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徐徐降臨,陣陣晚風(fēng)驅(qū)逐熱浪。
徐州,曹軍大營。
此前,大雨斷斷續(xù)續(xù)下了十幾天,致使地面泥濘,大軍難以攻城。
隨後天氣放晴,大軍終於可以繼續(xù)攻打郯城,不料徐州軍卻趁著下雨時修繕城池,生生將兩丈多高的城牆加高至三丈,守城器械更是堆積如山,準備得極其充分。
是故,曹軍縱有一舉奪下郯城之志,全軍將士奮勇向前,卻遭到徐州軍最頑強的抵抗,死戰(zhàn)不退。
如此以來,歷經(jīng)連番浴血廝殺之後,郯城依舊還在陶謙手裡,曹軍仍然還在原地駐紮,不得寸進。
大戰(zhàn)到這個程度,雙方都已是強弩之末,誰能咬牙堅持到最後一刻,勝利就屬於誰。
但相比而言,眼下局勢無疑對陶謙有利,主場作戰(zhàn),天時地利人和都在他這裡。而戰(zhàn)力強勁的曹軍,雖然兵精將勇、主上賢明睿智,卻有諸多不利因素困擾左右,進退兩難。
中軍大帳周圍,一眼望去全是忽閃撲爍的火把,一座座營帳中燈火通明,在營中各個角落上還有稀稀落落的篝火,人影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然而,此時中軍大帳內(nèi)卻是氣氛凝重,十分壓抑,與帳外的熱鬧場景截然相反。
“你們怎麼都不說話?”主位上,曹操依舊是精悍沉穩(wěn)的模樣,神色平靜,表情輕鬆,似乎一點也不擔(dān)心眼下的戰(zhàn)局。
階下兩側(cè),此時盤坐著十餘名各營將領(lǐng)。其中曹仁、曹洪、于禁、樂進等主要將領(lǐng)坐於前列。不過他們此刻神情肅然,眉頭緊鎖。正襟危坐,全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連日攻城以來,雖然陶謙麾下的徐州軍死傷慘重,幾乎是曹軍傷亡將士的一倍,但郯城依舊穩(wěn)若金湯,久攻不下。戰(zhàn)事不順,各營將領(lǐng)自然高興不起來。
怎奈攻城之戰(zhàn)中可供使用的良策不多,什麼誘敵出城、詐降詐敗、地道攻城和火攻水淹等等手段。先後都用過了,效果甚微?;蛘哒f,這些戰(zhàn)術(shù)策略也許對別人有用,但對於壓根兒就沒想過能打贏曹軍的陶謙來說,根本毫無用處。
不管曹軍用什麼手段,出什麼計謀,陶謙都是採用一種方法應(yīng)對。那就是:守,死守!
他將郯城各處城門大都堵死了,只留下一個供應(yīng)糧草的南門,還將整個城南修築成甕城。這樣以來,只要郯城城牆還在,沒有徹底倒塌。守軍將士還沒有死絕,曹軍就休想攻陷此城。
最關(guān)鍵之處就在於,陶謙從來沒想過把曹軍怎麼樣,更不奢望打敗曹軍。他所做的一切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不惜一切代價擋住曹軍的進攻和燒殺掠奪。迫使曹操退軍。僅此而已。
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無論誰遇到陶謙這樣的對手,都將苦惱不已。除了強攻硬取、殺死陶謙之外,縱有萬般計謀也是枉然。
這就樣,近一個多月來,曹軍除了之前攻佔的城池,再無所獲,生生被擋在郯城下將近兩個月,寸土未得。
聽到主公曹操的問話後,衆(zhòng)將紛紛低頭不語,鬥志遠不如出征之初那般戰(zhàn)意盎然。
“咳、咳、咳!”眼看大家都不說話,上將曹仁乾咳幾聲,潤潤乾巴的嗓子,低聲道:“主公,攻打郯城以來,我等什麼辦法都用過了,斬殺陶謙帳下數(shù)萬名將士,也算頗有戰(zhàn)功。近半個月來,我軍將領(lǐng)更是不懼生死,身先士卒攻上城頭,企圖在城樓上站穩(wěn)腳跟,一舉拿下此城。然而,劉備、關(guān)羽和張飛三兄弟各守一門,武藝高強,死戰(zhàn)不退,屢屢將我等逼退。而今我們出征徐州已數(shù)月有餘,糧草輜重消耗巨大,至今已傷亡兩萬餘將士。如短期內(nèi)還不能攻下郯城補充糧草的話,那我們只能退回兗州了。
因此,末將建議,儘量多造些投石車,我就不信郯城城牆是砸不爛的銅牆鐵壁。半月之內(nèi)我等與陶謙老兒決一死戰(zhàn),如若還攻不下此城,那我們、、、只有撤軍了。”
曹仁這番話與其說是獻策,不如說是替帳中將領(lǐng)開脫罪責(zé),實則也是變相勸諫曹操撤兵。
實際上,曹仁昨天就問過軍中糧草情況,結(jié)果非常糟糕,大軍只剩下五日之糧。這就意味著大軍如果此時就撤,路上還能勉強喝點粥,不至於餓著肚子返回兗州;如果繼續(xù)打下去,四天之後就要斷糧了。
不過這等絕密的事情曹仁絕對不會說出去,因此他剛剛詐稱軍中還有半月之糧,就是爲(wèi)了讓各營將領(lǐng)安心,以免人心惶惶,動搖軍心。
“子孝之言,諸將可有異議?”曹仁這番話聽得曹操濃眉微皺,眼神瞬間失神,卻這種不安神情卻是一閃即逝,沒有被任何人察覺。
顯然,曹操早已是喜怒不形於色,任誰也無法從他臉上看出端倪,更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我等均無異議,請主公定奪。”堂下衆(zhòng)將紛紛起身,躬身應(yīng)道。
“嗯?!辈懿傥⑽㈩h首,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擺手說道:“既如此,就依子孝所言而行。血戰(zhàn)一天了,諸位都下去早點歇息吧。”
“諾!”衆(zhòng)將齊聲領(lǐng)命,既而相繼離開大帳,各自離去。
待衆(zhòng)人走離開之後,曹仁和曹洪兄弟二人卻仍舊留在軍帳中未曾離去,還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哎!要是荀彧在此,想必他定有破敵之策,可惜他留守兗州,無法脫身?!蹦克托\(zhòng)將離去,曹操臉上的笑容瞬間斂去,滿臉陰沉的輕嘆道。
“主公不必過於憂慮,勝敗乃兵家常事。何況我等此番已攻下大半個徐州,並未戰(zhàn)敗。”曹仁寬慰道。
曹操微微搖頭。目光深邃地沉聲道:“子孝不必安慰我,也不要過於樂觀。我等先後兩次攻打徐州。雖然攻取了十餘座城池,卻終究沒有誅殺陶謙,攻下郯城。陶謙不死,就意味著我們無法得到徐州,只要我們大軍一撤,之前所佔據(jù)的所有城池旦夕之間就將重新回到陶謙手裡。”
說到這裡,曹操話音稍頓,既而頗爲(wèi)懊惱地說道:“之前我太低估陶謙老賊了!原以爲(wèi)他年逾七旬。充其量不過是行將就木之人,垂垂老矣,不足爲(wèi)懼。加之徐州軍久疏戰(zhàn)陣,戰(zhàn)力羸弱,兵馬雖多,卻不堪一擊。沒想到啊,結(jié)果卻是現(xiàn)在這樣。不勝不敗,進退兩難,騎虎難下。究其原因,還是我錯估了陶謙老賊在徐州的影響力。正是因爲(wèi)人心所向,所以陶謙才能堅守到至今,眼下他依舊還有抵抗之力。而我軍卻糧草將盡,難以久戰(zhàn)了。陶謙一日不死,我曹操就攻不下徐州,陶謙老賊該死??!”
聽到這番話後,曹仁和曹洪二人深以爲(wèi)然地點點頭。但他們臉上的表情卻十分沉重,忿恨而憂鬱。
埋頭沉思當(dāng)中。曹操隱隱聽到戰(zhàn)馬疾奔的馬踏聲,頓時他神情一震,對曹洪急聲問道:“妙才和元讓二人率部跟蹤李利是不是有一個月了?之前一直沒有消息嗎?”
曹洪點頭說道:“孟、、、主公所言不錯。妙才離開大營至今足足一個月,而元讓大哥率領(lǐng)家族死士跟蹤李利至今已一月有餘,快兩個月了。但此前始終沒有接到他們此行的任何探報,想必是李利小賊詭計多端,極其機警,以致於元讓他們根本無暇派人回來送信?!?
曹洪本想直呼曹操的字號,卻想起夏侯淵和夏侯惇兄弟時莫名感到一陣心悸,於是他立即改口,生怕曹操心裡煩躁遷怒於自己。此外,他話語之中雖有勸慰曹操之意,實則是在安慰自己。
曹操聞言後,面露憂慮之色,手指輕輕敲著帥案,藉此舒緩他心中的擔(dān)心與焦急。
曹仁見狀,低聲說道:“妙才和元讓二人一起動手,隨行還有三百多名家族死士,實力強大,戰(zhàn)力強悍。如果李利小兒真敢親身犯險,且身邊沒有親兵衛(wèi)隊隨行的話,那他此番定然在劫難逃,一定會死在元讓和妙才手裡。倘若李利沒有秘密南下,想必他們兄弟二人早就回到東郡了。如此看來,他們一定發(fā)現(xiàn)了李利小賊的行蹤,既而率部一路跟隨,伺機下手。如果我判斷的沒錯、、、、、、”
“報———東郡探馬急報!”
一聲急報打斷了曹仁的話,隨即但見親兵手捧竹簡快步進帳,而帥位上的曹操則早已起身,迎面跑上去,一把搶過書簡,隨手示意親兵退下。
“嘩嘩譁!”一目十排地快速翻看竹簡,曹操略顯黑瘦的臉頰上浮現(xiàn)出驚喜交加之情。待看完書簡之後,他卻神情呆滯,眼神中充斥著極爲(wèi)複雜的神色,遲疑、錯愕、悲傷、驚喜等情愫相繼出現(xiàn)他眼神之中,但最後卻停留在驚喜之上。然而,他臉上的表情卻十分沉重,隱隱透著悲傷之色。
“主公,究竟發(fā)生何事?”眼見曹操神色悲傷,怔怔發(fā)愣,曹仁和曹洪兄弟二人急忙起身湊到身前。
曹操聞聲清醒過來,一言不發(fā)地隨手將竹簡遞給曹仁,既而緩緩走到帥位坐下。
“啊!元讓死了?”快速翻看書簡,曹仁失聲驚呼,隨之驚聲道:“三百多名家族死士幾乎死傷殆盡,戰(zhàn)後連妙才在內(nèi)僅餘三人!這、這怎麼可能?”
曹洪湊在曹仁身邊,同樣看到了書簡上的內(nèi)容,隨後滿臉呆滯地失聲道:“元讓死了?妙才奄奄一息,兇多吉少?”
“李、利,也死了!”看著曹仁、曹洪兄弟二人不可置信的驚駭神情,曹操語氣頗重地一字一句說道。
“這、、、、、、”曹仁、曹洪兄弟二人聞言愕然,臉上的表情同樣極爲(wèi)複雜,悲喜交加,百感交集。
夏侯惇慘死,夏侯淵兇多吉少,夏侯家族死士死傷殆盡,但他們最終還是將李利拖入洪流之中,葬身水底。只是這代價未免太大了!
夏侯兄弟二人加上三百二十名死士,冒雨刺殺李利一行四人,這是勝券在握之戰(zhàn)。然而,結(jié)果卻是如此出人意料,夏侯兄弟所部幾乎全軍覆沒,而李利一行四人僅有李利一人落水而亡,餘者盡皆毫髮無傷。由此不難想象出,那天雨夜之戰(zhàn)是何等慘烈,而李利等人的戰(zhàn)力又是何等強悍。
“元讓求仁得仁,死的壯烈,死得其所!”就在曹仁和曹洪呆愣失神之際,曹操開口說話了。
待曹仁兄弟倆聞聲驚醒之後,只見曹操如釋重負地沉聲嘆道:“西涼李利一死,去一心腹大患,此後我等無憂矣!”
曹仁神情劇震,剛剛還沉浸在夏侯惇死訊的沉痛當(dāng)中,此刻卻是面露喜色。當(dāng)即他接聲說道:“主公所言極是。李利一死,四十萬西涼軍頓失將帥,西涼三州之地原本大好局面必將毀於一旦,隨後定會互相攻伐,既而分崩離析,內(nèi)鬥不斷。如此以來,主公只待西涼土崩瓦解之時,西涼軍兵馬大損之際,揮兵進取司隸,既而直取關(guān)中,如此大事可成,霸業(yè)可期!”
眼見曹操和曹仁興致正濃,曹洪也隨之拋卻心頭的悲傷,說道:“如今西涼之地與董卓時期的西涼截然不同。當(dāng)年董卓佔據(jù)西涼時僅有三輔之地和司隸大半州郡,而雍涼二州都不在他的勢力範圍之內(nèi),但眼下西涼之地卻是不可同日而語。兩年前,李利小兒揮兵橫掃西涼,剿滅涼州所有諸侯,一統(tǒng)西涼;近兩年來,西涼軍雖無大戰(zhàn),卻無時無刻不在開疆?dāng)U土。北面攻至河套邊境,大肆兼併南匈奴人的領(lǐng)地;西邊出兵敦煌,掠取三千里大漠;西南邊,出兵河湟乃至西海,攻佔千里疆域。
因此,西涼治下如今是名副其實的三州之地,擁有十餘萬鐵騎,二三十萬精銳步軍,實力之強已然位居天下所有諸侯之上。如今李利一死便如千里大堤決口般一瀉千里,再不復(fù)此前之強盛,土崩瓦解在所難免!”
“哈哈哈!”曹操聞聲大笑,豪情無限地大聲道:“李利死的好?。∷惶觳凰?,便如懸在天下諸侯頭頂上的巨劍,令我等永無出頭之日?。‖F(xiàn)在他終於死了,我等便是撥雲(yún)見日,終於可以放開手腳大幹一場了!”
“報———主簿荀彧八百里加急探報!”
就在曹操放聲大笑時,剛剛那名親兵再次快步走進大帳,將信帛遞給滿臉笑容的曹操。
“啊———”乍一展開信帛,曹操便怒聲驚叫,滿臉驚駭之色。待看完信帛後,他雙手抱著頭,側(cè)身倒在帥案旁邊,似是頭痛欲裂,痛苦不已。隨即,他不等曹仁曹洪上前詢問,當(dāng)即急聲道:“呂布惡賊率衆(zhòng)偷襲兗州,而今已攻陷我兗州大半城池,局勢萬急??!立即傳令撤兵,五千鐵騎先行,馬上動身!快去傳令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