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從昏暗的大殿裡走出來後, 學(xué)不繪說不上心底有什麼滋味，下意識轉(zhuǎn)身看了觴衍一眼，門還沒關(guān)上, 兩個人隔著一段不遠的距離對視著。

她在外面, 陽光正好, 他在裡面, 只有半張臉映著門外的光。門慢慢合上, 他的臉也掩在了昏暗中，那雙眸依舊赤紅，嘴角的笑嘲諷意味十足。

看清他眸底的憐憫和嘲弄, 學(xué)不繪咬著下脣握緊了拳，心裡悶得難受。想起素禾師尊那張清冷的臉, 她的情緒裡摻雜了別樣的感情, 好像突然就陷入了谷底。

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那麼失落。

像是丟了魂一樣回到屋裡, 學(xué)不繪隨意掃了眼桌上摞著的書冊，四大宗都有, 草稿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算式。心情沉悶得絲毫不想動更不想修習(xí)，她直接躺牀上盯著牀檐放空思緒發(fā)起了呆。

往日和師尊們相處的場景一幕幕浮現(xiàn)在眼前，她更多是記得和素禾師尊在一起的時候。

第一眼見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帥氣的容貌，只覺得驚爲天人，是位清冷上仙, 身上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冷氣, 她誤打誤撞成爲了他的徒弟。

然後, 人生彷彿開掛, 她跟著稀裡糊塗地就成爲了四大師尊唯一的關(guān)門徒弟。

素禾師尊的每一次淺淺的笑她都記在心裡, 還有他說過的那些話，他跟著光一起出現(xiàn)在她昏暗的世界裡救了她也是, 不小心摔倒落入他的懷裡也是，他給她玉石也是、他把她護在身後也是……

他來南董屋裡找到曠了一週課的她，幫她理了理頭髮湊在她耳邊說話、他就著她的手吃糕點……那些時候的心跳聲她也都還記得。

突然一個激靈坐起了身，學(xué)不繪拍了拍自己有些發(fā)熱的臉，心跳驀地加快，噗通噗通的在安靜的屋裡有些明顯。

她好像發(fā)現(xiàn)了個不得了的秘密。

又想起觴衍師尊那番話，每個問題都紮在她心上，她心跳慢慢恢復(fù)了正常，臉上的燥熱感也跟著褪去，渾身帶上了冷意。

比之前還更傷心，她閉上眼躺回了牀上，秀眉緊皺，心底有無數(shù)猜想，設(shè)想了無數(shù)個真相。

那種無法言說莫名而來的失落感，她知道了原因，卻更加害怕知道所謂事實的真相。

小心翼翼的喜歡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在心底生了根，現(xiàn)在發(fā)芽才被看見，但剛剛探出了頭就被周遭的冷氣凍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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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彈我也幫你埋了，你答應(yīng)我的事呢？”觴衍懶懶地靠在椅子上，語氣冷冷的。

魔電大殿的最深處慢慢走出一個人，臉上帶著明豔的笑，聲音嬌軟，“師尊先別急，答應(yīng)你的事我一定會做到的?！?

掀起眼皮看了看她，他饒有興致地開口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引爆這枚炸彈？”

默了會兒，她紅脣輕啓，“先讓她陷入懷疑絕望幾日?！?

“然後再殘忍地告訴她真相，”她眼底滿是興奮和恨意，“嘣的一聲，這樣才能讓她瞬間崩潰。”

學(xué)不繪在屋裡消沉了幾日，再次打開門的時候還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陽光明晃晃的有些刺眼，一直陷在胡思亂想裡，她整個人都快瘋了。

最後還是下定決心要親自去問問素禾師尊。

到高樹大殿的時候，她久違地再次有了像剛開始修習(xí)時一樣緊張的感覺。深呼吸了幾口氣，她收拾好情緒走進了大殿。

他閉著眼正在小憩，清冷好看的臉和她這幾日腦海裡反覆出現(xiàn)的臉一樣。

“好幾日沒見你來問問題了，學(xué)得挺好？”他的聲音清冽。

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學(xué)不繪緊張地捏緊了手，最後還是問出了口，“師父，你是因爲我是白卷才收我爲徒的嗎？”

因爲許久沒有說過話，她的聲音沙啞，雖然盡力掩飾著，但語氣裡依舊透著小心翼翼的緊張。

“是。”他沒有猶豫，睜開眼淡淡地看向她。

呼吸一滯，心落入了深海里，她突然不敢再問下去了。胡亂地行了個禮，學(xué)不繪倉皇而逃。

漫無目的地亂走著，她最後走到了宮柯大陸的邊界，看著眼前的一片海，她心底的沉悶跟著海平面起起伏伏。

坐在沙灘上，她雙手環(huán)抱著腿，把腦袋擱在膝蓋上，攤開手看著手心裡的玉石。

剛纔太緊張一直緊握著手，現(xiàn)在手心被玉石的棱角硌紅了一片。

海浪無聲，海風(fēng)有些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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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餘暉染紅了海平線，拍了拍身上的沙學(xué)不繪緩緩起身回屋了。

隔得老遠的她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算了算日子，她也的確被放出來了。

不知道她來找她所爲何事，學(xué)不繪還是繼續(xù)走了過去。

“我回來了?！睍i麗臉上帶著笑，彷彿等到了自己許久未見的好友，高興地跟她打著招呼。

學(xué)不繪也勉強地扯起一抹笑朝她點了點頭。

看她臉色不太好，知道時機差不多了，昳麗假惺惺地關(guān)憂道：“你最近有什麼煩心事嗎？”

“沒有?！睂W(xué)不繪當然是搖頭。沒什麼心思和她寒暄，她動了動腳想繼續(xù)離開。

無奈被昳麗擋住了路，她只好擡眼看向眼前的人，語氣疲憊，“你有什麼事就直說吧，我想回屋休息了。”

“怎麼了，”昳麗偏著腦袋湊近她，嘴角上揚，“是因爲師尊們爲什麼收你爲徒的事嗎？”語尾微揚卻是肯定的口吻。

聞聲學(xué)不繪眼底多了一絲防備，不知道她爲什麼會知道這件事。

“我昳氏家族自宮柯大陸創(chuàng)始以來就一直都在，對四大師尊以前的故事也略知一二，不如讓我跟你講講？”

沒應(yīng)聲也沒拒絕，學(xué)不繪默默地靠在一旁的樹幹上，垂眸看不清眼底的情緒。

“宮柯大陸成立之初招了一堆弟子進行集中訓(xùn)練學(xué)四大宗所有的知識，最後從倖存者裡選出了四位優(yōu)秀的弟子，分別就讓他們掌管了四大宗?！?

“是不是很好奇爲什麼我會用‘倖存者’這個詞？”說到這裡昳麗停了會兒，眸底微沉她才緩緩繼續(xù)道，“因爲只有那些弟子才知道他們到底經(jīng)歷了什麼魔鬼訓(xùn)練?！?

“日復(fù)一日地算題，長老們把知識點不要命地往他們腦子裡灌，錯一道題就罰一百道題，一個知識點背不出來就罰抄整本書十遍……每天都有考覈，排名末尾的要被長老無情地辱罵，最後還要掛著寫了‘廢物’、‘草包’的木牌遊·行示衆(zhòng)……”

“有些人受不了這般侮辱自盡了、有些人學(xué)瘋了，觴衍師尊入魔人格分裂就是那個時候造成的?！?

“所以，你覺得熬過了煉獄般折磨爬出來的魔鬼們，爲什麼會同時選你做徒弟？”昳麗冷笑了一聲。

“不過就是因爲你是白卷而且還選了電系，他們想在你身上重演一次歷史，想親眼看看魔鬼訓(xùn)練下的人會有什麼反應(yīng)罷了?！?

“你自己想想自己是不是被他們壓迫過？必須考滿分、必須背書……”

“他們只是想把自己經(jīng)歷過的苦痛強加在你身上來換取安慰而已，你越崩潰、越掙扎，他們就越高興?！?

有一陣涼風(fēng)吹過，灰塵飛揚，樹葉也被吹得嘩嘩作響。世界像是在配合著昳麗的話，夕陽褪去，天也陰沉了下來，一片蕭瑟孤寂。

學(xué)不繪依舊垂著眸，一言不發(fā)地沉默著聽完了她的話，耷拉著腦袋看不清臉上有什麼神色。

看到她擡手揉了揉眼睛，還有那順著臉龐流下的眼淚，昳麗心情頗好地?zé)o聲扯起一抹笑。

“不信的話你大可自己去問問他們?！边@是昳麗最後的一句話，語氣滿是肯定。

擡頭透著眼裡的淚水朦朧地看著昳麗遠去的背影，學(xué)不繪擦了擦眼淚。

她問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