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十陽光正好, 藏劍山莊裡綠樹成蔭,紅緞結綵,處處鋪錦疊翠, 從大門口開始鳳凰燈盞一路高懸, 燈盞上串珠流蘇隨風搖曳, 三十張酒席從前院擺到了中庭, 頂上用紅紗遮擋陽光, 楚天遙更是大手筆的施展結界,將整個藏劍山莊都籠罩在結界裡,莊內是十分的清涼。
一大早, 易文琴就被侍女們侍候著沐浴更衣裝扮,葉重雲也是獨在一院被一番的折騰, 看得水長歡是暗暗偷笑。水文柏和白昭月是昨天到的, 易文琴孃親早逝, 山莊裡也沒有合適的長輩,白昭月便自告奮勇的爲她梳頭。
從頭到腳都換了一遍, 葉重雲終於從房裡出來,一身層層相疊的錦繡紅袍,腰懸並蒂蓮佩,戴紅玉發冠,整個人是器宇軒昂。水長歡也是穿著新衣, 淺黃衫淡金袍, 束髮鎏金簪, 名門公子清貴, 宛若驕陽。
兩人剛出了院門, 就看到了楚天遙,他今日穿了白色長衫, 外罩一件紫煙色外袍,墨髮束白玉冠,清雅莊重之中難得的有了一絲的人間煙火氣,前幾日就到了的杜驚弦也跟在他身邊。
“天遙。”水長歡迎了過去,“一大早就沒有看到你,去哪裡也不叫上我。”
“沒什麼事,重雲,該去外面迎賓了,喚上你們師兄弟一起去,我再去喜堂看看。”楚天遙是力求盡善盡美,不出一點意外。
“好,有勞兄長。”葉重雲應下,“長歡,我們快過去吧。”拉著水長歡走向大門,水長歡回頭看了下楚天遙,他邊和杜驚弦說著話,兩人一起前往喜堂。
賓客已經逐漸登門,幸好葉重雲早就先認了人,好歹是沒有認錯了誰,客人慢慢到齊,吉時已到,鼓樂聲起,易文琴頭戴華冠紅紗,於鮮花紛飛中,由白昭月和喜娘牽著緩緩而來,步入喜堂後,葉重雲牢牢的牽住了她的手。
高堂之上擺了易文琴爹孃的牌位和葉重雲爹孃的牌位,水文柏坐在了右側的位置,楚天遙未入座只是站在一旁左側。一拜天地,由天地見證姻緣盟約,二拜高堂,謝父母生養之恩,夫妻對拜,從此後舉案齊眉一生相守兩相依。新郎新娘攜手進新房,喜果鋪牀,挑紅紗看新妝,一縷髮絲編成同心結,夫妻同心白頭偕老不分離。
? ttkan? C O 律心門的師兄弟多,鬧洞房的更是不少,葉重雲依依不捨的被拉了出來,酒宴已開,滿桌佳餚琳瑯,瓊漿美酒是滿園飄香,作爲新郎,葉重雲是一桌桌的敬酒,水長歡和楚天遙相陪,也替著擋了不少的酒。
水長歡喝了兩壺酒就有些頭暈,楚天遙是來者不拒,一杯一杯酒像喝白開水一樣面不改色,敬完酒後,幾人都是半醉,葉重雲待在主桌上敬師長,水長歡有些不舒服的走到一旁的樹下吹吹清風,透透氣。
天色漸暗,滿莊華彩流光,結界散去,化作流光彩蝶,漫天飛舞,棲於花,落於樹,久久不散,直將山莊幻成仙境。滿園賓客看著這場面是看得目瞪口呆,在場的不少是仙門的,自然知曉這是靈力幻化而成,這一場盛宴不知耗了多少的靈力靈石,可以說是萬金難得,實在是奢華得很。
水長歡不由得朝著楚天遙看去,他正朝著他走來,彩蝶翩翩,依戀著自己靈力的來源,繞著楚天遙周圍飛來飛去,有幾隻落在他衣袍發冠上,絕世公子恍然是從月宮而來,擷了月華裁長衫,剪下夜色星光做長袍,綴著澤玉明珠於冠,皎皎清輝直醉了這萬丈紅塵。
眼已迷離,心若鼓擂,水長歡望著楚天遙,看著他脣角微彎著露出了溫柔的笑,腦袋在一瞬間轟鳴,又剎那清晰。以前曾聽過的戲詞清晰的在腦海裡響起,‘明知他非女釵裙,偏貪豔色動心絃,陰陽倒錯錯萬般,難鎖相思情深重’。
是了,他不是女子可勾動了自己的心,自己明知是錯,可這相思難,相思苦,不知何時情已到深處,清心做傾心,君心可同吾心?
醉意心意化作一滴清淚,迎風而落,水長歡渾身都在輕顫,是懼也是冷。
“怎麼了?醉了嗎?”楚天遙輕聲問道,水長歡只是愣愣的看著他沒有回答,楚天遙有些疑惑的擡起手,要去摸摸他的頭,還未碰到,水長歡猛退了兩步,定定的又看了他一眼,像是受驚的小鹿一樣撒腿就跑,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楚天遙更是疑惑,這個人是怎麼了?跑得倒是快,應該還沒醉,或許是人有三急吧。他回到了酒席,杜驚弦體貼端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公子喝杯茶吧。”
“嗯。”楚天遙端起茶喝了半杯,“此次清源山你應該會去吧?”
杜驚弦點頭,“當然,雖無奪魁的可能,可也想盡力一試。”
“那很好,總是會有所得。”
“公子如今位居榜首,只怕也無人能勝過公子,這般算來,此次怕是無人能入得了千塵宮吧?”按照目前的情況似乎只有這種結果,杜驚弦相信,如今少仙榜上的沒有一個是楚天遙的對手。
楚天遙只是淺淺一笑,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有緣的自然入得了。”
水文柏在一旁聽得清楚,也細細思量了一番,榜首楚天遙,已是千塵宮弟子,很可能就是仙尊徒弟,自然不必再拜師,雪海門的慕容安是第二,他的修爲是不錯,可自家兒子是第三,但凡是多用點心修行必不會輸給慕容安的。
再加上楚天遙對長歡頗爲看重,只怕長歡很可能會入千塵宮,這對於長歡對於律心門自然都是很好的,而且有楚天遙在,只怕未來的仙尊也不會旁落他人,長歡也可以接掌律心門,這樣的結果是皆大歡喜的。水文柏暗暗點了點頭,之後要多督促長歡修行,不能讓他再像之前那樣憊懶了。
四下看了看,沒有看到水長歡,“這小子又跑哪裡去了?”
白昭月倒是有注意到,“去那邊了,他酒量不好,晚上也喝了很多,怕是醉了,我去看看。”
“一起去吧,他若是醉了,你可扶不動。”水文柏扶起白昭月,兩人一起離了桌。
在周圍找了一圈也沒有看到水長歡,隨即到了後院,終於在一個涼亭裡發現了水長歡,這裡比較偏僻,只有兩盞鳳凰燈照亮,燈光較爲朦朧,水長歡坐在美人靠上,雙手抱膝,頭也埋著,整個人縮成了一團。
“長歡?”白昭月喚了一聲,“怎麼了?醉了嗎?”
水長歡擡頭看向她,難掩滿面悽惶,白昭月是嚇了一跳,“怎麼啦?誰欺負你了?”
“我、”水長歡喃喃開口,聲音輕顫,欲言又止只是搖了搖頭。這種事又該怎麼說?怎能說?難道要跟自己的爹孃說自己對一個男人動了心入了迷嗎?這絕對不能說。
“我沒事。”
“你這樣子怎麼是沒事?”白昭月皺起了眉頭,伸手輕輕的撫著水長歡的頭頂,“有什麼事跟娘說?”
水長歡搖了搖頭,儘量的露出了微笑,可笑得太苦也太勉強,更是讓白昭月覺得心疼,“長歡。”
水文柏也沒有見過水長歡這副模樣,從小到大就算被罰被打他也還是鬥志昂揚的,怎麼今夜像是被抽了魂魄一樣,整個人都焉了,這山莊也沒有可以欺負得了長歡的人啊?
“我沒事,就是有點頭暈。”水長歡低下了頭,心若黃連苦,卻也是有苦不能說。
看他神色寂寂,白昭月也不再勉強追問,“那回去休息吧,娘去給你做一碗醒酒湯,夫君你送長歡回去。”
“好,那你小心些走路,別摔了。”水文柏囑咐了一句,看白昭月離開了,他才拍了拍水長歡,“起來吧,回去休息。”
水長歡站了起來,和水文柏一起回去,心裡還是亂做一團,仙門之中眷侶無數,大多是異性相依夫妻眷好,自古以來雖有些只問真心不懼世俗的仙侶,可總是要面對一些閒言碎語。就算他自己可以承受,可楚天遙,他是那般玉潔無暇的人,怎能有一絲一毫的污名,怎能容許有人詆譭他呢。
更何況,只怕這情意都只是他自己一廂情願,深陷其中,楚天遙對他不過是朋友之義。是的,楚天遙修菩薩道,根本不會動情動心,相識後種種,他待自己雖好,卻無其他心意,自己的心於他而言,只是負累。
這般想來,水長歡只覺得更加的絕望,臉色慘白。
水文柏陪著他緩緩的走著,並未催促他。許久,水長歡開口了,“爹,當年你知道娘是魔門聖女,爲什麼還是那麼的愛她?”仙魔之間的對立就像是他與世俗的對立一樣,他想知道當年自己爹的心境,又是如何抉擇的。
水文柏輕嘆了一聲,“情在深處無怨尤,我愛的是你娘這個人,與她的身份沒有一點關係,真心所愛,是仙是魔都不重要。”
真心所愛,所以其他的都不重要嗎?就算那個人不是可以攀折的人,就算到最後也無法陪伴那個人,只要遵循內心,無愧於己,也就可以了嗎?
水長歡的心有些冷靜了下來,他無需懼怕也無需驚慌,他不是喜歡男人,只是他喜歡的人剛好是男人而已。
已經走到了院門口,拾階而上,擡眼一望,院中一人獨立,楚天遙執著一盞琉璃燈,站在朦朦月色下,正回頭看向他,眸似水,人如玉。心魂一剎那間安定了下來,水長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喜歡楚天遙,不爲其他,情之所至罷了,此心如此,苦也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