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另一邊,古樹之巔,鬆月夏隱於寬大繡袍中的雙手緊緊收緊,白淨的手背處青筋突起,似乎下一瞬它們將承受不住繃緊的張力而斷裂……
樹下,山野狂自包袱裡取出乾糧嚼了幾口,狹長的眸子瞅了瞅三日來不曾發一言的柳生介,手中頓了頓,轉而起身將手中乾糧塞到柳生介手上之後,擡眸望了望渾身透著暴戾冷肅之氣的鬆月夏,默了片刻,轉身彎腰自包袱裡撈出一壺清水喝了幾口。
唧------一聲獨特的鳥鳴聲自高空傳來,但見一道銀光閃過,一隻通體雪白的小鳥撲騰著翅膀飛落於鬆月夏擡起的手心上。
鬆月夏冷眼掃過小白鳥,擡指扯下小白鳥腳踝處的信箋,快速展開,眸光一覽而過,瞇了瞇眸子,修長的手指慢慢將信箋捏緊,足下一動,飛身下樹,淡漠道:“回王城!”
山野狂收拾好東西,望了一眼已飄然遠去的那道身影,冷漠的聲線裡隱有淡淡的關心:“介,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柳生介輕嘆一口氣,揉了揉凌亂的短髮,起身道:“還幹杵著幹嘛,不然要追不上小夏了……”
“小夏!”山野狂一時愣住,這種親暱的稱呼他本以爲再也不可能聽到,蘭少被困誅仙陣生死未卜,雖說不是王爺親手造成,但或多或少也和他脫不了干係……
“山木頭,你可還記得那日梓月閣外我曾說過夏的神色怪異嗎?”柳生介望了望手中乾糧,眸光有些飄忽,片刻後方沉聲道:“怕是夏他自己亦不曾發覺……這三日下來,誅仙陣的詭譎可怕盡展無疑,然,就在它在世人面前大放異彩之際,身爲它的主人的夏卻從未表現出任何激動與興奮,而反之他這三日裡滴水未飲,飯食未進,只是一動不動的立於樹端凝望著那處……”
山野狂移步跟上柳生介的步伐,淡漠道:“這何奇之有,王爺素來對自己十分苛刻,依此觀來,他應是在觀察誅仙陣是否還存在著不足之處。”
“不,山木頭你不懂。”柳生介搖了搖頭,眉間悵然隱現:“他眸光復雜,飽含太多的東西,然,任憑他怎麼隱藏也無法掩去眸底那抹濃濃的擔憂與眷戀…那種專注的神情是動了心的人才會流露出的啊…是啊,夏他心中的痛並不亞於我,我又有何理由再去責怪他?”
山野狂揚起手臂將靈蛇枕於腦後,滿臉不解的望著身側的柳生介。
柳生介見他一臉茫然,無力的敲了敲他的肩膀,長嘆道:“等你日後有了心上人自然會明白了!”
陣內,紅櫻的破壞力正在急劇擴大,赤紅的刀刃圍繞著難以計數的橙色火星,迸發著灼熱的溫度,君蘭隱雙手緊握住刀柄,將自己的真氣灌入紅櫻,周遭的一切急劇變化著,依稀可瞧見高山流水,花影斜疏的片段,但只一眼那一切似化作流光匆匆而逝……
君蘭隱眸光凝聚,高度集中的注意著四周的變化,濃郁醇厚的真氣正伴隨著他的生命逐漸流逝著……此刻,他正做著蘭少曾做過的事,將真氣貫注紅櫻破開層層空間……
約莫三盞茶後,籠罩在他周身的光華逐漸變得霧濛濛起來,似縷縷青煙般若隱若現,好似下一刻他便會隨著那薄薄光華消失不見。
君蘭隱神色凝結,俊美的面龐透著種零雪似的白,就在他真氣消耗的極爲厲害之際,一股若有若無的清淡雅香柔弱的飄過鼻尖……
“找到了!”君
蘭隱心中一凜,足尖輕點,凌空而起,半空中,他墨發一泄如瀑,白袍飛揚似雪,身形轉換間飄逸之餘極盡瀟灑帥氣……
叮----鈴鐺聲空靈魅惑,忽見他一記旋身,抽刀如風,半空中,一道灼灼紅光挾著寒芒於虛空中劃開了一道耀眼的半月弧。
咔的一聲輕響,似乎有什麼東西裂開了一道口子,君蘭隱收住刀勢,身形一閃,已躍進了那道半月弧。
眼前一片開闊,流沙漫天,乾燥的沙風和著怡人的清香迎面撲來,君蘭隱腳下一動,踩過柔軟的沙礫,沉默的往前走去,忽而朦朦籠蘢的視野裡映出了一道單薄而熟悉的身影,君蘭隱薄脣微顫,渾身的血液似乎一下子凍結了般,她,就在眼前……
眸底,她一動不動的坐在那兒,只有沾滿血污的衣袍和長髮被風吹得揚揚落落。
少頃,他竭力的邁開如負千斤的步子,急步上前……漸漸近了,眸底的她愈加清晰,幾步之外她神色安詳,脣角的血絲早已凝成紅褐色,但卻雙眸緊閉,清麗無雙的面容此刻亦呈現出一種素淨的白,慘淡的白…
君蘭隱心猛地抽緊,只覺心口處似乎有個裂口越來越大,大得他連呼吸都覺得是種折磨,他微抿著下脣,將紅櫻一端斜插(和諧)入沙地後,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臂,碰觸著她細膩的烏髮,他手掌冰涼,卻遠遠沒有她的身軀來得冰冷,君蘭隱眸眼一澀,跪於她身前,將那冰冷的身子小心翼翼的攬進懷裡,翻手握住她的手,將自己的真氣源源不斷的輸送到她的體內。
良久,她的身體依舊如寒冰般的陰寒,君蘭隱隴了隴眉,又緊了緊手臂,胸口處的不安漸漸蔓延到全身,使他抑制不住的劇烈顫抖起來。
一聲極輕的咳嗽聲驀地傳來,君蘭隱眸光一亮,驚喜垂首,正撞上一雙清澈水潤的眸子,她靜靜地望著他,此時素來清雅如風的嗓音顯得有些虛弱無力:“狐貍,你快把我捏碎了……”
君蘭隱恍若未聞,手下又一緊將她抱得更緊了些……
蘭少一陣吃痛,眼前的他俊逸優雅一如往日,只是清俊的眉宇間依稀殘留著幾分匆忙趕路的風霜之色,蘭少心中不免一動,任由他死死抱著自己,任由他一次又一次的婆娑著自己的髮絲。
時間悄然而過,他劇烈顫抖的身軀漸漸平息下來,又過了一陣,君蘭隱垂眸,正見她脣角高高揚起,隨即手臂一鬆,故作淡聲道:“捏碎了好,如此一來這世上便少了個妖孽。”
蘭少垂眸淺笑,輕咳一聲道:“可我從未禍害過人!”
“你禍害了我。”君蘭隱眸光微柔,輕聲道……
蘭少一徵,自他懷裡起身,清笑道:“你是狐貍,不可算在內。”
君蘭隱抿了抿脣不再答她。
一隻修長白晳而又有些冰冷的手輕輕覆於君蘭隱手臂處的傷口上:“方纔……我感受到了……”蘭少將另一隻手放於自己的心口處,眸光低垂:“你在害怕。”
“那是自然。”君蘭隱直言不諱道。
蘭少手下一僵,稍稍有些慌亂的移目望向君蘭隱。
“你那是什麼表情? ”君蘭隱眉峰蹙起,淡淡道:“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
“狐……狐貍,你不會……不會是看上……看…”
“怎麼?看上你了就讓蘭少你那般不舒服?”君蘭隱心裡一絲怒火直往上竄,旋
即側過臉去靜靜凝望著手臂處的那隻細嫩的手,低聲回她:“你是傷到腦子了嗎?安心吧,我只是覺得合約人若死了,會很麻煩罷了!”
“呼!”蘭少緊繃的神經一鬆,收回手指,依著君蘭隱身側坐下。
瞧著蘭少一副鬆了口氣慶幸的模樣,君蘭隱抿了抿脣猛然伸出右手,托住蘭少的下巴,將她往身前一拉。
蘭少被這突如其來的大力一拽,身形不穩直直撲進他懷裡,一時一股若有若無、極好聞的氣息竄進鼻尖,蘭少急將臉別開,努力忽略身前溫熱舒適的懷抱,卻不想被君蘭隱大力扼住下齶,強行將她的面龐擡起,如此一來,蘭少只得直視著君蘭隱盛滿怒氣的雙眸。
君蘭隱望著眸底精緻美麗的面龐,她的雙脣不復以往的紅豔而顯得蒼白乾裂,但那雙烏黑清亮的瞳仁裡,透出的清澈與明淨依是那般燦然灼目……君蘭隱嚥了咽逐漸乾咳的喉嚨,手中一緊,蘭少只覺下顎劇痛難忍,“啊”地張口一呼,君蘭隱溫熱的雙脣已掠上了她的脣間。
蘭少大腦一片空白,只覺絲絲清涼自那溫熱的雙脣間不斷涌入體內,他的脣在她脣間輾轉流連,他的右手緩緩放開她的下顎,輕輕撫過她的頸,滑過她的手臂,最後牢牢握住她的手,手指輕旋,十指交纏……
“你不爽也罷,你討厭也好,我不想再隱瞞下去,就我一個人痛苦未免太狡猾殘忍了!”君蘭隱柔聲魅語,溫潤的雙脣掠過她的鼻,她的眼,最終又狠狠覆於她的脣上,如宣誓般魅語道:“我喜歡你,比這個天下里任何一個人都喜歡你!”
蘭少心口一窒,迷濛間望向眸底的俊容,那清俊的眉目間滿是憐惜與溫柔,她的心仿若飄浮在半空,悠悠盪盪,忽然蘭少胸口一熱,氣血上涌,猛地抽出手臂推開君蘭隱再次劇烈咳嗽起來。
君蘭隱陡然清醒,伸出手輕輕替她撫了撫背。
叮------懸空的銅鈴急響,君蘭隱面色一凝,望了一眼沙土飛揚的虛空,轉而望著蘭少咳得紅透的雙頰,神情稍緩,壞笑道:“如何?與我這個你不希望喜歡你,卻偏偏喜歡你的人接吻是何感覺?”
細滑的墨發沿著他的肩頭拂落,軟軟的落於蘭少的脣畔,蘭少呼吸微促,眸眼一轉,狠狠瞪了君蘭隱一眼,是何感覺?討厭嗎?好似又不是,喜歡嗎?那種事怎麼會……蘭少心裡一片迷茫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有想死的感覺嗎?”君蘭隱起身,背對著蘭少的身子向前微傾,長臂舒展緩緩拔出紅櫻,稍頓,側眸淺語:“若沒有想死的感覺的話,也就是說可以接受……蘭,對於這一點我很高興!”
“咳咳……”蘭少喉間一甜,一絲腥紅自脣角溢出。
“乖乖呆在這裡別動!”君蘭隱移步上前,鋒利的刀刃劃過沙地留下深深的劃痕,他的脣角隱有笑意,眸光卻無比溫柔:“再等一會兒就好了,再瞪一會兒,我帶你回家!”
“狐貍,此陣陣中又陣,蘊含天地萬物,虛實交融,乾坤顛倒……狐貍你……”蘭少的心狠狠地縮了一下,身體上一波又一波襲來的疼痛使得她說出口的話亦帶了幾分虛弱,蘭少緊閉眸眼,拼盡全力忍住快要將她撕裂的疼痛,急道:“狐貍……你千萬要小心!”
話音落,鋪天蓋地的沙土幻化作一隻巨大的雄獅,雄獅仰頭長嘯,捲起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聲,直向君蘭隱撲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