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醒來的時候,首先看見的是漫天的星光,然後才發現林平之正往火堆里加木材。他輕咳一聲,啞聲喚道:“平之,水。”林平之忙放下手上的木頭,取下水囊,走到他身邊,喂他喝了些水。
等到陸清示意可以了之後,少年放下水囊,火光下的眼睛閃著晶瑩的光:“陸哥哥,你到底怎麼了?”陸清笑著搖頭:“嚇到你了?我沒事。”林平之卻突然衝他大吼:“這時候了,難道你還想騙我?”稍稍剋制一下,少年緩聲道:“是不是,你的身體?”頓了頓,少年滿臉哀傷詢問道:“你體內的毒,壓不住了嗎?”
陸清沉默片刻,苦笑一聲點點頭:“你猜對了。”他啞聲道:“我恐怕撐不了多久了。”林平之大急:“不是還有‘月魄’嗎?”陸清喚出小蟲,指著它血紅色的身體:“看到了嗎?”林平之非常不解:“怎麼會這樣?”
嘆了口氣,陸清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已經多活了這麼久,還能看見東方,我已經很知足了。”林平之沉默片刻,小心翼翼道:“是不是因爲輕雪?我聞到她身上有殘留的碧陀羅香…”見陸清默認,他簡直不敢置信:“爲什麼?”陸清拍拍他的手:“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說了。”林平之垂下頭:“師父,對不起。”
陸清見少年的一臉自責,笑笑:“與你無關,你道什麼歉?”林平之再也壓抑不住,眼淚奔涌而出:“是我讓她接近師父的,是我,是我害了你。”陸清勉力站起,扶著少年的肩:“平之,不用內疚的,就算沒有她,師父的身體…也撐不了多久的。”
林平之聞言更是難過,他注視著陸清:“我們回去吧!”見陸清不贊同,他繼續解釋道:“回黑木崖去,東方不敗那麼厲害,他說不定會有辦法的。”陸清苦笑:“連我都束手無策,他能有什麼辦法?”拍拍少年的肩:“再說,我也不想讓他眼睜睜地看著我死去。”
“可是…”林平之還想說什麼,陸清搖搖頭:“不要說了,我現在就相當於一個癌癥晚期的病人。你就讓我有尊嚴地死去好不好?”林平之艱難地點了點頭,擦乾淨淚水:“師父,那你告訴我,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
“心願?”陸清嘆了口氣:“這世上我放不下的人就只有你和東方兩個人了。”見林平之又要哭,陸清有點受不了:“我還沒死,別急著哭。”林平之抽泣道:“師父,徒兒不孝,讓你爲我擔心了。”
陸清欣慰地看了他一眼:“只要你好好用功,將來必能成就一番事業,我倒也不太擔心。”他遙遙望著黑木崖的方向,喃喃道:“可是東方……”
可是東方,我要是死了,你怎麼辦?
沉默良久之後,陸清做了個決定。他對林平之道:“平之,接下來師父要去做一件很危險的事,你不要跟來,自己回福州去吧。我會傳你幾本武功秘笈,你…”林平之打斷他:“師父你不要趕我走,不管你做什麼,我都會跟著你。”
“就算我是去殺人放火,你也跟?”陸清看到少年一臉堅毅,知道他是下了決心要寸步不離地跟著自己。陸清無奈地點點頭:“那好吧!”林平之放下心來,有點不解地問道:“可是師父,你要殺誰?”他有點想不通陸清那麼善良,居然會殺人放火。
陸清幽綠的眸子凝視著前方:“四個人,我要殺的是四個人。”林平之忙道:“那他們都是些什麼人?”綠眸泛出嗜血的紅光,陸清道:“向問天、任我行、令狐沖和…”
見陸清突然停住,少年詢問道:“和誰?還有一個是誰?”閉上眼,眼前浮現一個翠色的嬌小身影,陸清握緊雙手,一字一字,艱難地吐出三個字:“任、盈、盈。”
不說陸清在這裡下定決心要爲東方不敗剷除後患,且說說黑木崖上教主大人的現狀。
陸清與林平之離開後,東方不敗便殺了那七個小妾。在絕對的暴力面前,所有的陰謀詭計都成了一場笑話。綠竹和莫慕寒死後也不肯閉眼,不甘地瞪著教主大人漸行漸遠的身影。
莫長老知道莫輕雪身死的消息後,曾經找到東方不敗,想要爲自己的孫女討一個說法。東方不敗卻只是冷冷地睨了他一眼:“本座殺人何時需要向你解釋?”直把失去親人的老人氣得花白的鬍子亂顫,指著他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一旁的童百熊見狀忙拉過莫長老:“你暫時先回去,相信教主以後會給你個交代的。”
對童百熊的良苦用心,東方不敗卻絲毫不領情。他只是冷哼一聲:“那個賤人死有餘辜,本座何須給你交代?”莫長老聞言,再也壓不住滿腔悲憤。他驀地一下甩開童百熊,指著東方不敗,眼裡幾乎噴出火來:“東方不敗,我跟你拼了!”
卻見東方不敗眼眸微瞇,哼道:“不自量力!”他右手握拳,逆時針轉了一圈,卻突然間化拳爲掌,對著撲過來的莫長老的前胸便是一掌。童百熊沒有想到東方不敗真的會對老人下手,一時之間被這變故驚得呆住了。等他反應過來,忙奔到被擊飛出去的莫長老身旁。
東方不敗這一掌用了十分的力道,莫長老雖然武藝不俗,內力高深,畢竟年事已高,哪裡禁得住這一掌?童百熊探了探莫長老的鼻息,驚道:“他死了!”相比之下,東方不敗卻顯得氣定神閒,悠然道:“死了便死了,何須大驚小怪。”
見東方不敗完全不把莫長老的死當一回事,童百熊終於出離憤怒了:“東方兄弟,莫長老好歹也是我神教中人,還是德高望重的長老,你這樣做,難道不怕其他人看到寒心嗎?”東方不敗聞言哂然一笑:“長老又如何?現在本座是教主。”
見到童百熊不贊同的眼神,他森然道:“誰寒心隨他們寒去,要是不服,就拿出本事,殺了我自己當這個教主。”說完一甩衣袖,便欲出門。
童百熊看他這樣,突然嘆了口氣:“東方兄弟,你這又是何苦?就算陸清…”東方不敗突然轉過身,眼裡居然是毫不掩飾的殺氣:“你記住,從今以後,本座不希望聽見‘陸清’兩個字。”童百熊一怔,卻看見東方不敗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風乍起,吹亂了他的青絲,紅色長袍在風中飄蕩,他挺直了背。看到漸行漸遠的紅影,童百熊只覺得天地之間,似乎只有那一襲紅影孑然而行,驕傲得無人可以靠近。可正是這樣才讓人忍不住更爲心疼。
接下來,東方不敗似乎完全變了一個人。他變得狂躁易怒,脾氣乖戾,除了童百熊之外,幾乎對任何人都不假辭色。弄得整個黑木崖上的氣氛緊張不已,最可憐的還是他近身服侍的小廝與丫鬟,幾乎沒有人能讓他滿意,每天都有人爲此遭到毒打。
不過在公事上,他卻顯得更加英明神武,他幾乎變成了一個工作狂,每天都在處理教務,在他的精心打理下,日月神教更是蒸蒸日上。這引起了整個江湖的強烈不安,五嶽劍派的人又準備聯合整個白道的力量,壓制魔教咄咄逼人的態勢。
密室裡,東方不敗靜靜地遙望著滿天繁星,看著星星點點的的螢火蟲。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再次想起曾經在桃蹊村,陸清爲他趕出螢火蟲的情景。那流螢美得堪比天上的星星,嘴角不自覺地露出一個微笑。就是在那個夜晚,陸清曾經呢喃道:“陸清愛東方不敗!我愛你!”
可是如今,卻已經物是人非!
出了會兒神,東方不敗收回視線,冷然地注視著自己的下屬,沉聲道:“現如今五嶽劍派有何異動?”一人越衆上前,聲音清晰洪亮:“啓稟教主,嵩山的左冷禪突然宣佈閉關,嵩山派弟子也一反常態,行事異常低調起來;華山嶽不羣剛剛宣佈把他的大弟子令狐沖驅逐出了華山派;自從劉正風死後,衡山派便只有一個莫大先生勉強支撐門戶;恆山派的尼姑們還算安分老實;不過泰山派的天門道長和玉機子倒有些不合的意思。”
東方不敗點點頭,思索片刻道:“密切關注嵩山派與華山派,一有異動即刻稟報。至於其他幾派,暫且不用多加理會。”接到命令後的教衆依次出去了,卻有一黑衣人留了下來。
這一次他沒有戴面具,所以我們可以看清他的面貌,那是一個長相平凡的小眼睛男人。
直到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凝視黑衣人良久,東方不敗方啞聲道:“葉生,他們去了哪裡?”葉生的聲音依然呆板:“看他們的打算,似乎要去杭州西湖。”東方不敗有點詫異:“他們去那裡,幹什麼?”這個問題,葉生也不知道。
“算了,你也下去吧!”聽到東方不敗的吩咐,葉生便欲出門,教主又叮囑道:“不管他們去幹什麼,你們都好好配合他們吧!”葉生忙拱手:“是。”頓了頓,東方不敗又道:“再找幾個人去負責他的安全。”葉生領命而去,東方不敗復又遙望天際,喃喃道:“陸清,你現在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