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房間的牀榻是左右各一張,中間是窗戶,窗下襬了長茶幾,水長歡靠坐在右邊牀鋪上,他已經梳洗好,脫了外袍,穿著白色的裡衣,整了整腿上的被子,水長歡盯著門口看,楚天遙去梳洗了,還沒回來。
門外人影晃動,水長歡收回目光,扯過旁邊的書低頭看了起來,眼神卻悄悄的瞄著門口,門被打開,楚天遙走了進來,髮髻已散,頭髮用一根髮帶鬆鬆挽著,外袍披在身上,裡面是素錦裡衣,整個人很是隨性溫柔。
水長歡瞄了幾眼,暗自讚歎,就算是衣冠不整也是很好看的,有些風流倜儻的感覺。
楚天遙將東西收拾好,取下外袍疊好,脫鞋上榻躺下後拉過被子蓋好,整個過程都沒有往水長歡這邊看一眼,水長歡忍不住放下書,“這麼早就睡了?”
楚天遙道,“不早了,早點休息,明日出發去東邊吧。”
水長歡躺了下來,側躺著面對楚天遙這邊,“那邊有凌空門、還有流雲和飛星,一門兩派,還不包括那些零散仙家,要查起來可不容易。”
“那就慢慢查,只要是事實總有清楚的時候。”楚天遙閉上了雙眼。
水長歡拂滅了燈,房間裡暗了下來,唯有月光透過窗映進來淺淺光芒,水長歡翻身平躺著,拉了被子蓋好,也閉上了眼睛,腦袋裡思緒有些多,雜亂得不知道要如何理順,迷迷糊糊間還是睡著了。
一縷月光入清夢,飄飄然魂魄不知何處去。
入眼藍天白雲,身下碧草茵茵,水長歡坐了起來,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周圍,這裡有些陌生,他應該是沒來過的。不及想著什麼,一縷清音從遠處傳來,水長歡回頭看去,只見遠處一棵樹下,有一白衣人背對著他,坐在那裡彈著琴,琴音清揚,是他不曾聽過的曲調。
水長歡走了過去,看著這個些許陌生的背影,“你是誰呀?”
“紅塵千丈,蒼生皆苦,我問你,今生所願爲何?”那人依然彈著琴,一邊問著。
水長歡想走到他面前去看看他,卻是腳步沉重,寸步難移,只好耐下性子,“今生所願啊,希望能夠一家團聚,希望有一知己長相伴,希望能夠一生鋤強扶弱,無愧於心。”
琴聲依舊,那人沒再說話,水長歡道,“我已經說了,你能幫我實現嗎?”
那人回答了,“好。”
一陣雲霧遮住了水長歡的眼,待著雲霧散去,那人已經不在了,琴聲已止,而他身在律心門,身著大紅袍,站在滿堂結綵的大堂上,鼓樂聲起,四周師兄弟們都是喜笑顏開,高堂之上,他的爹孃坐在那裡。
“新娘到了。”一聲呼喊,喜娘扶著新娘走了進來,新娘頭戴鳳冠,流蘇輕紗遮面,看不清楚模樣。
水長歡有些像是被牽制了一樣,木訥的拜完天地,拜了高堂,直到三拜的時候,他心神一動,一把扯開了輕紗,流蘇輕擺,鳳冠之下一張絕色容貌。
心中一驚,渾身一顫,猛然醒來,眼前月光朦朧,他身在小客棧裡。
原來是做夢了。水長歡鬆了一口氣,摸了摸額頭,剛纔實在是有點可怕,做夢夢到自己成親就算了,怎麼這新娘子竟然是?水長歡咬了咬脣,偷偷看了楚天遙這邊一眼,紅紗之下竟然是楚天遙的臉。
要是被他知道了,肯定會覺得自己有病。撫了撫心口,水長歡轉念就想到,這楚天遙穿喜服戴鳳冠的樣子也很好看呢?還有剛纔拜堂,爹的臉是很清晰,就是沒看清楚孃的臉,真是可惜了。
翻了個身,水長歡再次閉上了眼。楚天遙睜開了眼,剛纔他特意以一點靈識入水長歡的夢,去問了他問題,這個答案倒也是比較容易做到的,不過他靈識入夢的小動作,水長歡是不會察覺到的,也不會記得自己夢到過。
一家團聚?水長歡的娘,想必是還在世上的,只是不知道是誰?慢慢弄個清楚吧。
東陵城坐落於東海畔千年有餘,上臨觀是在三百多年前建立在城中的,時隔三年,觀內已殘破,野草叢生,那庭院青磚上,猶然是血染的暗紅,站在院裡,杜驚弦跪了下來。
滿觀師兄弟上下一十七人,唯有他活了下來,血海深仇,非報不可。
“那一天,師父嚮往常一樣給我們授課,傍晚的時候,來了凌空門的人,他們說我師父勾結魔門,證據確鑿,要我師父束手就擒,前往凌空門領罪,否則就地斬殺。師父從未做過,自然不肯,那些人就離開了。師父想著第二天就去凌空門找個說法,沒想到那天夜裡那些人竟然佈下天羅地網,將整個上臨觀困住,迷香之下,所有人都無力反抗,他們以我們爲要挾,師父不得不自鎖靈脈,跟凌空門的人離開了。可那些人並未放過我們,在師父走後,屠殺了所有人。”
那一場單方面的屠殺,沒有給予他們一點反抗的機會,杜驚弦體質特殊,所受的迷香少,再加上師兄相護,他受了重傷,他裝成死人,直到那些人離開了,他纔敢動,掙扎的逃出了上臨觀。
後來他得知師父要被押送到千塵宮,他就想去劫人,半路上傷勢支撐不住,他暈倒了,之後被楚天遙救了回去,剛剛清醒不久,他就得到了消息,他的師父也死了。
他記得很清楚,下令殺了他們的人,是飛星派護法賈成山,誣陷上臨觀的事,必和飛星派、凌空門有關聯。
不用親眼看見,光聽杜驚弦這麼說,也知道那一夜是十分的慘烈,血流成河,一羣仙門弟子竟然就這般毫無尊嚴的死去,還要揹負著莫須有的污名,而五音道長更是死得不明不白,堂堂大乘高手哪會就輕易死去呢。
水長歡沉吟,“連等人認罪都沒有,就這麼草菅人命,肯定是有問題。”
“那就從飛星賈成山查起。”楚天遙微皺了下眉,可惜這個賈成山沒有什麼值得他記住的資料,一點印象也沒有。
“這個人我還是知道的。我們仙門有上仙榜和少仙榜,上仙榜每年由西邊那裡宣佈出五百歲內排行前百名的高手,如今位於榜首的是雪海門裡的玄素長老,這個賈成山位於第八十九名,靈合上境修爲。”
想上這個上仙榜,至少也要是靈合境的修爲,而在這些排行裡,境界相同的高手其實力也是不一樣的,所以纔有高低之分,而超過五百歲的還有能超脫境界,跨入金仙境的,都些隱退不理世事的長輩了,自是不願爭奪這個名號,故而不入榜。
而少仙榜所排列的則是百歲以內的仙人們,水長歡雖然只是魂定上境,也在榜上排行第十五名,算是年輕一代的佼佼者了。
“靈合上境。”楚天遙一挑眉,這般的修爲太弱,不足爲慮。
水長歡卻嘆了一口氣,“對,也就說我們三個加起來也打不過他。”跨境界的爭鬥是沒有意思的,就算楚天遙也只是靈合下境,沒有勝算。
楚天遙瞟了他一眼,並不贊同這個說法。
杜驚弦站起了起來,“沒關係,就算他是金仙,我也要殺了他。”即使賈成山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可他是執行的儈子手,那就該殺。
“飛星。”楚天遙說出了這兩字,“飛星派也是在這東陵城內,聽聞他們流星飛鏢用得最好,能夠討教一二想來也是頗有好處。”
“哎,流星飛鏢可不是尋常的東西,靈合境下無人可破的。”水長歡撫了撫額頭,這麼突然發現楚天遙其實有些好鬥的。
楚天遙微笑,“沒事,我靈合境的。走吧,到城裡走走。”
看楚天遙飛身上牆消失,水長歡看向杜驚弦,“他一向這麼好鬥嗎?”
杜驚弦搖頭,“公子與人和善,從不打鬥。”飛身跟了上去。
水長歡無語,那上次將重雲弄得一身傷又是怎麼回事?難道那次不算打鬥嗎?還有也沒有與人和善好不好,上次可是訛了飛星郭全一千多兩。
對哦,跟飛星派還有樑子在呢,這樣子找上門,不是自己找苦吃嗎?水長歡連忙跟上,在楚天遙要走出小巷子時將人拉入,“冷靜點冷靜點,你不會是想就這樣去找人打架吧?”
楚天遙抽回自己的袖子,“當然不是。”
水長歡鬆了口氣,可楚天遙緊接著道,“我就潛進去看看。”
“......”水長歡咬牙,“你以爲進得去?你都說藏劍山莊不是好進的,這飛星派又哪裡是容易進的?”
看他緊張兮兮的樣子,楚天遙也就不逗他了,“我沒說我去,天都要黑了,先去附近找個地方住下。”
“哦,那,”水長歡看了下杜驚弦,“他也不能去,我也進不了。”
“我知道,它們進去。”楚天遙指間一點,靈力凝聚成螢。
這下水長歡才放心了,伸手去碰了碰螢,螢落到了他指間,微暖,螢羽透明蒲扇,一整隻都是晶瑩剔透的,“這流螢,很耗費靈力吧?”
楚天遙收了回來,“還好,現在可以走了吧?”
“好,走吧。”水長歡輕咳了一聲,率先朝前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