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手機鈴聲喚醒的時候,已經上午十點鐘了。
頭有點隱隱的疼,真是好長的一個夢。
熟識的編輯發來信息,上一單稿子全部通過。真是個好消息。
雖然時間還早,我還是磨磨蹭蹭的從被窩裡爬起來了,初秋的陽光很燦爛,拉開窗簾,房間裡一下子變得明亮起來,我盤算著要不要大掃除一下亂成一團的房間。
斜對面的空置房子好像又租出去了,搬家公司的人正在熱火朝天的朝裡搬東西,我暗暗猜測,這次的住客可以堅持多久。那幢房子裡面有什麼存在著,日久生成的陳舊、堅持、腐朽,處處洋溢著不容侵犯的氣息。
每次從外面經過,都會有種被人窺視的感覺。漂亮的雕花窗戶後面,有雙眼睛淡漠的注視著外面的一切。
直覺上那是無害的,我也不想探究那是什麼。存在的東西都有它的意義。
這房子很有些年頭了,一磚一瓦都很有派頭,處處散發著陳舊的味道,雖然房子漂亮,地理位置也不錯,租價也合理,但是房客,總是住不長。我記得最長的一位好像住了兩個月,搬出去的時候已經精神失常了。
不知道這位能堅持幾天。我默默的爲未曾謀面的鄰居祈禱。
說起來,對面的鄰居也是個怪人,對面是幢三層小樓,一二層的房客我都見過,唯獨正對著我的三樓,從來沒見過主人的面。一度我都以爲沒有人住,但整理的乾乾淨淨的窗臺,生氣蓬勃的盆栽,一切都表明著這裡的住客是個手腳勤快的人。晚上有時甚至還傳來悅耳的鋼琴聲。
收回猜測鄰居的閒情逸致,哼著歌兒打開水籠頭,不經意的掃了一眼自己的手腕,看到了掛在手腕上的手鍊,挺漂亮的,嗯?等等……我什麼時候買過這種東西?
哦,是遙給我的。
遙?清明,差點要了我命的奇怪男人,怪異的街道,腦海中最後的記憶是清明的身影。脖子隱隱作痛,昨夜那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太真實了。
真實的可怕,我鼓起勇氣,飛快的朝鏡子裡瞟了一眼,果然,脖子上有青紫的手印,不是夢。
脖子上的痛感和晶瑩的手鍊處處提醒著我,昨晚的經歷不是一場惡夢。只是我單方面的不願想起罷了。
我已經惹上麻煩了……爺爺。
晚九點後上班,凌晨六點下班。
晚九朝六,乍一聽還以爲是朝九晚六,很標準的作息時間。事實上,有哪家舊貨店會選在這種夜深人靜的時間營業啊?除非……除非根本不想讓客人上門。
還有另外一種可能,這家店根本不是給正常人開的……
想到這點我覺得脖子更疼了,但是有點怕的感覺遠遠抵不過遙的承諾帶來的誘惑。
遙在我耳邊說的那句話是,我可以改變你的陰陽眼體質哦。
對於一路倒黴著長大的我來說,這句話無異於天降甘霖及時雨,遙的確很奸詐,看中了我的死穴。
但是,爲什麼我簽訂契約書之後看到的鬼反而比平時還要多……遇到的危險也已經上升到了實質級的,我不無鬱悶的想著,如果不是清明的話,那我現在已經到閻王爺那裡去報道了吧。
爲什麼清明會出現在那裡呢,是來救我的吧?之後的記憶斷掉了,是他把我送回來的嗎?想像力一旦展開就難以停下,想著那張漂亮的過份的臉,弄清對方身份之前,還是先劃清界限比較好。
總之,離九點鐘還早,難得的好天氣,收拾房間比較重要,我不想閒著。
貼在屋子四角的符咒有些鬆動,是師弟上次來的時候更換的,已經很久了。硃砂的顏色已經有點黯淡了,師弟應該又快來了吧,每隔一段時間,他都會來探望我,在某種意義上幫我清理住所,加固結界。
剛開始是爺爺,現在是師弟,沒人照顧就活不下去的我,其實就是個廢物。
也許是太久沒有跟人面對面的接觸,也許我實在太想擺脫這種體質,總而言之,我輕率的就答應了遙。
無論在哪個世界,契約都是很重要的。
即使硬著頭皮,我也不得不去面對了。
清靜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眼睜睜的看著外面的天色逐漸變暗,對面公寓已經亮起了燈光,牀頭的時鐘顯示著,八點鐘了。
檢查好了隨身物品,我關上了寓所的門。
守時是個好習慣,我更是將這種習慣發揚到了極致。提前了一個小時出門,儘管只要十幾分鍾就可以走過去,但我不知道路上還會遇到什麼,我是保守派,上班第一天就遲到並不是什麼好事,儘管只是一個店員而已。
感覺很微妙,我很少會在六點以後出門,夜晚是那些東西活動的時間,在陰影裡,有些東西總會變得大膽起來。遠遠的觀望著,膽大點的靠近圍在你身邊,讓人頭皮發麻。
路過那幢房子的時候,我朝裡看了一眼,燈火通明。被人窺視的感覺消失了。
街上很熱鬧,是我熟悉的街道沒錯。但總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好像空曠了點。
我小心的沿著大路中間走,這是我長年養成的習慣,避開陰影,儘量避開那些喜歡徘徊在陰影裡的東西。我終於發現爲什麼會覺得空曠了,一路走來,陰影裡一直都很乾淨。魑魅魍魑蕩然無存,這真不正常。
習慣性是件可怕的事,因爲我居然覺得清淨的大街反而不正常。
也許我腦袋燒壞了,我決定測下溫度,比我行動更快的是另外一隻手,冰冰涼的,碰到額頭的時候我生生的的打了個寒顫。
“看你一臉癡呆的站在這裡,我還以爲你發燒了。”
遙若無其事的把手收回來,繞到我面前。在背光處看,他的眸子是琥珀色的,在暗處微微的反著光,這情形讓我想起了某些貓科動物。
我怔怔的看著他,問了一句話“你是狐貍精嗎?”
一記爆慄落在我頭上。
“不要拿我跟那些下流的生物比!”遙板起了臉。“我比它們高貴多了。”
“那你是什麼?”
遙沒有回答我,因爲他手機響了,“都快九點了,再不進去要遲到了。”
他看了手機,一隻狐貍精居然會有手機……我著實吃了一驚,看來無論哪邊的世界,都在與時俱進啊。
大概是我臉上的驚訝過於明顯,他無奈的看著我,“你以爲我是原始社會來的嗎?”
我搖搖頭“不,只是狐貍精一般都神通廣大,根本用不上手機吧。”
我清楚的看見遙頭上的青筋暴了出來。
“我纔不是狐貍精!”
手機劃出一道拋物線,落在我手裡。遙頭也不回走在前面。
我乖乖的跟在他後面,不敢說話。
識時務者爲俊傑。
沒走幾步,就看到店門了,老遠就看到了清明,就那麼斜斜的倚著門,玉似的臉上面無表情,燈籠投下柔和的光,襯得整個人都生動了幾分。看到我們,他轉身進了屋裡。
不知道爲什麼,遙低低的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