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殺人夜。
白天熙熙攘攘的福州城此時也是萬籟俱寂,除了更夫的聲音偶爾傳來,整個大街一片死寂。樹枝被風吹動,月光下斑駁的影子在牆上張牙舞爪像是傳說中的妖魔鬼怪。一隻黑貓從空蕩的大街晃過,突然在城牆處停了下來,綠幽幽的眼睛泛著不詳的光。
陶溪汗如雨下,他早已經筋疲力盡,卻還是用盡最後一口氣拼命向前奔去。十七八個黑衣的男子,打扮得如同東洋忍者,個個行動快如鬼魅,在他身後緊追不捨。然而前面卻是一個死衚衕,陶溪已經無路可逃。
背對牆他絕望地看著已經追到眼前的黑衣人,最後映入他眼裡的是漸漸變紅的月亮。黑貓淒厲地叫了一聲,一片刀光閃過,牆被血染得鮮紅,陶溪倒在牆下,眼睛死死睜著,已經停止呼吸了。
“不要!”陸清大叫,從噩夢中驚醒。
他翻身坐起,怔怔地看著窗外銀白色的月光,裡衣被汗水浸溼。想起剛剛的夢境,他的心又是一陣緊抽。陶溪已經離開大半個月,陸清的氣早就消下去了。卻而代之的是開始擔心陶溪:他有沒有想起過往?是否遇到危險?有沒有冷著餓著?
竟是擔心得寢食難安,甚至連上課都在走神,看見空蕩的小屋,總覺得少了什麼,看見越發美麗的梨樹林卻想起當初陶溪練劍的情景。他也想去找陶溪,但是心裡卻害怕他走了陶溪說不定哪天就自己回來了。而且他還有課要上,也抽不開身,直到今天晚上這個噩夢之後他才堅定了去尋陶溪的念頭。
第二天一早,通知了家長和學生,安頓好一切之後,陸清就出發了。這回的心境與前次完全不同,也顧不上欣賞路邊的美景,他直接到了福州城。福州城還是熱鬧非凡,街上人來人往,繁華異常。陸清一路詢問陶溪的下落,終於有人告訴他在最豪華的酒樓裡曾經見過他要尋找的人。
打聽了酒樓的方位,陸清很是欣喜——謝天謝地,陶溪還平安。
到了酒樓一問,掌櫃的對陶溪還有印象,畢竟那人出手大方闊綽,福州城很少有人這麼豪氣。但是掌櫃告訴陸清那人已經有十來天沒來了,他也不知陶溪的下落。陸清聞言,雖然失望卻更加疑惑:“陶溪哪裡來的銀子?”他不知道陶溪已經把“福威鏢局”給搬空了。走出酒樓陸清的肚子也餓了,纔想起自己竟是連早飯都沒吃,而且看樣子陶溪一時半會也找不到,陸清就近找了個茶樓,叫了些茶點。
這茶樓門口一副門聯,上聯曰:居然天上客;下聯對:客上天然居。有意思的是茶樓名字就叫“天然居”。陸清笑了笑,很久之前他曾經見過這副對聯,不過那是在網上。“天然居”裡客人很少,因而也很清靜。小二倒是殷勤,點心味道也不錯,陸清也被勾起了食慾,開始專心吃起來。
“大夫,你發發善心,救救我家大哥吧!”
正在陸清全心對付眼前的食物時,忽然一個男子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站起來,陸清看向門外。只見一羣人圍在“天然居”對面一家名叫“百草堂”的醫館門前。陸清準備結賬然後看個仔細,殷勤的小二跑過來解釋道:“客官不用急,慢慢吃好喝好啊。”陸清詢問對面發生了何事,小二告訴他是有個男子帶他兄長求醫,“百草堂”的大夫沒有把握治好,拒絕了。那男子正在門口苦苦哀求不去。
陸清一聽急忙幾步跑出門外,醫者父母心,雖然他現在只能算個業餘的醫生。但是見有病人在眼前也做不到見死不救。小二急忙道:“哎!客官還沒找錢呢!”
陸清擠進人羣,他一眼看見一個面若金紙的男子躺在一塊木板上,正在□□不止;另外一個長相和那男子有兩分相似的人正在哀求一位花白鬍須的瘦高老者。那老者一臉爲難道:“不是我不救你哥哥,實在是老夫醫術有限,確實無能爲力。你還是快些和你兄長到別處求醫,再耽擱下去,恐怕就危險了。”陸清走近木板,在那病人身上查看一番後,先是面露喜色,想想後又皺緊眉頭,無奈地嘆了口氣。
原來那男子所患之病也不難治,不過是急性闌尾炎。在現代就是一個小手術,所以陸清面露喜色。但是後來想想自己現在所處的時代,手上現有的除了一把手術刀,一些自己制的羊腸線,什麼都沒有,所以只有無奈的嘆口氣。
那弟弟也不是不知道自家哥哥的病很兇險,然而他也沒有其他辦法。聽人說“百草堂”的大夫醫德高尚,醫術高明。若是他們都治不好,那麼他哥哥怎麼辦,因此他只是一個勁哀求老者。
那老者姓餘,乃是福州城有名的醫師,世代居住在福州,行醫頗有些手段,福州人都稱他爲“餘神醫”。餘神醫一見就判斷出病人所患爲“急性腸癰”——正是急性闌尾炎的別名。
他拒絕救治也真的是因爲醫術有限,他沒有把握治好病人。看到陸清在病人身上一通搗鼓,臉色變幻不定,竟像是可以治好卻因爲什麼而爲難的樣子。他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哥是哪裡人?可有把握治這‘腸癰’?”
陸清想推說沒把握,但是看到病人家屬眼巴巴地望著他的樣子,熱血上涌:“我也是個醫者,不過學藝不精,也只有六七分把握而已。”那弟弟大喜,過來就朝陸清跪下,雖然他見陸清年紀輕輕,心裡難免有所懷疑,然而現在也顧不上了,陸清忙把他拉起來。陸清說:“我治病的方法與你們有些差別,還需要你們配合。”
餘神醫忙問道陸清需要什麼東西,陸清道:“我需要一間靜室,一劑麻沸散,一缸清水,一枚縫衣針,一罈烈酒,一些止血所用的物品,還需要一位醫術高明的人從旁協助。”餘神醫忙去準備不提。好在這本來就是醫館,不多時東西已經準備好了,至於從旁協助的人就是餘神醫。
病人家屬在醫館裡不停走動,嘴裡喃喃地祈求上天保佑,隨著時間地流逝,他也越來越焦躁。圍觀的人羣也沒有散去,人們都在懷疑那看起來玉面書生樣的少年真能治“腸癰”。手術過程就不細述了,反正結果還不錯。陸清擦乾淨頭上的汗,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招呼餘神醫一起走出那間臨時“手術室”。
可憐餘神醫,都快到古稀之年的老人了,居然跑得比陸清還快,幾步就衝出房門抱著牆角大吐不止。其實早在陸清用刀屠夫般劃開病人的身體,看到花花綠綠的內臟之時,餘神醫就恨不得暈過去。但是見陸清神情肅穆,全神貫注,想起進房門前陸清再三叮囑他手術不能被打斷,方強制忍耐下來。
現在一見陸清叫他出去,哪裡還能忍住?陸清心下對餘神醫也很是佩服,他知道手術對從未接觸過西醫的人有多大沖擊,但是在手術過程中餘神醫居然一聲不吭全力配合他,手術之所以成功,餘神醫功不可沒。
陸清來到焦急的病人弟弟面前,告訴他不出意外的話他哥哥的生命算是保住了,現在可以去探望病人,但是麻藥效果還沒有過去,病人還在昏睡中。又細細吩咐了一些術後的注意事項,病人――記下。對他是感激得無以復加,當場就向他磕起頭來,他拉都拉不住。圍觀的羣衆也紛紛打聽這年紀輕輕醫術高明的少年的來歷。
陸清站在中間被人如此品頭論足,心裡很是尷尬,虧那餘神醫極有眼色,見狀忙把陸清請入內室。
餘神醫見陸清很疲憊,就讓他好好休息,自己出去照顧病人不提。這段時間因爲擔心陶溪陸清一直都沒休息好,何況今天又做了一臺手術?因此躺在牀上就睡了個昏天黑地。期間餘神醫來過幾次,見他睡得香甜也不去叫醒他。所以當陸清醒來已經是半夜了。
陸清覺得有點渴,起身點燈,倒了點水,正打算喝,突然一個蒼老詭異的聲音問道:“小娃娃,你的醫術是跟誰學的?”
陸清驚得差點打翻了茶杯,他擡起頭,忽見自己面前站著一個鬚髮蓬鬆,面容枯槁的矮小老人。那老人眼也不眨地盯著他,在燭火下的臉忽明忽暗,鬼氣森森,竟不知是何時出現的。
陸清正待開口,“陸大夫,你醒了嗎?我從廚房拿了夜宵,可要吃點?”原是餘神醫見陸清房裡亮了燈,想起他午飯和晚餐都沒用,給他送食物來了。
那矮小老人見有人來,也不待陸清回答,伸出十個乾瘦的指頭,提起陸清的衣領,竟然破窗而出。“啊…”陸清只叫得一聲,那老人在他身上一點,他就了昏過去。腦袋裡還冒出感嘆:居然是點穴?果然是武俠的世界。
餘神醫聽見陸清的聲音不對,撞開門一看,見窗戶破開一個大洞,桌上的茶還在冒著熱氣,燭火幽幽,房裡空空蕩蕩,哪裡還有陸清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