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豎都是一條死路,我索性把話挑明瞭,告訴他:“我是人,不是魚,我對呆在水下一點兒興趣都沒有。”非魚的臉色已經不像剛開始那麼好看了,但還是掛著笑,溫柔至極的笑,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就那麼靜靜地盯著我,也不說話,就只是盯著。
被他那雙眼盯著,我不由得發起怵來,這傢伙不會惱起來,現在就掐死我吧?然而他什麼都沒做,就只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之後問我:“假如我呼喚你,你還會再來見我嗎?”
傻瓜纔會來吧,我心裡這樣想,卻不敢說出來。
非魚看著我,又是一聲悠悠的嘆息,將他的手緊緊貼在我的眼睛上,那隻壓迫眼睛的手用了一些力氣,我感受到的,是冰涼的刺痛以及黑暗,然而片刻之後,這黑暗就爲光明所代替了。
我睜開眼睛,眼前是之前的石臺,腳下是潺潺的流水,淺的一眼就能望到底,陽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一切都那麼正常,我摸了摸自己的衣服,乾燥的一絲水跡都沒有,水下的石室,那個桃花眼的男人,以及剛剛發生的一切,就像一場夢。
但我知道那不是絕對不是一場夢,因爲我的涼鞋帶扣上還殘留著一縷纖細的水草,它甚至還是溼潤的,如同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水面很平靜,但我有種說不出的恐慌,似乎隨時會有東西從裡面鑽出來一樣,如果再被抓住,我還能出來嗎?不敢繼續想下去,我逃也似的離開了那裡。
跌跌撞撞的回到客棧,卻沒有看到蘇揚,房間裡沒有,樓下客廳也沒有,整個客棧只有老闆一個人。他坐在靠窗的桌子上,悠閒的喝著茶,偶爾向窗外張望幾眼。蘇揚居然沒有和他在一起,真是稀奇,於是我向他詢問蘇揚的下落。
“她出去散步了。”男人輕描淡寫的說道,“要坐下一同品茶嗎?”
這會兒哪有品茶的閒情逸致啊,我這麼想著,身體卻已經不由自主的坐到他對面了。
或許是平靜的氛圍讓人覺得放鬆,或許是害怕一個人呆在房間裡,或許是想聊聊蘇揚和他的進展,又或許,我只是想好好看看眼前這個人而已。
這個人每次見面時都會給我一個禮貌的微笑,然後輕快的抽身離開,以致於我對他只有一個模糊的印象,卻記不起這人到底長什麼樣子。
這樣一個本該陌生的人,卻在蘇揚一遍又一遍的話語裡變得生動起來,讓人也漸漸覺得他應該是相識已久的老友一般。
小夏,你知道嗎?莊是孤兒,從小就獨自生活,所以做飯才那麼好吃。
小夏,你知道嗎?莊的笑容真燦爛,耀眼到讓人覺得透不過氣來。
小夏,你知道嗎?莊的眼睛好像會說話一樣,我覺得自己好像陷進去了。
小夏,如果以後我做了雙魚客棧的老闆娘,你一定要常來住啊。
我注視著莊,想從他身上找出蘇揚所描述的那個影子來,但是我失望了,眼前這個悠閒地飲茶的男人,無論如何都與蘇揚口中的莊聯繫不到一塊兒。
他就只是安靜的坐著,無論是煩惱,還是喜悅,周圍的一切好像都與他沒有任何關係,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以爲對面端坐的是一尊石像。
然而石像對我笑了,他狹長的鳳眼裡閃動著神秘的光彩,以及一種模糊不清的情緒。
喜歡這茶嗎?陳年的普洱,加上五百米的深井水,用松木炭火慢慢燒開,味道很不錯呢。莊替我斟了一盅,輕輕的向我講解。
我不懂這些,也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一直沉默下去的話,似乎有些讓人不快,於是我決定找些話題來同他聊。
“你做飯很厲害呢,嫁給你的女孩子一定很幸福。”我決定先稱讚下他,好話沒人不愛聽。
“謝謝你的誇獎。”他淡淡的應了一聲,沒顯出怎麼高興來,也對,帥哥應該經常被人誇的,估計都已經免疫了。
我開始找別的話題問他,比如,爲什麼客棧名字叫雙魚客棧呢?難道你是雙魚座嗎?
你真的想知道嗎?他問我。
我點點頭。
這個鎮上有個關於雙魚的傳說。據說很久以前,有個男孩在小河裡捉到了一條紅魚,那條魚很漂亮,所以那個孩子非常喜歡它,把它放到水缸裡養了起來,後來有一天,男孩回到家裡時,發現魚不見了,他很傷心,就到處找。可惜沒有找到,後來那個孩子就又去河邊,想要再捉一條一樣的紅魚,當時紅魚是很稀奇的,那孩子蹲守了好幾天,也沒有遇見同樣的魚,後來他就投水自盡了。
鎮上的人打撈了很久,也沒找到他的屍體,奇怪的是,自以那之後,這條河裡就多了很多漂亮的紅魚,後來就有人說,那孩子的前世也是魚,他捉到的那條紅魚是魚妖,引誘他回到了水裡,後來那條河就有了個新名字,叫雙魚溪,而鎮上的人,也漸漸的不吃魚了。這間客棧在雙魚溪前面,自然就叫雙魚客棧嘍。
對了,順便說一句,我的確是雙魚座呢。
到處都有傳說啊,等等,難道那個男孩是……非魚嗎?如果是這樣,倒也說得通,我正思索,卻聽到一聲細小的貓叫,以及清脆的陶瓷碰撞聲。貓叫是我的短信鈴聲,短信是移動照例的扣月租通知,陶瓷碰撞聲是莊碰到了杯子,他臉上失去了慣有的鎮定自若,有些小小的狼狽。
“你不會怕貓吧?”我有些驚訝,又覺得好笑。
“當然不是怕,只是對貓有些過敏罷了,而且,這裡是不可能有貓的,所以聽到貓叫有些驚訝。”他耐心的向我解釋。
“不過,雖然我不喜歡貓,但我喜歡貓一樣的女子,比如你。”
我吃了一驚,他的手覆上了我的。“留下來陪我吧。”他緊緊盯住我,我注視著那雙眼睛,總聽蘇揚說莊的眼睛會說話,今天終於見識到了,真的是很迷人的眼睛呢,被他這麼一看,我居然忘了掙脫。
小夏,我覺得我是陷進去了。
蘇揚的聲音突然在我耳邊響起,幽幽的,我一個激靈,甩開了莊的手,往樓上跑去,蘇揚不可能獨自出門散步,我太瞭解她了,她去了哪裡呢?長長的木製樓梯,走起來格外的響,走廊裡很安靜,這家客棧有很多好處,其中之一就是安靜,可現在我寧願它吵鬧一點,也不想這麼安靜,我懼怕這種空無一人的寂靜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