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有時候我的預感還是挺準的。
不到半個月,我就再次見到了那位夏斯人先生,同樣的午夜三點鐘,同樣是在我和遙吵吵鬧鬧明槍暗箭你來我往正激烈的時候。同樣是在清明放下手中書本的下一秒鐘,夏斯人就衝了進來,比上次的速度更快,這回簡直是無聲無息。
感覺只是嗖的一下,面前的椅子裡就多了一個人。
我揉揉眼,沒錯,夏斯人穩當當的坐在那裡,懷裡抱著那把玄鐵壺,仔細看的話,他的雙手還在微微在發抖。
我們三個人都沒說話,只是盯著他。
他大概被幾個怪人盯毛了,乾笑了兩聲。
“那個,老闆,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想退掉這把壺,可以嗎?”夏斯人還真好意思說,以爲這是大商場,還想包退包換包維修?我看向清明,因爲我還從來沒遇到過退東西的情況。
清明難得的面帶笑容,他居然會面帶笑容?我沒看錯吧?明天太陽一定會從西邊出來吧!
清明用難得的和藹表情說了兩個完全不和藹的字:“可以。”
於是這把茶壺又回到了店裡,夏斯人在拿到錢之後,迅速的溜走了,他跑得實在是快啊,如果派他去奧運會,說不定可以拿個短跑冠軍呢。
等夏斯人的車一溜煙開走之後,我纔想起來,忘記問他要簽名了,不過算了,突然一點兒也不想要了。
遙得意洋洋的抱著茶壺,鐵姬鐵姬的喚了半天,只差沒有獻給茶壺香吻了。
欣賞了半天,遙又招手讓我給他倒水,之後再次勸我喝鐵姬牌紅茶,我卻是打死也不願喝了。
於是局面就演變成了遙和清明對飲,我在旁邊乾瞪眼的情況了。很無趣,我乾脆鑽到清明的櫃檯邊看起書來。
封面看起來很有趣,叫什麼未明美器談。隨手翻到一頁上,恰好是介紹鐵器的,其中專門列出了鐵壺一項,據說中國的鐵壺起源於春秋晚期,一度達到鼎盛,卻在短短的一夜之間急速衰退,所有工匠都不造鐵壺了,改造銅壺。後來經人傳到日本,才又開始發揚光大。
國內的古鐵壺傳世精品不多,鼎盛時期留存下來的鐵壺,只有吳平王墓出土的一把玄鐵壺。還配了圖片,古樸的造型,雅緻的花紋,連黑色的壺身看起來都那麼熟悉。我下意識的看看那把茶壺,沒錯,一模一樣。
看來這把壺還真大有來頭,不過爲什麼鐵壺會一夜之間衰退呢?雖然按理來說,歷史上的青銅器比鐵器要更昌盛一點,但也不至於消失這麼快吧。
我接著朝下看,這個作者貌似還挺博學,據他說之所以鐵壺在一夜之間衰退,是因爲一把鐵壺的誕生所致。而這把鐵壺,理所當然的就是吳平王墓出土的玄鐵壺了。這把鐵壺是當時最負盛名的工匠鐵治子所制,鐵治子之女鐵姬爲父分憂,自願祭壺,投火而亡,鐵冶子悲痛欲絕,造出這把絕世奇壺之後也力竭而亡,適之,此壺又名鐵姬壺。鐵姬之夫公楚子良將此壺獻給吳平王,平王大悅,又見楚子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竟將獨生女兒許於楚子良,招其爲婿。
鬧了半天,原來是個負心漢,那邊妻子屍骨未寒,這邊就美滋滋做上附馬了。不過古往今來,這種事情也多了去了,我且看下面如何。
誰料這平王之女患有癔癥,與楚子良完婚當夜突然犯病了,柔弱的女子硬生生的用方巾將夫婿勒得半死,等到僕人趕來,新姑爺已經沒有氣了。待到王女平靜下來,看到如此慘相,驚嚇之下,居然一病不起,又加上感染風寒,沒幾天也過世了。吳平王生平雖多姬妾,卻無子嗣,年過前百,只得一女,給寶貝女兒挑女婿可謂挑花了眼,卻淪落得這般結局。平王盛怒之下,將氣全出在楚子良進獻上來的鐵姬壺上了,卻因實在精妙,不忍心毀去。只好下令全國上下的工匠均不得再鑄造鐵壺,違令者殺。就這樣,全國工匠都不再製造鐵壺,偶有膽大違令者,也被殺掉了。一時間全國上下,談壺色變。平王日日望著鐵姬壺,睹物思女,終於有一日忍不住,想要親手毀掉鐵姬壺。指揮著僕人將生起熔爐,打算毀掉鐵壺,卻不料敵方大軍攻入城內,吳平王倉惶之間逃走,身邊只餘一把鐵壺。
後來敵軍首領發現他的時候,年邁的平王已經氣絕,手裡還緊緊抱著鐵姬壺。那首領也是個性情中人,憐憫平王,將其按王候規格厚葬,那把鐵壺自然也隨葬入墓。
直至民國時期才被考古隊挖掘出來,終得重見天日。
後輾轉至幾位收藏家之手,卻都離奇失蹤,是以太過珍奇,屢遭盜賊之手,顛沛流離。
鐵姬壺最後一次出現在世人面前,已經是七八十年前的事了。
好像跟遙告訴我的故事不太一樣,卻又明顯是同一把壺。遙的版本並沒有提到鐵姬有夫婿這件事,也沒有提到吳平王的事,更沒有提到這把壺的來歷。只說每隔五十年,鐵姬壺都會出現在忘川堂,而且,遙還提到了詛咒的事。
的確,在書裡鐵姬壺也非常不祥,楚子良把他獻給平王,他被王女殺死了,王女也死了,擁有壺的平王想要銷燬壺的時候也死了,如果敵軍將領不將壺隨葬而據爲已有的話,估計他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這壺簡直是掃把星附體了,難道真的有詛咒這回事?
如果鐵姬是自願祭壺,爲什麼會有詛咒呢?如果鐵姬壺沒有問題,那夏斯人爲什麼會急匆匆的來退壺呢?難道他感覺到什麼不好的事情了嗎?
我看著桌子上的茶壺,它安靜的立在那裡,沒有一點不對勁的地方。
到底是爲什麼呢?我實在是想不明白。
“小夏,拜託你不要再動腦子了,反正憑你的智商,也想不通什麼複雜的事情了,就不要再謀殺腦細胞了。”遙熟門熟路的搭上我的肩,探頭看到我手中的書。“啊咧,你在看未明的書啊?這傢伙等會兒會來店裡,不然到時候幫你要個簽名?”
“未明?”我看了看封面,作者的確是叫未明,不知道是會個什麼樣的人呢?好像很博學的樣子,不會是老頭子吧。再看向遙,那傢伙正一臉瞧我對你多好,你還不領情的表情瞅著我。我立馬放棄了問他的打算,不然遙一定會得意個沒完了。
反正我也會在店裡,既然那個未明會來的話,守株待兔誰不會啊。
看我不理他,遙馬上不樂意了,開始嘟囔著我不尊老愛幼啦傷害他脆弱的心靈等等罪過。我一聲不吭任他說去。卻聽到旁邊的清明撲嗵一聲,趴倒了桌子上了。我嚇了一跳,連忙跑過去看他,把清明搖起來之後,他還很迷茫的看著我,好像很無辜。我從來沒看過清明臉色微酌,雙眼迷離的模樣,被他這樣軟軟的一看,心咚咚地跳得飛快,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如何反映了,這怎麼回事呢?剛剛還好好的呢?偏偏遙還在那邊喋喋不休,煩透了。
我一時惱了。
“你到底說夠了沒有!過來看看清明到底是怎麼了啊!”
話說出口我才意識到有點重了,半晌沒聽到遙的聲音。這下完了,這個愛記仇的傢伙一定會說上我好幾天。
“那個,遙,過來看下清明好不好?”我放軟了聲音,小心翼翼的回頭尋找遙。
遙倚在門口,笑得喘不過氣來,一隻手還搭著另一個人的肩膀。
那是個非常好看的人。
如果說遙的笑容像冬日裡正午的陽光,那他就是早晨的陽光,溫暖而恬淡,卻都同樣的耀眼。
黑髮黑眼,長身玉立,溫文爾雅,完美的像是在夢中才會出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