黃昏時,天上飄滿了橙紅色的晚霞,蕭瑟的風穿過未緊閉的窗縫溜進被絕望與悲痛所浸滿的屋內。
一縷清雅怡人的淡香自銅獸香爐裡嫋嫋飛起、蒸騰、湮滅,明明是可安定寧神的香氣卻使她每呼吸一次,就如在被撕裂般的痛。
蘭少平躺在榻上,眼睛半瞇,毫無生氣的望著不知何時闖進屋內的白蝶。
白蝶驚慌飛舞,四處碰壁,原本美麗的翅膀此刻卻是傷痕累累,焦躁不安的心迷失了它的方向,它愈是急切的想逃離這兒,卻愈是將自己折磨的遍體鱗傷,直至破碎的翅膀再也支撐不起它所向往的自由,慢慢的墜落。
纖細的手掌將它輕輕接住,蘭少撐起虛弱的身子,起身下牀,踱步至窗前,推開窗戶,將手掌高高托起,淺淺笑道:“吶,你所向往的自由如今就在你的面前,若可以,請再次張開你的翅膀去擁抱它……”
掌心,嬌柔的蝴蝶掙扎的撲扇著翅膀,艱難的動了動,再次跌回了掌心,無力的翕動著雙翅。
望著奄奄一息的小東西,蘭少頹然的垂下眼瞼,哀嘆道:“不管怎麼掙扎也只是自己的癡心妄想……麼!?難道一直以來的堅持也只能到達這裡了嗎?”
耳畔拂過冰涼的暮風,巨大的痛苦撞擊著她,在絕望的痛苦掙扎中,她劇烈地喘息著,忽而,黯淡的眸眼裡有一抹亮麗的白,正在慢慢飛起。
破碎的翅膀撲扇著,小小的傢伙並未就此放棄,它漸飛漸遠,飛過烏檐黑瓦,飛過綠樹瓊枝,飛過高牆琉璃,漸漸地,它飛出了她的視線,蘭少無法得知它能夠飛行多遠,可她明白只要還活著,就絕不能放棄,或許有奇蹟正在前方!
石窗外,正欲出門前去子夏王府的鬆月夏靜靜立在那兒,紫眸中她瘦削倔強的身影遺世獨立,有點悲,有點痛,更有點落寞,明明走在絕望的邊緣,偏偏她脣角漾起了一朵清淺的微笑,就像夏日裡盛開的最美的白蓮,令人沉迷,忍不住伸手去觸摸。
“奇怪的女人!”鬆月夏收回眸光,淡淡自語,轉身走了幾步,又冷聲吩咐門口的護衛道:“今夜好好守著,決不許出什麼差錯!”
晚膳的時間到了,原本服侍蘭少的丫環已被鬆月夏統統換下,樓內的人只知道她們亂嚼舌根被拔了舌頭,而之後被送到哪裡了就不
清楚了,不過子夏王確實沒殺了她們,只是她們此刻活著或許被死還要難受吧!試問誰願意以泄慾的工具這一身份存活下去呢?爲此,服侍蘭少的工作,樓裡的姑娘們能推則推,能逃則逃。
“我去吧!”洛錦瑟冷眼望了望備好的飯菜,移步上前。
一向看不慣她的梗陌顯然一驚,而後恢復常態冷朝熱諷道:“你去?那位可不是什麼公子哥,不吃你狐媚的那一套!”
“櫻落!”錦瑟並不搭理她,轉眼望著葉櫻落。
“你去吧,不過那位你可要小心伺候著,怠慢不得!”葉櫻落雖心存疑慮,但想想樓裡實在找不出個人願意去服侍,索性一口答應下來。
待錦瑟自櫻落手中拿過令牌,端著飯菜消失於衆人面前,梗陌忍不住上前道:“姐姐,你真同意拉!哼,我看她無是獻殷勤,非奸即盜,鐵定沒安好心。”
“又不是什麼好差事,她竟然主動請纓,那就隨她去吧,若真出了什麼事,可別忘了,第一個受罰的可是她洛錦瑟自己,倘她若真有那份膽量去挑釁王爺的聖威,我當真要對她洛錦瑟……”葉櫻落轉首衝梗陌嫵媚一笑,眸眼裡閃著狡詐陰冷的光,意味深長道:“刮目相看了!”
暮風漸濃,枯黃的葉子在半空蕩蕩悠悠的打著旋兒,飄向遠方。九曲長廊上,兩道身影一前一後的走著。稍走於前面的女子正是前去碧落院送晚膳的洛錦瑟,而她身後則緊緊跟著一個駝背且樣貌極其醜陋的侍女,侍女手中端著飯盒,深埋著首,一言不發的疾步前行著,亦步亦趨間,隱隱約約中似從那隱於陰暗中的臉孔上瞧得了一絲詭異的笑容,極度興奮而又淫穢不堪。
碧落院前,洛錦瑟出示了令牌後,輕而易舉的自護衛眼前踏進了碧落院。一絲得逞的笑意剛剛自她脣角蔓延開來,已被石窗外的人盡收眼底。
石窗畔,山野狂沉默的望著自腰間掏出的錦盒,思付片刻,縱身離去。
“是你!”窗畔,蘭少收回飄忽的眸光,轉身望向將飯菜一一從盒子裡拿出來的錦瑟,想了想,歉意道:“當年我一意孤行,沒有給你帶來什麼麻煩吧!”
洛錦瑟的手頓了頓,心裡暗咒道:託你的福,孔雀臺毀了,本以爲自己會就此喪命了,沒想到卻意外的頂著天下第一舞娘的虛名活了下來
了,她幸運嗎?不,那時候死了該有多好,如此,她便不用受到此生最大的羞辱,誰也不知道自那夜後她就不曾睡個好覺,天天被噩夢纏身的她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她恨,恨所有人,憑什麼偏偏是她洛錦瑟遭受這恐怖噁心的遭遇,不過,如今機會來了,軒轅探看中的女人,這個叱吒風雲的蘭將軍,即將再次體驗她當初恨不得當場咬舌自盡的恐怖遭遇。想到這兒,洛錦瑟收拾起恨意,笑意連連道:“我當是要向姑娘道謝纔是,若不是你,我哪有今時今日的風光,一直以來苦於無處報答姑娘之恩,今日特備了幾樣拿手的小菜,姑娘若不嫌棄我手藝粗拙劣,不妨嚐嚐。”說著,殷勤的上前,挽著蘭少的手,將她拉至桌前坐下。
“這是今年新釀的桂花釀,姑娘嚐嚐!”洛錦瑟倒好一杯,含笑遞給蘭少。
蘭少見她一臉期待,不好薄了她的一番美意,正欲喝下,卻見洛錦瑟伸手攔住,衝她眨了眨眼,神秘道:“等一下,姑娘這清醇的桂花釀當是配上淡淡的薄荷香纔是絕妙!”洛錦瑟自腰間香囊裡取出自己特製的香丸,走到銅獸香爐前,點燃後投了進去,霎時,宜人清純的薄荷香瀰漫滿整間屋子。
悶塞的心口頓時疏解了不少,蘭少深吸一口氣,舉杯飲了一口,果然如她所說,那滋味當真是妙不可言。
一炷香後,洛錦瑟望了望快用完晚膳的蘭少,擇了個藉口,先行離去,留下駝背的侍女伺候在一旁。
“你究竟在玩什麼花樣?桂花釀配薄荷香?虧你想的出來,不過那位聰明伶俐的蘭少竟然真信了!是該說她蠢呢,還是太單純?那駝背的侍女又是怎麼一回事,是從未曾見過的面孔!”剛步出院外的洛錦瑟身後傳來一聲嘲諷的笑聲。
怎在這緊要關口遇到她這個賤人了!洛錦瑟心口一緊,思考片刻,大大方方的轉身望向身後的葉櫻落,笑道:“沒錯,那酒有問題,香也有問題,就連那侍女也有問題,你想救她的話如今還來得及,可是……”洛錦瑟走上前,與她並肩而立時,側目望向她,慢慢笑道:“你想救她嗎?你想救那個王爺用著他那雙漂亮的紫眸唯一正眼瞧過的女人嗎?”
隨著一聲大笑,洛錦瑟漸漸走遠了,葉櫻洛咬了咬牙,袖袍中的雙手緊的發顫,良久,她毫不猶豫的邁開步子,大步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