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一髮之計,陸清忽然聞到一股熟悉的氣息,然後眨眼間他已經(jīng)站在了安全地帶。
驚魂未定地拽緊陶溪的衣服,幾個深呼吸之後,陸清才笑容滿面地看向一臉兇狠之色的青衣男子。看見陸清快撞上馬的那一瞬間,陶溪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他拼勁全力終於救下了他,此時依然後怕不已。
陸清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忘記一切醒來看見的第一個人。就像朝夕相處的親人般的存在,在他空白的記憶裡,陸清就是那濃濃的一筆彩色。然而現(xiàn)在,他從來沒有覺得陸清的笑容是這麼可惡。他恨不得親自把他給捅上幾刀——他這裡嚇得要死,那人居然還在笑。
林震南終於勒住了馬,大舒了口氣,懷裡的男孩早已嚇得面無人色,但卻抿緊了脣,不讓自己叫出來。他心裡也是忿忿不平,那人突然從路旁衝了出來,他差點釀出樁慘案,讓兒子也受了驚嚇。
及至見了那出手不凡的青衣男子,他很是疑惑,那男子的身手爲(wèi)他平生所僅見。與那五嶽劍派掌門相比也不遑多讓,怕是還要更勝一籌,卻不知是何方人士。但是顯而易見這青衣男子與那差點撞馬的人大有淵源。因爲(wèi)二人正在對視,一個滿臉笑容,一個滿臉怒氣,都忽視了這一街的人。
不待他開口,陶溪已經(jīng)狠狠瞪了他一眼,林震南心裡一驚,那青衣男子的眼神好凌厲。不過這倒是讓他又起了另一番心思,外人看福威鏢局氣勢不凡,他卻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福威鏢局三代走鏢,一來是靠他祖父當(dāng)年威名罩著,二來他們家傳的“辟邪劍法”也還比較靠譜,不過最重要的卻還是這麼些年他曲意結(jié)交些武藝高強(qiáng)的江湖中人。
人家賣他面子,不好劫他的鏢,不然他“福威鏢局”哪裡還能撐起來?這青衣男子雖然看不出來歷,但是武藝確實高強(qiáng),要是能夠交好拉攏,卻是一件頂好的事了。至於另外那個人,林震南看得出來那是一個真正的普通人,沒有內(nèi)力,不會武功,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像個書生,但是這青衣男子明顯很看重他。看來要想交好青衣男子,這個不會武功的是個關(guān)鍵。如此一來,他心下有了計較。
他誠懇道:“在下福威鏢局林震南,剛剛是我們不對,差點撞到閣下,閣下沒事吧?”陸清聽見“福威鏢局”四個字心裡就心虛,畢竟開始他和陶溪還準(zhǔn)備去打劫人家的說。心想:“我不是已經(jīng)打消這個念頭了麼?,這麼快報應(yīng)就來了,老天爺你其實可以不用這麼勤快的,偶爾消極怠工也沒人會責(zé)怪你。”他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又一陣白的,林震南也是心下惴惴,還真當(dāng)這長相英俊的男子被馬踢到了。
“大哥哥,你…沒事吧?”正當(dāng)林震南不知如何開口之時,小正太林平之說話了。他剛剛也被嚇得不輕,不過他心裡沒他爹那麼多彎彎繞繞,只是純粹的向這位長得很好看的大哥哥表示關(guān)心。
陸清看見說話的孩子就是曾經(jīng)見過的“平之少爺”臉有點紅,他一個成年人還沒人家小孩鎮(zhèn)定。“大哥哥沒事。”對林平之他還是很有好感的,畢竟幫過鐵柱,陸清笑著對男童道。他的笑容有種讓人如沐春風(fēng)的感覺,溫和親切。
連林震南心裡都在暗暗讚歎:這少年雖然沒有武功,長得倒真是不錯。林平之更是毫無抵抗,他的臉也慢慢變紅了。陶溪瞇了瞇眼,本來已經(jīng)不打算劫林府了,但是現(xiàn)在卻是下定決心非得把福威鏢局掏空不可,連那門口的青旗都得給他掰了。
林震南不愧個老狐貍,他也是略怔一怔就回過神,堆滿和氣的笑容說道:“寒舍就在西門大街的方向,兩位若是無事就去坐坐,也好壓壓驚,順便換件衣服。”陸清剛想拒絕,仔細(xì)一看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服被陶溪給拉了個大口子。
不仔細(xì)看不出來,但是一動就看見白色裡衣。雖然在現(xiàn)代這不是什麼問題,但是這個時代,他已經(jīng)無異於裸奔,嘆口氣:“恭敬不如從命,叨擾了。”他本不願意去,現(xiàn)在卻不得不去,詢問似地看了陶溪一眼,他稍稍點了點頭。
從外面看林府很威嚴(yán),裡面卻很有江南園林的感覺,小橋流水,亭臺樓閣,假山璋石,佈局巧妙——哪裡像是個鏢局?倒有拙政園的風(fēng)範(fàn)。林平之到了家,心裡歡喜。還沒進(jìn)房先嚷了起來:“媽媽,爹回來了。”陸清聽見林平之又是“爹”又是“媽媽”的叫法覺得很彆扭。
陶溪表現(xiàn)得一直很淡定,目不斜視,他也沒心思欣賞美景,他在仔細(xì)觀察傾聽周圍人的呼吸聲,觀察周圍的防衛(wèi)情況。所以當(dāng)進(jìn)入林府大廳,喝上丫鬟奉上的茶的時候,他對林府的警戒已經(jīng)瞭如指掌。也不再面無表情,反而帶上了點淡淡的笑容。
一個紫衣少婦從長廊裡慢慢走了出來,陸清猜這肯定就是林平之的媽媽,因爲(wèi)她跟林平之像極了:一樣的柳眉杏眼,瑤鼻菱脣。少婦開口亦證實了他的猜測,她責(zé)備道:“平之,你又調(diào)皮了。”林震南忙介紹:“娘子來得正好,讓我介紹兩位俠士給你認(rèn)識。”
陸清汗:稱呼陶溪爲(wèi)俠士也就算了,畢竟他也是武林中人,而自己只差沒在臉上寫“我是文弱書生”六個字的人也會被人稱爲(wèi)俠士?這年頭“俠士”真不值錢。
雙方介紹完畢,陸清也知道林震南的夫人姓王,王夫人和林震南多年夫妻,默契十足,如何不知道丈夫的打算?她似笑非笑地看了林震南一眼,但對陸清和陶溪招呼得很熱情周到。林平之不知父母的打算,他很喜歡親切溫柔的陸清,對陶溪卻不是很待見。
王夫人讓人拿來一套精美的白色長衫給陸清換上,陸清從內(nèi)室換完衣服出來,王夫人笑道:“陸少俠長得玉樹臨風(fēng),倒像是下凡的謫仙。”陸清尷尬的笑笑,被王夫人那句“少俠”給雷到了。
陶溪看見白衣勝雪的陸清,也不禁呆了一呆——早知道青衣的陸清很好看,倒不知換上白衣,陸清更是恍若天神降世,陶溪決定以後要讓陸清一直穿白衣。
“承蒙江湖上朋友看得起,林某人在福州還算說得上話,陸少俠和陶少俠以後儘可以來福威鏢局,在下和拙荊交定兩位少年英雄了。”林震南給妻子一個眼神後說道。王夫人道:“老爺說得很是,見到兩位武藝高強(qiáng)的少年英雄,我夫婦二人心下甚是羨慕。若不嫌寒舍簡陋,留下住上些時日,可好?”
陸清又汗:剛剛是“少俠”現(xiàn)在又是“少年英雄”這年頭,嘿,頭銜真的不值錢啊不值錢。
陶溪清楚林震南夫婦打的什麼主意,不過住不住,留不留他無所謂得很。陸清拒絕道:“你們的盛情我們心領(lǐng)了,但是明天還有事,不能耽擱,不過......”林震南很失望,不過聽見還有下文忙問:“不過什麼?”
陸清臉有點紅:“不過你們?nèi)裟苜r償些銀子給我就好了,也不需太多,就25兩吧。”此言一出,震驚了所有的人。陸清看見周圍人半響未出聲,有點好奇:“太多了嗎?那就20兩吧,就當(dāng)成是我的精神損失費(fèi)好了。”待他說完,包括陶溪在內(nèi)的所有人都看怪物似的盯著他。
林震南心下有點鄙夷:“可惜了那麼漂亮的皮相,卻不過是個貪財?shù)拇镭洝!碧障故侵狸懬宀皇秦澵敚仓狸懬迨菭?wèi)了村裡的孩童,但是他不知道陸清居然親自開口要錢。在當(dāng)時,社會推崇文人的清高認(rèn)爲(wèi)提錢傷身份,就算是商人交易也不會這麼直接要錢。何況陸清一看就是一個文質(zhì)彬彬的書生。
王夫人也愣了一下,不過馬上就道:“來人,封100兩銀子給陸少俠。”陸清忙擺手:“不用這麼多。”王夫人不理,她的心裡也跟林震南一樣對陸清鄙夷不已,那結(jié)交的心息了下去,不過是不願意得罪二人罷了。
林平之沒有鄙視陸清,他只是天真地問道:“大哥哥,你也要買豹子皮嗎?”陸清有點反應(yīng)不過來,後來纔想起他今天買過鐵柱的豹子皮,沒帶足夠錢,還是在禿鷹口袋裡掏的錢,有點好笑的說:“大哥哥不是要買豹子皮,是要買書。”
很快就有僕人奉上白銀100兩,陸清拿了大概25兩,剩下的都沒動,林震南夫婦只當(dāng)他是假清高,不停勸他拿,他也只是堅辭不受——本來就沒受傷,拿了這麼多銀子足夠了,何況人家還贊助給他一件價值不菲的衣服。
拿了東西,他和陶溪告辭而去,林家夫婦也不怎麼挽留。林平之拉著陸清的衣袖很是不捨,眼睛都有點紅了,直到陸清答應(yīng)以後一定會來看他才勉強(qiáng)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