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細打量著鐵冶子,無論從外貌還是從精神頭兒看,這都不像是一個會爲了亡故女兒再自殺的男人。楚子良支支唔唔的與鐵冶子說了半天,無非是些探討壺要怎麼做之類的話,我聽得無趣,正想離開,忽然聽到了“祭壺”這個詞。似乎是楚子良提到的,鐵冶子馬上反對,之後楚子良不知道又說了句什麼,鐵冶子忽然生起氣來,居然把他趕出去了。
我也跟著楚子良出去了,他走到門口忽然停住,躲閃不及的我一下子撞到他背上,頭穿過他的身體,易如反掌地從他胸前鑽出來,這纔看到他突然停下的原因。原來鐵姬一直偷偷地躲在門外,估計把他倆的對話全都聽到耳中了。鐵姬一臉憂傷,含情脈脈的看著楚子良,楚子良卻沒理她,徑直走了。我一邊在心裡大罵楚子良,不懂得珍惜鐵姬這樣我見猶憐的美女,一邊還是跟著楚子良走了,我有預(yù)感,接下來,他八成會去見那個少女。
果然不出我所料,跟著他沒走多遠,就看到上次那個少女在路邊等他。這回穿得更加華美,她跟鐵姬是完全不同的兩種美麗,沒有鐵姬的那種清純可愛,卻比鐵姬更加的嫵媚動人。我冷冷的看著她,如果沒有猜錯的話,她八成就是書上記載的平王之女了。讓鐵冶子鑄造比美玉更有價值的鐵壺,應(yīng)該也是她的主意吧,鬧了半天,又是一出因情而導(dǎo)的戲麼?
只是爲什麼,與楚子良成婚之後,她反而殺死了楚子良呢?
啊啊啊,我爲什麼要糾結(jié)這個呢?話說我爲什麼會在這裡呢?要怎麼回去啊?
“我好想回去……”我喃喃自語著。
“那就回來吧,夏。”
面前的景物迅速消失,迴歸一片黑暗,我睜開眼睛,半空中浮著一顆珠子,綠幽幽的光忽明忽滅。
鬧了半天是這顆該死的珠子在搞鬼嗎?
我氣不打一處來,瞪著珠子就開罵,罵得珠子的光漸漸的暗了下來,啪的一下,落在地上,然後被一隻手揀了起來,放在我的枕邊。
“真精神呢。”清明這麼說著。
我躺在牀上瞪著他:“你一直都在這裡嗎?”
他點點頭。
“那你知道我去了哪裡嗎?”
他又點點頭。
“那東西到底怎麼回事?和我看到的東西有什麼關(guān)係?”我指了指珠子。
“她來自那個你看到的地方。”清明摸了摸珠子。
我看到的地方?鐵姬在壺裡,這個又是女的,難道是平王之女?
清明證實了我的疑問,我想到那個美麗的女子,微笑著掐斷小貓脖子的情景,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真夠狠的。
爲什麼我要看到這些呢?明明不關(guān)我的事吧。
我忽然覺得又有些困了,清明的手放在我的額頭上,聞著他手上的淡淡檀香味,我?guī)缀醣椌氲谋牪婚_眼睛。珠子仍然在閃著詭異的綠光,綠幽幽的光映在清明臉上,讓人覺得他的眼睛裡也閃動著一絲詭異。
“睡吧,再多睡會兒……”清明輕輕的說道,他冰冷的手覆上我的眼睛,我再次進入了黑暗的世界。
這回看到的是鐵冶子的鑄造房,熔爐裡的火仍然在熊熊燃燒,火光前面站著兩個人,一個是鐵姬,另一個是楚子良。兩個人緊緊依偎著,楚子良不知說了些什麼,逗得鐵姬咯咯的笑了半天,看起來無比甜蜜。我很鬱悶,鬧了半天是要我來看人家談情說愛的麼?索性先找個地方坐下慢慢看好了。似乎是火候起了變化,兩個人不再說笑,楚子良也放開了鐵姬,仔細的觀察著爐火,我也湊到火邊,跟他們一起看,可惜我實在看不出來有什麼變化。我甚至好奇的跳到火爐中間,被炙熱的火焰包圍著,卻感受不到一點熱,還真是奇妙的體驗?zāi)亍?
“子良,你看!”鐵姬指著一簇火焰給楚子良看,那簇火焰與別處顏色不同,閃著綠幽幽的光,綠光中間好像有個黑洞一樣的圖案。誒,真的有黑洞,這是什麼?撲的一聲,我突然覺得氣氛有點不對勁,趕緊轉(zhuǎn)過身來。卻看到鐵姬面朝著我,直直的撲了過來,這可是高溫的熔爐啊!
我連忙伸出手,想要接住她,卻忘了自己沒有實體,鐵姬柔軟的身體穿過我的手臂,她的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甜蜜的餘韻,這一切轉(zhuǎn)眼就被火焰呑沒了,我眼睜睜的目睹了一個生命的消失,卻無可奈何,甚至一點點忙都幫不上……
這就是所謂的鐵姬自願祭壺?她根本就不是自願祭壺的!自始至終,那個男人都站在旁邊,冷冷的看著這一切的發(fā)生,即使前一秒還在懷裡嗔笑的少女在他眼前成了灰燼,他的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混蛋,是你乾的吧!是你把鐵姬推下去的!我用盡全力撲到他身上,狠狠的揍他,大聲的罵他!他無動於衷,無論我怎麼做,他都沒有反應(yīng),因爲他根本感受不到。
冷靜下來想想,這一切都只是那顆珠子展現(xiàn)給我的記憶吧,真正的我本來就不曾存在過,又談什麼改變呢?我只是個旁觀者而已。
我擦擦眼淚,回憶著未明美器談上的記載,按照歷史,接下來鐵冶子也會死去,我要去見證鐵冶子死亡的真相。
我離開這間鑄造室,準備尋找鐵冶子,楚子良也隨之離開。他一臉憂傷,眼睛紅腫,與我剛剛看到的他判若兩人。我愣了一下,順著他的目光一看,隨即就明白了,一角灰衣消失在轉(zhuǎn)角處,那個人是……鐵冶子嗎?剛剛的事情他看到了嗎?
我小跑著穿過楚子良的身體,去追鐵冶子。鐵冶子走得飛快,理也不理後面氣喘吁吁的楚子良,他是看到了吧?那麼爲什麼不斥責楚子良,反而要往相反的方向去呢?難道他害怕楚子良不成?我一邊胡亂猜想,一邊跟著鐵冶子,不敢有絲毫放鬆。
很快鐵冶子就走到了目的地,地處後院的一間偏房,他走進屋裡,立刻把門緊緊關(guān)上。自然對我是起不了什麼作用的,輕鬆穿門而入後,發(fā)現(xiàn)這裡居然是間女兒家的繡房,估計是鐵姬的香閨。鐵冶子在窗下的箱子裡翻了半天,找到了一樣東西,他把那東西緊緊的攥在手裡,又急匆匆的出去了。
出門之後鐵冶子直奔鑄造房而去,我則看到了楚子良,他正偷偷摸摸的朝院門走去,八成又要出門去會那個女人了,明明剛剛害死了髮妻,此刻還能裝得沒事兒人一樣,真是個冷血的人。
鐵冶子一進鑄造房,就緊緊的關(guān)上了門,他手裡拿的是什麼東西呢?我很好奇。那東西應(yīng)該很重要吧,因爲鐵冶子將它握得緊緊的,一點兒也看不到。不過我並不著急,因爲等下他一定會拿出來。姑且先找了個地方坐下,靜靜的等著看著他要幹什麼。
鐵冶子只是守著鑄造爐,出神地看著自己的掌心,我終於看清他手裡的東西了,原來是個鐲子,似乎是鐵製的,紋飾十分精美。這東西應(yīng)該是鐵姬的,八成還是鐵冶子爲了寶貝女兒親自操刀製做的吧,如今物是人非,痛失獨生女兒的父親,內(nèi)心一定十分悲傷吧。不過一代名匠就是一代名匠,在他臉上幾乎看不出什麼情緒的變化,那張棱角分明的臉還是那種木然的表情,只是因爲沉默著,氣氛也開始凝重起來。隨著鐵冶子的動作,這情景變得更加詭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