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一刻,校場內已近半個時辰無人移動分毫,蘭少負手而立,靜默的望向留下的上萬將士,眸眼間散發著無盡光彩:“今次汝等既已選擇,日後必毋起二心!”
“忠心護主,傾力佑國…忠心護主,傾力佑國…”一時間,上萬人紛紛舉起長刀,齊聲吶喊聲震破長空,直抵九霄。
蘭少水眸靈動,宛如甘霖瓊漿透著醉人的氣息,少時,秋風拂過,捲起了戎裝一角,更襯得其意氣奮發,神采飛揚,待吶喊聲隱去,蘭少方道:“未時,攻打南嶽山!”清雅激昂的嗓音徐徐傳來,縈繞於衆人耳畔久久不散…
之後,蘭少下令全軍回營休整,而無谷彥則又有了新任務,統計全軍人數,瞧著谷無彥忙忙碌碌來回奔跑的認真模樣,蘭少偷偷抿嘴笑了笑。
“蘭少,那二人如何處置?”風絮冷著眸子望向高臺的背側。
雪寒次淺勾脣角,眸光溫暖,靜靜的落於蘭少身上,暗想:因爲他是蘭少,所以他會…
“放了他們”蘭少不假思索道,風絮望了一眼雪寒次,雪寒次頷首,風絮這才領命離去,剛行了幾步,又聞蘭少吩咐道:“暗裡將他們妥善安置好,畢竟他們並未做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更何況是本少利用了他們,子夏王若知曉他們沒死,是不會放過他二人的。”
“哎?那二人沒死嗎?”風揚一副吃驚的表情:“那砍的是什麼?”
“假人唄,笨”蘭少擡手敲了敲風揚的腦袋,眨眨眼笑道:“血,也只不過是豬血罷了!”
“掉包是於高臺背側蹬臺之際。”雪寒次移步至二人中間,暖聲道:“臺頂距衆人高而遠,更何況那二人本就犯了死罪,殺了是意料之中亦是必然…”雪寒次眸光柔軟靜靜凝於蘭少身上,神情溫雅而又隱有一絲擔憂:“任誰也不會想到你竟會放了他們…蘭少,你如此心善,見不得殺戮,怕是會害了你,此番南嶽山之役…”
“南嶽山那幫匪徒殺人無數喪盡天良,與那二人是不同的,我知道!”蘭少深呼一口氣,微微仰首,遠望高山此起彼伏,語調淨潤溫然:“所以不必替我擔心。”
雪寒次望著她淡淡而笑的側顏,英氣秀美中透著安詳與靜婉,更甚是那墨睫輕顫姿媚隱生,恍惚間雪寒次似覺雪蓮綻放於心口,有著動人心魄的美…靜默良久終是禁不住擡起手指,就在指尖即將碰觸到她臉頰之際,風揚低咳一聲,雪寒次神色突變,忙抽回手指,轉身望向別處,悶聲道:“真的不需我一同前往嗎?”
蘭少並未察覺到絲毫異樣,轉首,笑道:“你將風揚、風絮二人人交於我已是幫了很大忙了,再言,少帝身側不能沒個人護著,有你在,我最放心不過了。”
雪寒次聽她這一言亦不好再說些什麼,轉而望向風揚,令道:“保護好他!”
風揚斂笑,認真道:“屬下領命。”
此時,醉霓裳後院的梓月閣內,下人們手腳很是麻利的撤下了午膳。
“據探子們回報軍部裡離軍之人有五萬之餘,而那裡面絕大數是我們的人。”柳生介揉了揉頭髮,一屁股坐到椅上,無不急道:“若真讓蘭少拿下南嶽山,那損失可就大了。”
鬆月夏不加理會,兀自起身取下人皮面具將其放於銀盤之中,而後自袖中取出一個錦盒緩緩打開,柳生介見狀一躍而起,好奇的探出腦袋,擡手摸了摸下巴,細細琢磨著盒內那葉若冰刺,散發著寒氣的植物。
“主人,冰棱草…”山野狂隨後望去,身子微微挺直。
“只餘兩棵,看來此麪皮撐不了多少時日了。”鬆月夏紫眸淡然,絲毫覓不得一絲波瀾起伏,只見他迅速取出一棵冰棱草放入人皮面具之上,而後轉身移步落座於珠簾旁側的長榻之上,悠然淡言:“無妨,剩下的時間足矣。”
話音落,葉櫻落自外間端著上好的雪頂雲茶款款而至,纖步移轉間盡顯嫵媚柔情,令人望之情生,觀之心迷…轉瞬間,櫻落已彎身於鬆月夏身前,奉上清茶,鬆月夏面色冷肅,伸手接過茶盞淺抿一口,身子後仰,慢慢靠上錦榻。葉櫻落櫻脣凝笑,跪下身子,伸出雙手替他細細捶著腿。
好一會兒柳生介才從冰棱草上回過神來,忽想起方
才他所言鬆月夏尚未回覆,轉身疑道:“你好像並不在意?”
鬆月夏握著杯盞的手指頓了頓,隨即慢慢飲著茶水,閒閒道:“本王設於南嶽山上的誅仙陣可不是那麼輕易就破得了的。”
“天下間陰陽之術唯白蘭山獨尊,世人皆知其乃萬術之始也,蘭少師承白蘭山,只怕破陣之事亦非不可能。”柳生介心存隱憂,踱步至紫檀木圓桌旁,擡指輕擊刀鞘。
“誠然,普天之下能與其並肩而立之人屈指可數。”鬆月夏垂眸望著手中杯盞,藉著氤氳的茶氣隱去了眸中些許複雜的情感,復而脣角微勾,笑容淡美卻透著濃濃的邪氣:“但自墨夜村變故觀來,其過於心善終難成事,此番南嶽山一役,蘭少必敗無疑。”
柳生介指尖一滯,沉吟片刻,方道:“事後你打算如何處置她?”
鬆月夏立直身子,葉櫻落忙欲伸出手去接過杯子,她指尖尚未碰觸到杯壁,便見鬆月夏傾身,長臂舒展一把將葉櫻落拉入懷中,隨即垂首,冰涼的雙脣輕輕滑過她光潔的脖頸,惹得她情不自禁的渾身顫慄,發出惹人憐惜的嬌喘,鬆月夏瞇了瞇眼,柔聲魅言:“你說該如何處置她呢?”
一旁山野狂面無表情的擦拭著靈蛇,而柳生介則盯著刀鞘微微出神,他只覺心口處悶得慌,可又不知如何舒解,就在這時屋外侍從回報,左近衛少將百暮求見子夏王。
鬆月夏半睜眸眼,示意侍從讓百暮進來後,再次埋首於葉櫻落頸間…
百暮一踏進內室入耳的是柔媚酥骨的喘息聲,入目的是榻上男子邪美若妖魅不可言,當即癡住,呆呆立在那兒…
“百暮將軍有事請講。”山野狂放下錦帕,雙手握住刀柄,將靈蛇高高舉起的瞬間,明晃晃的刀身映出的寒光閃過百暮瞪大的眼睛,百暮一驚,幡然回神,忙俯首跪下
“蘭世蘭今日會率軍攻打南嶽山。”百暮略略擡起腦袋,一眼不眨的望著鬆月夏,他早已耳聞子夏王真顏不俗貌比天人,竟沒想到生得如此,簡直就是個妖孽嘛…
“說重點”鬆月夏紫眸驀地睜開,冷冷的望著百暮。
百暮暗吸一口冷氣,嚇得慌不迭移開視線,小心翼翼道:“末將斗膽,懇請子夏王應允屬下前去應戰。”
“哦?”鬆月夏懶懶的直起身子,略帶清香的手指輕柔的撥弄著櫻落的長髮,邪邪笑道:“事後你要什麼賞賜呢?”
百暮面露喜色,淫淫笑言:“屬下想要一個人。”
鬆月夏垂眸,望著纏繞於指尖那一縷烏絲,閒散淡言:“要誰?”
“蘭世蘭!”
柳生介指尖一顫,心口處愈發不舒服的緊,漠然問道:“你要個大男人作甚,再言此戰兇險難側,那萬一他死了呢?”
“屬下不敢欺瞞諸位大人”百暮搓了搓手,滿臉淫邪道:“不知何故,屬下每每見到那張比娘們還要豔麗三分,比男子還要多出幾分英氣瀟灑的臉蛋,屬下這心裡撓得慌。”百暮吞了吞口水,緩了幾口氣,續道:“屬下時常暗自想象若將那娉婷倔強的身子壓在身下,那將會是多麼美好而痛快的事…”
一聲淒厲的慘叫突然響起,打斷了百暮接下來的污言穢語,只見鬆月夏微微垂著頭,修長柔韌的手指緊緊拽著櫻落的髮絲。
“主人…”櫻落美目噙淚,苦苦哀求著,不曾想換來得卻是更殘酷的暴虐,鬆月夏冷冷的瞧著櫻落嬌比海棠的臉蛋隨即纏著髮絲手指一鬆,復而撫上她柔嫩的臉頰,指腹慢慢向下,忽然兩指死死的捏住她的下巴,一時間近乎窒息的疼痛襲來,使得櫻落只覺骨頭都快被他捏碎了,不禁痛苦的呻吟出聲,身子亦隨著劇烈扭動起來,鬆月夏熟視無睹的擡起眸眼,冷冷的望向一臉猥瑣的百暮,面無表情的言道:“本王準你。”
“夏!”柳生介猛得一起身,身體與桌子的劇烈碰撞,使得紫檀木桌狠狠搖晃了一下,一旁淡漠試刀的山野狂瞧了瞧神思焦急的柳生介,冷靜的眸子裡閃過一絲訝異…
百暮見鬆月夏應準,雖是被他方纔那眸光瞧得直哆嗦,但心中的欣喜早已衝暈了頭腦,一番三拜九叩後,便就匆匆離去。
鬆月夏手臂一揚,將櫻落重重的甩至榻上
,隨即拂了拂衣袖起身道:“介,這是怎麼了?這般焦急失色,可與尋常的你大不相同。”
柳生介胡亂的揉了揉短髮,故作平靜道:“我是怕…言大人那兒您無法交代。”
“原來是因這個…如若是旁的原因,本王可就困擾了。”鬆月夏意味深長的瞥了一眼柳生介,而後緩步至軒窗畔,擡眸望了望窗外已顯蕭條冷落的修竹,隨後自懷中取出一封信箋,淡淡言道:“你無需擔心,南嶽山一戰勝負未分之前他根本就不會知曉,這是蘭少昨夜令人送至本王這兒的。”鬆月夏脣角微勾,指尖輕輕劃過信箋:“然,這封信卻是寫給言子玉的。”
柳生介一徵,疑惑道:“莫不是送信的人送錯了地方。”
鬆月夏冷眸漸柔,多了幾分讚賞之色:“未曾送錯,想必這信中內容定是言明她有事需離開王城一些時日讓言子玉勿去尋她…她的用意只有一個,便是不想將他牽扯進來,而這封信之所以交給本王亦是希本王如此…然此舉正合我意,雖說言子玉與本王尚有一年之約,但蘭少畢竟是他傾心之人。”
柳生介轉身的瞬間自是瞧見了他面上的微柔的神情,當即心中一沉,半晌道:“百暮…”
鬆月夏擡手,接住一片隨風而至的竹葉,手指間慢慢收緊直至綠色的汁液自指縫緩緩滴落,方冷道:“有去無回!”
清風徐徐而過,透過窗櫺捲起他的烏髮翻飛翩轉,鬆月夏凝眉仰首,稀薄的陽光漏進紫眸,霎時流光婉轉,冷洌消融,窗畔之人渾身散發著道不盡得詭異邪魅…
柳生介頓覺指尖冰涼,默然片刻,擡手拿起桌上長刀,抱於懷中,微彎腰身道:“王爺,容屬下先行告退”
鬆月夏擡指勾起垂落胸前墨發,側眸意味深長道:“介是聰明人,當知何可爲,何…不可爲!”
柳生介手中一緊,俊顏低垂隱於濃密的流海之後,覓不得絲毫神情,靜默移步間,隱見他脣角微勾,有些許不甘無奈,有些許悽愴落寞…
步出梓月閣,柳生介駐足反手一振,利刃出鞘,眸光掃過刀身的瞬間雙手已緊握住刀柄,只聞他悶喝一聲,拼盡了全身氣力狠狠地衝著花叢一氣胡亂猛砍…
“要不要在下陪你過幾招?”山野狂面無表情的望著好像發了瘋的柳生介。
柳生介手中一鬆,長刀落地,長嘆一聲苦笑道:“不曾想山木頭也會體貼人。”
山野狂彎腰撿起長刀遞於他,神色平淡?。
柳生介接過長刀,垂眸望著刀身,沉聲道:“山木頭方纔你可曾見到夏的神情,雖很淺淡,但絕不會錯。”柳生介手腕一動,長刀慢慢收入鞘中:“夏那雙眸子素來冷漠慣了,倒反而稱得那點點柔光更加真實了。”
“主人神色如何在下倒不曾看出什麼,倒是你…”山野狂移步前行,語調平緩:“人生之苦莫過於有所求而不能求,你當是隨心而爲,傾力而求之,即便不得求,亦好過日後悔之矣。”
“山木頭,你…”柳生介眉間閃過一絲訝異,稍緩,濃眉舒展,心中的氣悶稍稍緩解,悵然嘆道:“銀月皎潔淡雅,清靈卓絕,只可惜高懸九天,豈是我輕易能掬於掌心之物…”
山野狂抿了抿脣,眸光冷肅靜靜掃了一眼柳生介。
“本是如此想著,不過…”柳生介咧嘴一笑,故態復萌,高高揚起手,朝著山野狂的肩膀猛拍下去:“於茫茫夜色中能掬起一抹落落月華亦是美極,不是嗎?”
山野狂閃身,輕巧的避過他甩下的手掌,柳生介無趣的撇撇嘴,手腕一翻將長刀擱置於肩上,哼起調兒來
山野狂細細聽了會兒,自是聽出他音調舒緩,知他心結有所排解,不免暗鬆一口氣…
之後二人無話,各懷心事的走了一段,突然一陣優美婉轉的琴音飄入耳裡,柳生介足下凝住,緩緩啓語:“鳳求凰”言畢循聲而望,只見錦瑟一襲紅衣於風中翩翩起舞,宛如紅梅迎風盛開,美不勝收。
“不去瞧瞧嗎?”山野狂望著大步離去的柳生介,的柳生介,淡道:“你的老相好!”
柳生介高高舉起手臂搖了搖,閉眸淡笑道:“老相好嗎?不過是逢場作戲,各取所需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