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睛,久遠已經恢復了若無其事的樣子。
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平靜的空氣裡,思維暗流涌動。
但我知道那些一定不止夢這麼簡單。
我一點都不想知道久遠的真實容貌了。
“啪!”遙在我頭上重重的敲了一下,“小夏,沒事發什麼呆???”
久遠坐過的椅子上已經空無一人。
“久遠……”
“久遠?”遙的眼珠子轉了又轉,“哦,他有來過麼?在哪裡?”
當然有來過,一直都在這裡,在遙睡覺的時候。
接下來遙的話讓我更摸不著頭腦了。
“本大爺今晚可一直都沒睡,也沒看見什麼久遠,倒是你,整晚開始發呆,在想男人?”
也許真的是夢吧,一場逼真的夢。
我像平時一樣沿著大路回家,早上六點鐘,天已經大亮了。這個時段通常很乾淨,當然不止是說空氣,對我這樣的人來說,這個是相當舒服的時段。
在巷子口,遠遠的就能看到那幢讓人心有餘悸的老房子,前幾天夜裡它忽然塌了,表面看上去是年久失修所造成的,也許它的壽命早就到了,又或者,是何牧的離開所導致的吧?至於真正的原因,已經沒人知道了。
我心中一跳,因爲那房子門口站著一個人,隱隱約約的看不太清楚模樣。
何牧已經不在了,絕對不可能是他,絕對不會是他。我按耐住砰砰直跳的心,快步走了過去。
那人轉了下身,突然伸手拉住了我,我嚇了一跳,幾乎把包扔到他臉上。
是誰?
他戴著黑色寬邊帽,帽檐壓得極低,幾乎看不清臉。
“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男人發出沙啞的聲音。
這是什麼情況,莫非我遇上了變態?
我有點糊塗了,但是我可以肯定,自己不認識這個人。
“對不起,你認錯人了。”我甩開他的手,低頭快快地跑開。
“久遠……”又是一聲低沉的嘆息,彷彿是直接從胸口迸出來的。
我迅速回過頭來,身後一片寂靜,只有微風吹動葉子的聲音。
難得的休息日,收拾好要交的稿子,我早早的睡下了。
我做了個夢,戴著黑帽子的男人立在我牀前,目光中透著悲切,一聲又一聲的向我道歉。我終於看清了他的臉,那是曾經出現在意識中久遠的面孔!那個剝皮的哥哥……我很害怕,不停的往後退,他的手也隨之伸出,一直伸到我面前,粘滿了血污的手晃呀晃。我駭到了極點,一下子驚醒過來。
房間裡很暗,某個角落裡立著一個黑乎乎的人影,一動不動的站著。我戰戰兢兢的打開開關,光線瞬間充滿了房間,角落裡立的,是落地衣架,上面掛的大衣使它看上去很像一個人的身影。我朝上看去,四角的符紙安然無恙,房間很安靜,已經是深夜了,周圍只有時鐘滴答滴答的聲音。
只是個夢就嚇得我開始草木皆兵了。我嘲笑著自己的膽小,卻突然發覺了一件不對勁的事。衣架上掛的那件大衣,是男式的。
視野裡突然闖入一隻手臂,我連驚叫都沒來得及,就被捂住了嘴。來不及猜想身後的情形,舌尖立刻嚐到了鐵鏽的味道,來自那隻手心裡的血腥氣息,瀰漫了整個口腔。
“不要叫!”那個沙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覺得透不過氣來,並不是因爲被捂住了嘴,而是血的味道自那個人身上源源不斷的散發出來。我沒有接著掙扎,身後的人也放鬆了箝制的力道。
我試探著轉過身來?!澳阆霂质颤N?”
令人意外的是,他的臉上居然有幾分不知所措,他不停的說:“我沒有惡意……我只是想找到他……真的只想找到他……”
這個他,毫無疑問指的是久遠。
我一陣惡寒,仍然不動聲色的問他:“那你找我幹什麼呢?”
“你身上有久遠的味道……”他再次拋出這句話。
我有久遠的味道,簡直是開玩笑,我嗅了下自己,什麼都沒有。
突然我想起,將我從血腥的幻象中拉出來的,是久遠的手。那時,他的手的確是接觸過我的。這位大哥的鼻子比狗還要靈了,如果是這樣,找到久遠根本是易如反掌吧。
“我不認識什麼久遠。”我決定繼續裝傻。
“你騙我!你明明認識他!你們都一樣,都是騙子!……”他變得惡狠狠的,激烈的搖著頭。
我嚇了一跳,怕他再來抓我。接下來他的舉動卻又出乎了我的意料。
“求求你,讓我找到他吧……”這個大男人居然雙手捂臉,哭了起來,那聲音沙啞而難聽,在夜裡聽起來令人毛骨悚然。
說起來民國時代的哥哥,活到現在,絕對已經不是人了。但又能進入突破結界進入我的房間,應該也不是鬼。久遠也是一樣的吧。
幾個月前,我還被一個女鬼嚇得要死,沒想到現在我已經可以鎮定的跟異類講話了。鬧了半天我還是外貌協會的,或許因爲這些異類都具有人的外表,看上去並不可怕吧。
倘若面目猙獰,我包準撒腿就跑了。
這麼久了,他還找久遠做什麼呢?
“你找他做什麼呢?”我不禁問了一句。久遠的臉都被他毀了,他還想做什麼呢?
我並沒有聽到回答。
因爲我的手機響了。
是媽媽打來的,每隔一段時間的例行問候,無非是問最近好不好吃得怎樣睡得怎樣之類的瑣事。被她溫和而零碎的話語包圍著,我幾乎忘記了面前還有個非人類的情況。
事實上他的確不在了,掛掉電話,天已經大亮了。
那個男人像從來沒出現過一樣消失了。
房間裡空空如也。
我卻突然覺得心慌意亂,一股強烈的想要去店裡的衝動佔領了我的心頭。
我收拾好東西,去了忘川堂。
這是我第二次在白天來到忘川堂。白天看來,這裡和旁邊任何一間店面一樣,沒有什麼特殊之處。
大門虛掩著,我推開門,一股嗆人的塵土撲面而來,就好像很久沒有人打掃過一樣。明明我昨天還打掃過,但此刻看起來,店裡說不出的陳舊,櫃檯上蒙了一層灰塵,角落裡生著蛛網。
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喵……”一隻黑貓跳到我懷裡。
是遙。我低下頭,撫摸著它油光蹭亮的毛,它只是瞪著眼睛看我。
我揀了把乾淨點的藤椅坐下來,遙在我的懷裡很安靜,似乎是睡著了。
我決定就這樣等待夜晚到來,等待清明。
但我沒有等來清明,而是等來了昨夜那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