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鬼
遙喜歡飆車,速度快得像風一樣,幸好夜晚的大街上並沒有什麼人,不用太擔心交通事故,我也就識趣的不再多說,乖乖坐在後座上。
那傢伙默默的開著車,突然開口問我:“你去醫院做什麼了?”
“去看蘇揚,她生病了。”
“哦?就是你總提起的那個蘇揚?”遙似乎回憶了半天,又問我,是美女嗎?
“當然是啊,蘇揚又漂亮,性格又好,大學時很多人追她的,不過她眼光很高,一直都沒有戀愛。”提起蘇揚,我來了勁兒。
“哦?這麼漂亮?那下次探望她時,我也來吧!”聽說是美女,遙似乎來了興趣,我雖然看不見他的臉,卻能想像出他現在的神情,一定是兩眼閃閃發亮,笑得跟花兒一樣吧?
這傢伙總是這樣,看見美女就變得很殷勤。
“呃,好啊。”撇開別的不說,在醫院那種不太乾淨的地方,我還是很需要遙的陪伴的。不過他今天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醫院呢?
“喂。”我戳戳他,“你怎麼會來醫院呢?”
“順路而已……”遙輕描淡寫的答道。
肯定不止是順路而已,很明顯,這傢伙有事在瞞我。我也不戳穿,只是哦了一聲,就不再說話了。
遙也不再說話,只是專心的看著前方的路。
遠遠的就看到店堂裡的清明,坐在櫃檯裡,就著檯燈昏黃的光在看書。聽到機車的噪音,他皺了下眉頭,放下手中的書,站起身來。
冷淡的眼睛掃過我全身,拋過來一句簡短的話。
“你去哪裡了?沾了滿身的髒東西。”
我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才明白過來他指的是什麼“髒東西”。
不等我辯解,清明便走了過來,在我身上輕輕拍了兩下,好像在撣塵一樣,看似漫不經意的舉動,我卻一下子放下了心。
我知道,現在已經沒事了。
醫院果然不是什麼好玩的地方。
聽完我大概的講述之後,清明和遙交換了一個意義不明的眼色,清明扭亮檯燈,繼續看起書來。
遙卻笑得很開心,對我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
當然不好!他從來就沒給我講過什麼好事!
然而他不理會我的反對,自顧自地講了起來。
小夏,你知道餓鬼嗎?
餓鬼這種東西,我是聽說過的,據說是生前造孽很多的人,死後墮落而成的。它們終年處在飢餓之中,不停的進食,卻從來填不飽肚子。當年聽師弟講給我的時候,我就覺得,這是一種極可憐的鬼魅。
拿我自己來講,餓兩頓都會受不了,更何況終年處於飢餓狀態呢?當身體的需要都滿足不了的時候,又怎麼會有閒暇去思考呢?從這一層面上想來,餓鬼又是一種極恐怖的鬼魅了。
沒有任何理智,只知道張開嘴,不停地吞食麪前的一切。
我聽說過一點兒。
我看著遙,不明白他爲什麼突然提起餓鬼的事情。
他拍拍我的頭,以一種嚴肅的語氣問道:“你知道我爲什麼會在醫院嗎?”
我迷茫的搖搖頭。
“因爲有新生意了。”
清明在旁邊淡淡道了一句。
哦,原來如此。原來新的生意是指收拾餓鬼麼?
我哦了一聲之後,才反應過來,不會是讓我去做這單生意吧?餓鬼加上醫院,在這兩個可怕的名詞威力之下,我相信自己一定會死的很難看。
“你的意思,是讓我去做這單生意?”我有點不敢置信,轉過頭問清明。只見他眼波不亂,纖長的手指輕輕翻了一頁書,微微點頭,意思是肯定。
不是吧!我慘叫一聲,遙以一種極爲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了我半天,最後說了一句差點讓我感動的涕淚交加的話。
我陪你一起去吧,他說。
這話一出口,我只差沒有衝上去擁抱他了,想了想,怕那傢伙又露出一貫的自戀情懷,還是算了。
這單生意,不會真的是收拾餓鬼吧?不情願歸不情願,生意總是要做的。我向遙詢問起詳細情況來。
據說這回,有個客人委託我們收拾幾隻餓鬼,地點大約就在市二院附近,遙已經大概探清了附近的情況,確定了目標所在地,應該就是在醫院裡沒錯了。醫院向來是多事之地,各種各樣的慾望,靈魂,血污之氣,是餓鬼們最喜歡吃的食物,也難怪它們會聚集於此了。
我有點擔心蘇揚,雖然她一向運氣很旺,應該不會被亂七八糟的東西纏上,但現在畢竟是身處醫院那種地方,而且人生病的話,運勢也是會降低的,蘇揚住在那裡,不會有什麼事吧?
我想起去給她買餛飩時,在六福記的地板上爬著的那個小孩子,不由得渾身冷了一下,那個也是餓鬼嗎?
心裡始終有點害怕,害怕回到一個人空蕩蕩的家。
想起家裡四角上搖搖欲墜的符,我猶豫了一下,向遙提出了要求。
今晚讓我睡你房間吧?
誒,爲什麼?遙有些驚訝,隨後就是了然於心的輕笑。
可以是可以,但是要記得交房租哦。
嗯!我滿口答應著,卻笑不出來。
想起在病房裡一個人的蘇揚,不知道她會不會害怕呢?會不會覺得很孤單呢?會不會……遇到那種奇怪的東西呢?
遙將手覆在我雙手上,輕輕搖了一搖,小聲說道。
“不用擔心蘇揚,像你這麼衰的人,已經是世間少有的了,不會有人像你一樣倒黴的嘍。”
他用心雖然體貼,話語卻仍然不饒人,我瞪了他一眼,終於忍不住笑起來了。
對我而言,遙的房間並不陌生,一般只要出了什麼狀況,我準會在這張牀上醒來,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這裡也算是我的惡夢終結地。
我整理著牀鋪,遙輕輕哼著口哨,靠在門邊看我收拾他凌亂的房間,其實他的房間不亂,只不過地板和牀上都粘著很多貓毛,我細心的將毛髮一根根收集起來,攥在手裡。遙問我,收集這個幹嘛?
攢起來,等你毛掉光了的時候,做頂假髮送給你,我很認真的對他說。
他挑了挑眉毛,似乎準備嘲笑我,最後卻只是拍了拍我的腦袋,對我說了一句話。
本少爺是不會老的。
他的笑容很燦爛,映在我眼裡,就像永遠不會凋謝的花一般。
妖怪的壽命應該是很漫長的吧。一百年以前,遙是這個樣子,一百年之後,遙應該也還是這個樣子,只是不知道,那時的遙,是不是仍然這樣愛美且自戀,看到美女就眼睛一亮,樂顛樂顛的迎上去,一幅十足的牛郎模樣呢?
又或者,當這傢伙蹲在夕陽映照下的街角,逗著路過的小貓兒時,也會偶爾想起很多年以前,與他共事過的我吧?
不管怎樣,我都明白,無論是清明還是遙,在他們的生命裡,我都只是一個短暫的過客。
人類實在是很脆弱的生物。
我緊緊的握住了手中的貓毛,它們攥成一團,與汗水融合在一起,癢癢的觸感,讓人再沒有心思去想別的事情。
遙湊到我面前來,仔細的研究著我瞬息萬變的表情。
你現在,在想什麼?
我皮笑肉不笑的回答他,我想把毛攢起來,織一件貓毛衣來穿,但是現在不夠,怎麼辦呢?
呃,你的意思是,要我拔一些給你?
遙也笑了,不過這次明顯沒那麼燦爛了。
是的,感謝你的友情贊助。
我把手放在他光滑的頭髮上,摩挲了兩下,作勢要拔。
那傢伙精得要命,見勢不妙,光速從我身邊逃開,奔到店堂裡了。我甚至聽見了不知道什麼東西被他踢倒的聲音,咣咣噹當的,然後是清明不耐煩的聲音,書扔在木質櫃檯上的聲音,細細碎碎行進的腳步聲,衣料摩擦的簌簌聲。
一切細小而繁雜的聲音,在這黑暗裡,都被放大的無限清晰起來。原來平淡的聲音,在心底陰暗的角落裡,變得溫柔而折磨人起來。
我將臉埋入枕頭之間,堵上了耳朵。
佛祖也好,也好,上帝也好,誰來救救我吧。告訴我,這一切都只是夢,我從來都是一個人在生活。
這樣的話,等我醒來之後,便不會感到痛苦了。
懷著這樣隱秘而不可告人的願望,我進入了暗沉的夢鄉。
夢境是一貫的陰沉色調,我被不知道什麼東西抓住了,掙脫不得,清明就坐在店裡看書,卻任我百般呼喚,也不肯回頭來看一下,援兵近在咫尺卻袖手旁觀,那情景,實在是令人絕望。
直到掙扎了半天,我才從惡夢裡掙脫出來。勉強清醒了一點,才發覺自己的確是被什麼給抓著,整個人被兩條結實而溫暖的手臂環住了。旁邊是遙安靜的睡臉,睫毛纖長,皮膚光潔,鎖骨的線條也很優美,很好,構圖OK,色彩完美,一切都沒問題,只是……
只是爲什麼遙也會睡在這裡啊?
喂!我踹了他一腳。
慢悠悠的來更新了……
首發不是這裡~~~所以都是一次攢夠一章纔來發的~~大家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