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著聊著也就進了班,進了班二人就沒再繼續進行這個話題,桌子上發下來了昨天的數學小測,錯的人要去找陳賓改錯的,韋獨醒上回沒發揮好,他借胡說的對照完就去找老師了。
在向陳賓講錯題時,韋獨醒耳朵也捕獲到了其他幾個老師的閒聊內容。
閆敏說:“我這幫學生不大行啊,這次聽寫,文言文好多詞還不知道什麼意思呢。”
田倩說:“誰說不是,往年我那些學生,這時候早就背了三四遍課本了,哪塊的內容都滾瓜爛熟,今年帶的班好像學生都不大認真似的,他們真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
肖玉紅說:“我感覺他們英語都挺好的,底子差的也在努力追趕。”
田倩說:“說道最差的一屆了,那個鄭苦語簡直是我帶過最差一屆裡的最差的一個,別人大題都寫滿了,有的還溢出了背面寫到正面去了,他可倒好,大題就寫幾十個字,第一條兩個關鍵詞,第二條三個字,第三條什麼什麼的重要性,你說我現在給他分,以後高考誰敢給啊,說了他好多遍也不聽,勸他他就擱那答應著,回頭還是這樣寫,跟害他似的。簡直無可救藥。”
後面的話韋獨醒沒聽到,他講完錯題就出辦公室了,回教室時臨上課只有幾分鐘,他向鄭苦語的方向望去,後者拿著裁紙刀在做著什麼東西。
第二天上午第一節課一下,鄭苦語身邊圍了一大幫子人,韋獨醒正站在窗戶邊上發愣,胡說拉回了他的思緒:“韋韋快來看,我鄭爺這回石破天驚了。”
“怎麼了?”韋獨醒一面跟上他的腳步一面問。
“你自己看。”胡說把他拽到了鄭苦語身邊。
韋獨醒一看鄭苦語桌子,上面是一個用廢舊卷子搭建的類似晾衣架形狀的手工,在上面那條長長的紙桿上,依次懸掛著建國以來各位領導人的頭像,韋獨醒一眼便看出那是從政治書和歷史書上裁下來的,這一副畫面頗像古時候的斬首示衆,韋獨醒看了一陣惡寒。
鄭苦語還在跟圍觀羣衆解釋:“這是我昨天晚上製作的,之後我還會再蒐集教科書上的類似的內容掛上去。”
吳凡間問:“你這樣做是爲啥啊?”
鄭苦語的笑容意味深長:“有意思。”
晚上遛彎時胡說還在跟韋獨醒說這件事,胡說對鄭苦語各種猜測,一會說進入過邪教一會說他家人被迫害過,韋獨醒只聽不作答,最後他還是說了句:“別這麼惡意揣摩人家了,還能不能好好遛彎了?”
胡說說:“好吧好吧,就知道你……誒那不是馮宛如嗎?”
他們溜到了停車棚那,胡說說話間在車棚那一堆堆摟抱親熱的男女裡瞅見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是她。”韋獨醒肯定了胡說的看法。
“馮宛如!”胡說衝她叫道,“你又和老段偷偷摸摸幹什麼那?”
馮宛如此時正與身邊人親嘴,聽到別人叫她名字就停止了纏綿,她向胡說看去,沒打招呼,而是走出了車棚。
“怎麼回事啊,沒禮貌,連招呼也不回我。”胡說繼續向前走,對馮宛如冷淡的態度很不滿意。
韋獨醒喉結滾動一下:“**,那個人好像不是段堪。”
胡說立馬呆在原地,他僵硬地扭過頭,馮宛如已不見蹤影,她旁邊的那人在也向外走去,胡說定睛一看,確實不像是段堪。
“我操,咱們這是捕捉到一段婚外情了嗎?”胡說加快腳步想盡快走出這片是非之地。
“也不見得。”韋獨醒說。
一路上韋獨醒都在聽胡說絮叨究竟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段堪,回到教室後他直面馮宛如時反倒沒那麼糾結了,因爲馮宛如告訴他:“別瞎想了,你愛跟段堪說就跟段堪說吧,我們早分了。”
胡說尷尬至極,他避開馮宛如的目光:“對……對不起,我還以爲……”
“沒事,”馮宛如轉眼又笑嘻嘻的,“不說這個了,教我道題。”
體育課上胡說打籃球心不在焉,他把段堪拉到角落欲言又止,段堪瞧他那樣倒是先發話了:“知道了知道了,我和馮宛如分了有一段時間了,就是沒告訴你們。”
胡說對他看透自己的心思有些吃驚,他咳嗽一聲問:“你們倆鬧什麼彆扭了?”
段堪說:“嗨,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不說了不說了,打球去。”
胡說本著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的原則想幫著段堪複合,不過幾句下來已經能感受到他對馮宛如的溫情不再,這讓相當月老和丘比特的胡說有力無處使,馮宛如那邊的新男友是理科班的,胡說不認識,胡說班上的男生也不認識,而馮宛如跟那個人如漆似膠,現在他有時候在課間都能看見他到班門口等著馮宛如。
至於馮宛如和段堪,見面也不說話了,分手之後連路人都做不成。
“你說我和魏旖旎會不會有一天也變成這樣?”胡說頗爲傷感。
“有可能。”韋獨醒潑他冷水。
“你這人,就不能好好安慰我嗎?”胡說白他一眼。
“本來異地分手概率就高啊,你倆八成也不是一個大學。”韋獨醒頓了頓,“不過還是希望你們白頭到老。”
“韋韋你可算說了句人話。”胡說輕輕給了韋獨醒一拳。
學校生活有條不紊,高考是越來越近,班裡氣氛不知何時開始變得壓抑起來,課堂上由於只是一味地做題講題,從前的笑聲也煙消雲散,在這一派肅殺之氣中,鄭苦語回家了。
說好聽點是回家,難聽點又是一次回家反省,不過這回貌似比較嚴重,嚴重程度要超過劉剛毅那次。
起因經過班裡人的口口相傳已不可考證,韋獨醒只聽說是田倩終於忍不了鄭苦語那簡練至極的大題方法,下令要是再不改就讓他回家去,自己不教了,鄭苦語硬氣了一回,他說回家就回家,田倩於是就被氣哭了。
本來田倩說的也是氣話,她一個小小的政治老師是沒有權力讓一個學生說回家就回家的,不過因爲她一哭,事兒就有點大,在同爲女老師的閆敏肖玉紅幫腔下,史可讓鄭苦語先別回教室了,他把手機給他,讓他給家裡打個電話接他回去。
本意是想讓他冷靜一天給田倩道個歉改正做題方法,沒想到冷不冷靜不知道,鄭苦語第二天就再沒來學校,第三天,第四天……
好像鄭苦語就此消失了。
“你們不知道鄭苦語多兇,”有回在辦公室時韋獨醒聽見潘龍江給其他老師聊天,“那天晚上史老師借給他電話,他打給他媽說什麼‘快把我接回去吧我現在想殺人’,嚇得我都不敢吭氣。”
“潘龍江好慫哦。”在餐桌上,胡說聽完韋獨醒的複述損起地理老師來。
“你的關注點應該在老鄭身上吧。”吳凡間從米飯中好容易找到一塊肉塞到嘴裡。
“不過老鄭怎麼會變成這樣?”高遠發出疑問。
韋獨醒就在一旁挨著劉剛毅默默吃瓜,他心想不是變成這樣可能是他本來就這樣。他一直覺得每個人心裡都藏有暴戾的一面,這點在上學期韋獨醒與鄭苦語接觸時就從他身上看出來了,不過沒想到這不爲人知的一面是在這個緊要關頭爆出來,而且勢頭如此猛烈,不知給他自己和他的家人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這時胡說又說:“不過我真敬他是條漢子,平時我們不敢說的那些……”
韋獨醒清了清嗓子說:“莫談國事。”
“好的韋韋。”胡說吃了個癟不再吱聲。
轉眼又經過了一次月考,等出了成績馮宛如跑過來對韋獨醒亂叫:“韋韋你的排名怎麼掉了那麼多?”
“啊?”胡說也不寫作業了,湊到她身旁看排名表,“確實啊,怎麼回事,語文拉了那麼多分?”
韋獨醒也擡起頭,他苦笑道:“作文審題審錯了。”
“這題目不是很明顯嗎,半命題作文,走在什麼什麼的大路上,這都能寫錯?”胡說做出誇張的表情來。
韋獨醒攤攤手:“我寫的是走在逼仄的大路上。”
“你這不是搞事情嗎?”馮宛如笑道。
韋獨醒還想辯解一番,閆敏從班後門伸進了半個身子:“這次月考不及格的同學跟我出來一下。”
“慢走不送。”胡說朝他擺手,一臉幸災樂禍。
閆敏把韋獨醒等人叫到辦公室,在她辦公桌前站成一排開始訓話:“你們幾個我也不願意多說,很多還都是學習不錯的孩子,可這次作文寫得實在不行,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個半命題作文是讓你們往橫線上填希望啊耐心啊友善啊這類詞,看看你們,走在溼漉漉的大路上,走在詭異的大路上,還有什麼,韋獨醒,走在逼仄的大路上?用個生僻詞顯得你語文多好是嗎?”
“不是。”韋獨醒下意識地回覆,說出口的一剎那他莫名想到了轉校之前的班主任,自己甚少違逆老師,那次可謂有歷史意義。
“不是什麼不是?咱們這是應試教育,寫的作文也就是應試作文,你們自己覺得題目起得好有什麼用,不規範一點,誰給你往下看,不往下看誰給你個過得去的分數?”閆敏目光來回在他們幾人身上掃視,咄咄逼人。
“下次改嗎?”她又問。
“改。”
“我改。”
“改……”
那幾個同學統一口徑,韋獨醒張了張嘴,他很想說自己的作文名問題不大不需要改動,就算題目不好吧那也可以看內容啊,哪有看了獅身人面像的頭就以爲他是個人的了。
不過韋獨醒沒跟她交底,他只是順從地回答:“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