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因爲念,狂風,疾速而至,一掃幽靜,燥熱的空氣,散發著荼蘼花的味道,甜膩到哀傷。萌於春,香了夏,狂風中,素白的花朵終掛不住枝頭,飄落,襯了屋檐黑瓦,映了玉顏朱脣。
“你對浮屠花可還有記憶?”鬆月夏垂眸,白皙的指尖似有若無的滑過落於棋盤上的花瓣,平緩的語調輕飄飄落進狂風呼嘯中:“浮屠花,花大如盤,妖紅勝血,毒性怪異,生於水中,赤紅千里,是黃泉引者,更是死亡之花。那日本王尋冰棱草至深淵底處,在那鳥獸絕跡的地方,唯有一河活水綿延千里,潺潺不息,谷底清香怡人,花香草綠,看似仙閭桃源,卻處處暗藏殺機,而那裡越是美麗的東西,越是危險。你我的初遇,便就在那裡……”
言子玉眸光死寂,神情木然的有些可怖。
“當時你已昏迷,全身浸在赤紅的花水裡,青靈丹雖是解毒靈藥,卻終難徹底解了浮屠花浸入你體內的毒!”鬆月夏將白棋一粒一粒的拈回棋盒,起身,輕描淡寫的敘述著:“四年之期將至,也就意味著留給你的也只餘半年光陰!”
言子玉仰頭看著他,卻什麼也無法看見,眸底一片漆黑,唯獨他的話,像把生了鏽的刀片,一下一下的割著他的身體,令他只覺五臟六腑都在劇烈糾絞翻轉,良久,言子玉嗓音平靜的有些不自然:“是……麼!”他低聲一語,起身移步。
素潔的花朵織成密密麻麻的雨,密集的撲向他的衣袂、肌膚,他搖晃著腳步,拖著盪盪悠悠的身子,周身鍍滿了厚厚的絕望。
落仙城,傾木府後院。
靜幽的邀仙苑裡,陽光慵懶地穿過玫瑰花架,照得波光粼粼的池面像金子般耀眼,風裡飄浮著一股玫瑰的甜香。
忽而,一陣婉轉綿柔的琴音舒緩流過,淡淡的樹影中,一白袍男子席地而坐,潑墨似的烏髮下,陽光白皙了一張五官極其俊美英氣的臉,他低
垂著眼臉,指骨分明的手指若行雲流水般在琴絃上飛舞跳躍。
這並非是傾木芮第一次見君蘭隱,他盤坐於池水畔,黯淡了一切景緻。在她的眼裡,這天下就只有這麼一個他,沒有任何男子能比得上他,他的冷,他的傲,他的才智,他的疏離……統統匯聚成涓涓細流,流淌在九曲玲瓏心。
傾木芮移步上前,輕手輕腳的彎身坐於石凳上,隻手撐頷,專注的凝視著那張翩若驚鴻的容顏。
充足的陽光裡,層層疊疊的花架間,綠葉晶瑩光潔,一塵不染,各色的玫瑰花瓣重疊重密,鮮麗俏豔,點綴於玉葉瓊枝間,流金溢彩。風過花動,就在那一瞬,傾木芮瞧見了他脣角上揚的弧度,如斯溫柔。
呼吸一緊,傾木芮黯然神傷,那一刻,他的世界裡有著誰呢?
嗡的一聲,春風化雨般的琴音嘎然而止,君蘭隱抱琴起身,目不斜視的往傾木芮走來。
傾木芮騰地站起,心跳動不已,帶著一絲驚慌,一絲羞澀,不知所措的看著他越走越近。
“公子……”檀口吐語,羞怯的紅霞迅速染上美豔絕倫的秀顏。
然而,他並未曾爲她駐留分毫,不經意的擦肩而過之後,留給她的只是他漸行漸遠的冰冷身影。
傾木芮轉身遠望,花影斑駁中,他一頭烏髮用紅色緞帶隨意縛在身後,風將他鬢邊垂下的髮絲輕柔撩起,明明凝眸處皆似畫,爲何她望著,望著,眼睛裡酸楚卻越積越多,悽婉疼痛,泫然欲泣。
“我想看淡一點,再淡一點,直到有一日不再想你爲止。”眼淚滾入風中,傾木芮落寞的自嘲笑諷:“卻不想,我想見你,一點點深,一點點頻繁,甚至一天比一天更濃……”
風姿綽約的他,滿腹經綸的他,俊美優雅的他,完美如神的他,爲何卻偏偏在修韌的身軀裡隱藏著一個冷漠孤絕的靈魂?終是不肯爲她稍停片刻?
“少主,‘狴犴’的人於昨夜子時突然全部撤離了落仙城。”墨影恭敬的半跪於地,垂首稟道。
“哦?想必他們是大半年裡被墨靈殘殺怕了,逃之夭夭了。”千葉凌忍不住嗤之以鼻:“這究竟是他們在追殺少主,還是墨靈在追殺他們啊?一羣烏合之衆!”
君蘭隱將古琴輕輕放置於桌上,拂袖坐於寬背大椅上,拿起一杯溫好的茶水,淺抿了一口,淡漠的望了一眼一位約莫十二三歲的少年。
少年的脣上始終揚著無害的笑容,一頭齊肩長髮隨意披散,少年個子不高,身材瘦小,就在他纖小背後揹著一把與身高極不相稱的寬大長刀,本是雙手環抱在胸前的他,一見君蘭隱望向自己,忙撤開雙手,單膝跪地,嗲聲嗲氣道:“目前傾木府兵十五萬人內,能誓死效忠,爲我們所用的已近八成,剩下的那兩成……”少年伸出舌尖舔了舔脣角,邪佞一笑:“墨靈自當好好利用,用不了多久,這十幾萬的軍隊就該改姓君了!”
君蘭隱搖了搖手中杯子,情緒平定的看不出絲毫起伏,少頃,眸光落於水中,緩緩問道:“墨風,我讓你查的事可有眉目了?”
微微有些走神的墨風,扯回飄忽的思緒,恭聲回道:“醉霓裳四周佈滿了子夏王安排的死士,難以潛入,墨風只查到邑國的一個商隊每隔一個月均會供一車子的貨物至醉霓裳,至於他們具體在交易著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子夏王的畫像可有帶來?”君蘭隱放下手中杯子,起身踱步至墨風身前。
墨風自袖中掏出畫像,呈於他面前。千葉凌見狀,忍不住跑上前去,探身望去。
“這就是子夏王?”千葉凌望著畫紙上相貌平平的男子,很難將他與那位權傾天下的神秘男子想象到一起,不由撇了撇嘴,大失所望道。
“將它送給傾木小姐瞧瞧!”君蘭隱收回眸光,淡聲吩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