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律心掌門的水文柏和魔門聖女白昭月的一段情緣,是在二十五年前,年輕氣盛的仙門掌門遇見隱藏了身份遊歷世間的聖女,不問出處,只問真心,月下相遇,彼此皆是一見鍾情,而後相處種種溫情,哪裡顧得上其他。
可事實終是有明瞭的那天,仙魔殊途,正邪如何相守?白昭月一心愛他,甘願放棄魔門聖女身份,更是不惜自廢魔門修爲,化丹重修仙道,她如此,水文柏也是情深意重,他甚至放棄掌門之位,與她遁世隱居。
可惜事事不如人願,她剛生下長歡不久,水文柏返回律心門要正式辭去掌門之職的時候,魔門就找到了她,她被帶回了魔門,等水文柏趕回去,只看到了幼小的長歡,而他連魔門在何處,要去哪裡找她都不知道。
這麼多年來,他不曾忘記過白昭月,可他卻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找回她,便是殺再多的魔門弟子,又哪裡有她一絲消息。
楚天遙回來的時候,水文柏已經離開了,水長歡自己坐在崖邊,腦袋裡發矇,自小就知道仙魔不兩立,卻不曾想他自己竟然是魔門聖女的骨肉。不過這個沒有什麼,他的母親已經棄暗投明,不做那個聖女了,只是魔門不放過她,將她抓回去了,不知會如何的懲罰她。
想到他無憂無慮的二十年裡,他的孃親卻是在受苦受難,水長歡心裡就更加難受了些。
楚天遙知曉剛纔水文柏在,卻沒有特意去注意他們父子的談話,如今看水長歡神色鬱郁,聳著肩膀坐在那裡,像是十分落寞的樣子,不由得有些好奇了,“怎麼了嗎?”
水長歡看著他,咬了咬脣,欲言又止,只是搖了搖頭。這件事他爹一直都隱瞞著,從未告訴任何一人,他也明白,若是被仙門的人知道他竟然是魔門聖女的骨肉,不僅是他,怕是整個律心門都會被仙門所不容。
楚天遙是好人,是君子,可這仙魔兩立,他可以信任楚天遙嗎?楚天遙若是知道了會怎樣呢?是爲仙門除害?還是會絕交不再往來?還是會一如既往?
這三個結果當然是第三個最好,不過要做到這個似乎有點難?
想了好一會,水長歡才道,“上一次魔門襲擊你,不知道還會不會找你麻煩?”先扯一下這件事,探知一下他對魔門的態度比較好。
“那又何妨?”楚天遙很自信,尋常魔門弟子傷不了他,如今這天下,除非是現任魔君出手,否則沒人能傷他分毫,至於水長歡這個未來魔君,現在還太弱了,何況他現在已經決定,斷了他成爲魔君的路。
“你不怕嗎?”且不說楚天遙孤身一人,雖是靈合境,可和魔門比較,也是勢單力弱。
楚天遙搖頭,“若敢來,那就殺了,爲什麼要怕?”
聽到他這麼說,水長歡心裡一陣失落,果然是如此,仙門的人都是容忍不了魔門的,可還是有些不甘心,“所以,你也覺得魔門裡都是壞人?”
楚天遙道,“總有例外,就像是仙門裡也不是每一個都是好人,魔門裡自然也不都是壞人,好壞之分,在於心之所向,向光則明,向夜則暗。魔門裡敬仰著他們所敬仰的,遵循著他們的道,仙門也是如此,只是魔門多損他人顧自身,仙門多顧蒼生而忘己,黑白、陰陽,總是同生同存,立場不同罷了。”
這一些道理,他曾經知曉,只是不曾明白,在藏劍山莊四年,他才慢慢的參悟了,如今告訴水長歡,也是因爲他真的是想收水長歡當徒弟。
魔門、仙門,自來對立,爭鬥不休,勉強和平相處,也是各自蟄伏罷了。仙魔維持著微妙的平衡,是天道,可怎麼爭鬥都無法消滅掉彼此。前世水長歡繼任魔君,是喪心病狂,失去理智的全然不顧蒼生,纔會玉石俱焚,將整個天地都拉著一起陪葬。
楚天遙可以暫且容忍下水長歡,也是秉著仁者之心,想給他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畢竟上天給了自己機會,那自己也就給他一個機會。
水長歡似懂非懂,從這些言論,也看得出楚天遙並不是聞魔色變,十分仇視魔門的人,他似乎很是平和。心裡略微的有些安心,如果有一天楚天遙知道了他孃親是魔門聖女,他應該是會理解的。
他有些乖巧的點頭,“嗯。”
看他這般乖順,像是一隻聽話的小貓咪一樣,楚天遙居高臨下的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頂,水長歡被這一摸給摸得更加懵了,只覺得腦袋都漲漲的,臉一下子就紅了,似有一道冬日裡的靜電一下子觸及了心尖,麻酥酥的。
草叢處腳步聲近,杜得安爬上山了,衣裳有些凌亂,還被荊棘劃破了些,不過他的臉上比剛纔平靜了許多,水長歡有些驚訝,“你到魂定上境了?”就這麼一會,杜得安竟然就升了一個小境界。
杜得安點了下頭,有些感激的看著楚天遙,剛纔一路上山,雲遮月色之際,他陷入了迷障之中,當年往事歷歷在目,斑斑血跡再現,他難以解脫,是楚天遙一音驚心,他方能破除迷障,升境清醒過來,沒有走火入魔。
彎腰行了一禮,“多謝公子。”
楚天遙道,“你只是缺一個契機而已。”杜得安修行一向刻苦,早該到達上境,只是心魔難解,如今他提點一下也是應該。
杜得安嘆息了一聲,終於下定了決心,“公子,我有一些事要去做。”逃避躲藏了這麼久,壓在心頭的那些仇恨終究是要去解決的。
“我不攔你,只是,”楚天遙輕搖了下頭,“若無萬全之策,飛蛾撲火又何必?”
杜得安微顫,“公子,知曉?”
楚天遙道,“能猜出一二吧。我給你取得安的名字,贈你守寧劍,只想讓你能夠暫緩心緒,細細思量,三年時間,你性情雖婉和了幾分,不過心中戾氣難消,也許去做一個了結也好。”
杜得安笑了,很是安心的微笑,從前覺得保護公子是報答,卻未反應過來,其實是公子一直在保護自己。怪不得這幾年裡但凡有仙門裡的人來訪,公子都不他見外客的,是爲了那些人能夠不認出他,免得他泄露了身份。
“我本名喚作杜驚弦,是東陵城上臨觀弟子,先師座下排行第五。”
水長歡頓時瞭然了,關於三年前東陵城上臨觀的事,他還是有所耳聞的。這上臨觀也是修仙之處,觀主爲五音道長,也是大乘高手,門下弟子五人,皆是翩翩公子,在仙門之中素有雅名。
三年前,有人密告上臨觀勾結魔門,東邊仙門之首的凌空門命人調查,竟然是證據確鑿,仙門問罪於上臨觀,上臨觀拒不認罪,一夜之間滿觀被殺,五音道長被囚,在押送千塵宮的路上身亡。
這一血案,當年議論紛紛,有疑有信,可不管如何猜測,上臨觀已被列爲魔門爪牙,不存於世了。
“上臨觀絕對沒有勾結魔門,完全是誣陷,師父、師兄弟他們含冤而死,這個仇,我肯定要報的。”往事思來,杜驚弦溼潤了雙眼,那一夜的屠殺太慘烈,直到現在他午夜夢迴也不禁滿懷驚懼。
楚天遙心裡一嘆,雖是不管這門派興衰,可千塵宮作爲仙門之首,有些事也該管一管,不然這仙門都不認得誰纔是這仙門裡至高的存在了。
他開口道,“三門五派,凌空居東,其掌門慕容璧,大乘上境高手,上臨觀一案,若無他首肯也無法定案。要查清楚這件事,你要面對的是凌空門,還有許多其他的參與者。”
杜驚弦堅定的點頭,“無論多難,拼盡這條命,我也會給師門討一個清白。”
“好,我幫你。”楚天遙要的就是他的決心。
杜驚弦卻搖了搖頭,“公子,這是我師門的事,而且頗爲兇險,你沒必要參與進來。”無論如何,此事和楚天遙無關,他不想楚天遙涉險。
楚天遙微微一笑,“我從不怕什麼兇險,縱觀天地之間,能讓我畏懼的,唯有難濟蒼生,難酬親友。”他怕的是護不住這一些他在意的人,護不住這生機勃勃的紅塵衆生。
水長歡很是贊同,“說得對,杜公子,這件事我水長歡也幫你。上臨觀從來不問世事,五音道長更是德高望重,哪有勾結魔門的道理,這件事一定要查一個水落石出。”
杜驚弦心中滿是感動,公子從來都是把他當做朋友的,這般情義,他唯有銘刻於心,“多謝公子,多謝水公子。”
明月高懸宛若銀盤,皎皎光輝映照在三人身上,前邊的路再難,有人同行終究是不會寂寞的。
水長歡看著身邊的楚天遙,他能這般對待杜驚弦,沒有不分青紅皁白就認定上臨觀是魔門爪牙,杜驚弦是魔門餘孽,可見他心懷正氣,不是濫殺無辜的人。
君子宛若明月皎潔,是清淨無瑕的仙人,這般的他似乎越來越吸引人注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