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後衙佈置得樸素整潔, 雖無華貴之物,卻也素雅大方,小花庭裡引了活水, 養著兩簇蓮花, 水裡還有鯉魚嬉鬧, 花庭左右則是廂房數間, 白子昇備了兩間相鄰的房間給楚天遙和水長歡休息。
天色已暗, 廊下點起了兩盞燈籠,房裡的蠟燭燒著,水長歡有些愣神的看著燭火, 火光跳躍影重重,猶如他滿懷思緒難定。楚天遙就在隔壁, 隔牆卻是如隔千里, 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再見他不由得心生羞愧,總覺得無顏面對他, 他對自己多一分好,自己的心就多亂一分。
如何自處?如何對他?水長歡還沒有找到一個最好的方法。
敲門聲輕響,水長歡擡頭看去,只見楚天遙站在門外,他連忙站起, “進來啊, 敲門做什麼。”
楚天遙走了進來, 細打量了下他, “我看你今日總是魂不守舍, 有什麼事嗎?”
水長歡抿了抿脣,縱然心中千言萬語, 可無一字能對他訴說啊,“沒有,只是在想我孃的事。”
楚天遙嗯了一聲,除了在律心門裡,這一次算是白昭月第一次出現在外人面前,這次婚禮來的仙門人也有一些,想來不用多久這位律心門掌門夫人會被更多人知曉的,水長歡心裡不安也是應當。
“沒事的,有我在。”
水長歡心裡一嘆,就是這樣,他對自己這般的好,事事爲自己想得周全,救自己孃親,還護著律心門,一點一滴全是對自己好,又怎麼怪得自己貪戀更多呢。
楚天遙笑了笑,“今夜月色不錯,不如我們去萬平山看看?”
水長歡下意識要應下,卻又猶豫了,“你昨日設結界肯定耗了不少靈力,今日又御劍過來,還是明天再去吧。”說來他如今也已入了靈合境,可面對一樣是靈合下境的楚天遙,總還是有種遙遙不可及的感覺。
“也行,那就去街上走走吧。”楚天遙也不是非去不可,就是想讓水長歡散散心,免得他胡思亂想。
“嗯。”水長歡點頭。
城裡的街道頗爲寬敞乾淨,夜市裡的攤子已經擺開了,人來人往滿是紅塵裡的煙火氣息,楚天遙和水長歡並肩閒晃,看旁邊一個賣小糖人的攤子,糖漿調了顏色捏成飛禽走獸是栩栩如生。楚天遙停了下來,讓攤主照著他們兩人的樣子捏兩個糖人。
拿著自己的糖人,水長歡忍不住笑了笑,這糖人只捏得出衣衫人形,難以細細雕琢出精巧面容,顯得憨厚可人,實在是有些滑稽,“我看看你的。”水長歡拿過楚天遙的糖人看了看,捏出了白衫青袍,卻沒有捏出他一點點的風采,不過也有些可愛。
一手一個糖人,水長歡左右打量,“倒也有趣。”
楚天遙點了下頭,“那就都送給你吧。”
“好啊。”水長歡也不客氣,將糖人仔細的收了起來,這肯定是不捨得吃的,回去找個玉盒子細細收存纔是。
楚天遙看了看前邊,“那邊有些酒香,我們過去看看。”行人有些多,他伸出了手拉住了水長歡的手腕,帶著他往前面走去,水長歡由著他拉著,低頭掩不住嘴角笑意。
前邊是一處傳香館,有著醇酒美人輕歌曼舞,琴簫笙樂由人尋歡,到了門口也就聞到更濃的酒香胭脂味,水長歡停下了腳步,“還是別去了,這種地方應該儘量不去的。”
楚天遙也順著他意,“好,那就別去了。”
忽的傳香館裡吵鬧吵鬧,幾個夥計推攘著一個少年出來,“你再敢來這裡鬧事,就將你打出去,快走快走!”
少年敵不過衆人,氣呼呼的吵鬧,“你們竟敢趕我走!公子我來這裡是你們上輩子修得福氣!”他被推下了臺階,一踉蹌就撞到了楚天遙,心裡更氣,猛然回頭,“誰敢撞我!”
一眼錯愕,眼前公子絕世,清若蓮皎如月,“你!”
楚天遙只看了這少年一眼,哪裡是少年,分明是女扮男裝,團錦長衫綴珠玉,富貴千金難掩嬌蠻凌人之氣。
水長歡眉頭一皺,反拉住了楚天遙,“我們走吧。”說著就要轉身離去。
“等等!”這姑娘一聲喚,伸手拉住了楚天遙,“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老實,竟然敢偷我的玉佩!快交出來!”
“玉佩?”楚天遙淡淡的看著她。
姑娘下巴微揚,“對啊!那可是我的傳家寶!你竟敢偷了!快交出來!不然我就去報官!”
水長歡也已看出這是個姑娘了,楚天遙這麼好看的人,這小姑娘一見糾纏的,必是心懷不軌,“好啊,你想報官就報官嘍。”
“走!這就去縣衙!”姑娘拉著楚天遙不放手,拽著就往縣衙去。
楚天遙想要掙脫是輕而易舉,可看著姑娘的臉,他卻遲疑了,“你姓景?”
“對啊!”姑娘下意識的應了,忽而一驚,“你怎麼知道?”
“今年可是十八歲?”楚天遙再次問。
姑娘點頭,狐疑的看著楚天遙,她可不認得這個人的,“你是什麼人?你認識我?”
楚天遙脣角微彎,露出了淺笑,“不認識,既要見官,那就走吧。”
這景姑娘更是覺得奇怪,這個公子長得好看,怎麼怪怪的?而且竟然不怕見官!那最是好了!
大晚上的,縣衙門前鼓被敲得震聲響,官差一見來的有今日到的兩個仙人,忙帶了他們到後堂,隨後去請了白子昇過來。
水長歡倒是在想楚天遙剛纔問的兩個問題,景姓並非尋常可見,乃是世間皇族貴姓,這個景姑娘只怕是皇族的,這種皇族的小姑娘最是難纏了,她若是敢打楚天遙的主意,他絕對好好教訓教訓她!
白子昇匆匆過來,一進門,看見坐在上邊的景姑娘,臉色頓時一變,眉頭蹙起,端端正正低頭一禮,“微臣拜見嘉宜帝姬。”
嘉宜帝姬,當今皇帝的十七女,名喚景宜,封號嘉宜,年方十八,乃是最受寵的帝姬了,最受寵自也是最任性刁蠻。
景宜輕哼,看著白子昇似嗔似怨,“原來白大人還記得我是誰啊。”
白子昇只是低頭沉聲,“帝姬不該私離宮闈,還請帝姬回宮。”
景宜有些惱恨的瞪了他一眼,“你管我!白大人,我是來報官的,這個人偷了我的玉佩。”景宜一指楚天遙,“我要你立即將他關起來。”
白子昇皺眉,“帝姬,這位楚公子乃是仙門弟子,受微臣之邀,前來調查妖物作怪的。”
“啊?仙門弟子?”景宜站了起來,將楚天遙上下一打量,“這倒是有趣!你這裡有妖怪啊?快說給我聽聽。”
白子昇只能將最近發生的告訴了她,景宜聽完更是感興趣,“我倒是見見這抓新郎的妖。明天你們要去查案必須帶上我,不然誰也別想去。白大人,我要住這裡!”
這帝姬在他的轄區裡,白子昇當然要保證她的安全,也不能讓她去外邊住的,心裡一嘆息,“是。”
景宜走到了楚天遙的身邊,再次的打量他,“你叫什麼名字?”
“楚天遙。”
“在哪個門派修行?”
“遊歷四方修行。”
“幾歲啦?”
“二十二。”
“成親了?”
“未曾。”
一問一答,楚天遙是有問必答,很是耐心,水長歡自認算是瞭解他幾分的,除了對待小易菱溫柔耐心,便是對易文琴也是有禮相待,可不曾如此親暱姿態啊。這帝姬嬌貴,莫非天遙是喜歡這般的女子嗎?
景宜輕聲笑著,宛若牡丹天香,“仙門弟子果然與衆不同,我從未見過比你好看的人。”
“帝姬也很是美貌。”楚天遙是難得夸人。
景宜更是心中歡喜,她瞟了白子昇一眼,有些得意的抿著脣,“那明天楚公子可要好好保護我。”
楚天遙點頭,“好。”
辭了這帝姬,返回客房的路上,水長歡眉頭緊皺,心裡是五味雜陳,楚天遙竟然對那個帝姬一見鍾情了嗎?那他該如何?成全他們嗎?
他心思雜亂未看路,沒有注意到楚天遙停下了腳步,他一下子就撞了上去,肩膀撞到了天遙的後背,他連忙停下,摸了摸天遙的背,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又連忙收回了手,“沒、沒有撞疼你吧?”
楚天遙轉頭看他,“我又不是豆腐做的。”這個水長歡怎麼又恢復奇奇怪怪心不在焉的樣子了?難不成還藏著什麼心事?或者有什麼難處?還是別讓他自己待著了,免得出什麼意外。
“哦。”水長歡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將手縮回了袖子裡。
楚天遙道,“天也不早了,還是早些休息。”
水長歡點頭,“嗯。”
“就一起睡我這間吧。”
“嗯。啊?”水長歡一愣神,猛地擡起了頭,瞪大了眼睛看著楚天遙,剛纔是他聽錯了嗎?
“我認牀,有個熟人一起方能睡得著。”楚天遙很是盡力的編了一個很有可信度的理由。
水長歡眨了眨眼睛,他有這個習慣嗎?
楚天遙推門走進自己房間,彈指點亮了蠟燭,用燈罩罩住,水長歡還愣在門口,他心裡很是糾結,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他可不敢再像之前那樣厚臉皮的纏著楚天遙要同睡一間房。可這次,是楚天遙請他一起睡的,論理來說是可以的,可論私情來說可是有些不該。
這男女之間授受不親,男子與男子之間也該守禮的,楚天遙可是冰清玉潔的人,他不能累了他的清白。不對不對!什麼清白不清白的,在外人眼裡都很尋常啊。
水長歡糾結的眉頭都結成團,橫了橫心,反正他又不做什麼,以前也一起睡過的,怕什麼怕,睡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