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仕琦滿眼悲愴的濁淚, 悲嘆道:“孩子,我恨不能去閻王殿要回文傑,可人死不能復生, 你只能看開些了。我很快就要去下面找文傑, 在我死前只希望完成我對你外公的承諾, 孩子, 你是你外公唯一的孫輩, 望你成全。”
姚仕琦說完一陣劇烈的咳嗽,慧明住持忙端起茶遞過去,姚仕琦押了一口茶, 咳嗽方好了些,但臉色卻愈發難看。
慧明住持見姚仕琦如此, 對玉驕說道:“小施主, 當年你外公籌備的這筆錢款是準備救國會起事所需的, 並非外人傳言的那樣是什麼寶藏,但也確實是一筆可觀的財富。這筆錢是韓家所有的積蓄, 還未運走,你外公韓伯釗就失蹤了。我們當初怕官府知道這筆錢的用途會滅了韓家一族,再後來,爲了提防趙延鼎藉此興風作浪,所以不得不一直保守著這個秘密。現在, 這筆錢依然完好保存在本寺秘龕之中, 秘龕需用兩把鑰匙方能打開, 你手中的鴛鴦銅劍正是秘龕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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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湛天沒亮就在靈山寺門前等候寺門開啓, 當掃地的和尚打開寺門時, 梓湛忙迫不及待地跑進寺裡。玉驕告訴梓湛要去祭奠文傑後再去上海,梓湛皺眉不語, 最後還是點頭答應。
文傑的墳新的那樣刺目,遠遠的,玉驕慟哭得幾乎不能挪步了,梓湛含淚將玉驕攙扶到文傑的墳前。墓碑上鑲有文傑的相片,看著相片裡文傑笑意盈盈的臉,玉驕跪倒在墓碑前泣不成聲。
梓湛含著淚,看了看玉驕,一任玉驕悲傷哭泣,希望玉驕將悲傷和愧疚就此發泄後,能夠早些從這個悲劇中走出。
梓湛開始默默做著祭拜的儀式,上供品,點香,澆酒,燒紙錢,含淚做完這一卻後,梓湛這才扶起玉驕勸慰。玉驕此時已身心俱疲,也沒有力氣再哭了,昏昏沉沉地伏在梓湛懷裡抽噎。
“混蛋。”突然一聲雄獅般怒吼的聲音傳來,驚得樹上鳥雀四處逃竄,玉驕和梓湛也被猛地嚇了一跳。
岑沐曉緊握的雙拳微微顫抖,面如冰塑,滿眼噴火地瞪著玉驕和梓湛,只是那仇視的眼裡卻隱隱閃著悲傷的霧水。
喬臻和曹顯站在岑沐曉身後,兩人的表情沮喪而又無奈。
玉驕和梓湛愣住了,梓湛很快做出反應,一臉堅毅的將玉驕護在身後,和岑沐曉怒目而視。
岑沐曉一出現,玉驕知道走不了了,心裡反倒平靜下來,只是感覺身體乏力,索性坐在地上,岑沐曉或打或罵由他便是。
此時最難熬的是喬臻和曹顯,他們不知道在即將爆發的打鬥中究竟該幫誰,也不敢想象打鬥的後果究竟有多嚴重,更令他們痛苦的是,打鬥的雙方都是他們親如骨肉的兄弟。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過,突然,岑沐曉溫柔地笑了一下,這一笑不但沒有緩解緊張的氣氛,反倒把大家嚇了一跳。
岑沐曉走近玉驕和梓湛,溫柔地對玉驕說道:“你來祭奠文傑怎麼不和我說一聲,我再忙也會抽時間陪你,麻煩人家梓湛多不好意思。”
玉驕倒吸一口涼氣,還未及說話,梓湛說道:“岑沐曉,別假惺惺的了,你把驕驕逼到這份上,我不會不管的,你若還有一點人性,你放驕驕走。”
岑沐曉臉上扭曲了一下,極力掩飾著悲傷和憤怒,乾笑了一下,說道:“梓湛,你批評得是,我沒照顧好自己的老婆是我不對,我只是來接她回家的,她出來祭拜文傑沒有錯啊!哪裡有不放過她的意思。”
梓湛對岑沐曉口中的老婆二字非常反感,忍住氣說道:“岑沐曉,別演戲了好嗎?你都逼得驕驕離家出走了,你認爲我會讓你帶回驕驕嗎?”
岑沐曉臉上重又冰塑般陰冷,咬牙低沉地問道:“你不讓我帶她回家,你打算帶她去哪?”
梓湛微微冷笑了一下,說道:“去上海。”
岑沐曉有些崩潰了,顫抖地怒吼道:“走開,我要祭拜文傑兄弟。”
喬臻和曹顯急忙上前兩步,隨時準備救火的樣子。
既然岑沐曉說是要祭拜文傑,即使口氣再不好,梓湛也沒有理由不讓開,梓湛看了看岑沐曉,向旁邊讓開一步。
坐在地上的玉驕擡頭仰視著岑沐曉漠然的從身邊走過,岑沐曉的無視令她第一次感到陌生,心裡升起淡淡的失落。
岑沐曉立在文傑墓碑前,突然一下跪倒,雙肩顫抖的掩聲飲泣,所有人都驚訝地張著嘴,一動不動地看著岑沐曉,也都難過不已,其實岑沐曉和文傑是情敵,更是很好的兄弟。
岑沐曉狠狠抹了把淚,說道:“文傑,你既然和驕驕要好,那寧可我死了,也不希望你死。可你就這麼死了,你說,她要我怎樣做才能忘了你,忘不了你也沒關係,可她怎麼能跟別人私奔?文傑,你說我該怎麼做?”
站起來,回頭看向玉驕,二人怔怔地對視,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無奈又無助的痛。
岑沐曉走到玉驕跟前,蹲下身,將一把精緻的德式左輪手|搶放在玉驕的面前,盯著玉驕,指著梓湛,平靜地問道:“你說,是我死還是他死?”
所有人大吃一驚,玉驕臉色煞白,岑沐曉英俊的臉上看似平靜,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堅毅,玉驕心慌了,驚恐地看著岑沐曉。
梓湛大怒,一把拽起岑沐曉,喬臻和曹顯制止不及,梓湛一拳揮在岑沐曉的臉上。
岑沐曉冷笑著用手指輕輕抹去嘴角的血跡,說道:“很好,既然驕驕不能決定我倆誰死,那我們自己決定吧。”
曹顯和喬臻臉色陡變,曹顯怒喝道:“岑沐曉,你瘋了嗎?”
梓湛手一揮,制止曹顯,說道:“曹顯、喬臻,你們別管,這件事只能我們自己解決。”
梓湛說完瀟灑地撣開身上西裝的衣襬,從腰後也掏出了一把和岑沐曉一模一樣的搶,原來梓湛也帶著搶,玉驕和曹顯、喬臻驚得呆了,沒想到事情嚴重到這般田地,不知道會怎樣收場了。
岑沐曉看著梓湛,似笑非笑地點點頭,從地上撿起自己的搶。玉驕回過神來,一把抱住岑沐曉拿搶的手,岑沐曉順勢將玉驕從地上拉起來。
玉驕死死抱住岑沐曉拿搶的手,哭著央求道:“岑沐曉,梓湛是無辜的,是我要他送我去上海的,求你不要這樣。”
岑沐曉痛苦地閉了閉眼,低頭盯著玉驕,聲音平靜而又微微顫抖,問道:“你總算承認了,爲什麼?文傑剛死,你剛嫁給我,現在你告訴我你要和梓湛去一起去上海,這像話嗎?你既然不想梓湛死,你就讓我死吧。”
玉驕無措又氣憤地說道:“你也太不講理了,好吧模擬有理,但是我和梓湛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是讓梓湛送我而已,我沒有想過去找梓湛,是碰巧遇見。我從沒想過讓你死啊,我童玉驕何德何能,值得你這樣?”
岑沐曉鐵青著臉,說道:“你竟懷著我的孩子和梓湛私奔,你知不知道,你和梓湛這一走,我只有死纔是唯一的救贖。”
梓湛突然震驚地顫抖了一下,沒想到岑沐曉會認爲玉驕肚子裡懷的是他的孩子,難道岑沐曉和玉驕已經——?梓湛看了一眼玉驕和岑沐曉,平靜地等著和岑沐曉決鬥。
岑沐曉目光裡寒意令玉驕感覺渾身冰冷,玉驕這才明白,自己對文傑的傷心思念,對岑沐曉的冷漠無視,岑沐曉都能忍受,但自己出走竟是和梓湛一起,這深深刺痛和激怒了岑沐曉作爲男人和丈夫的底線。想到這,玉驕愧疚得不敢直視岑沐曉的眼睛,腦中一片空白。
岑沐曉對梓湛說道:“梓湛,開始吧。”
梓湛鄭重地點點頭,說道:“好。”
“我靠。”曹顯怒不可遏地一把扯下自己的軍帽,罵道:“混賬,兩個沒有見過女人的癟三,好,你們決鬥吧,死一個少一個,老子不管了,喬臻,你也別管。”
岑沐曉和梓湛一邊將子彈上膛,一邊走向路旁拉開距離。玉驕反應過來,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大哭著撲向岑沐曉,央求岑沐曉不要這樣。
岑沐曉沒有看玉驕,也沒有推開玉驕,卻對喬臻命令似地吼道:“喬臻,沒眼力見的,還不把她拉到一邊去。”
喬臻瞪了一眼岑沐曉,鐵青著臉走過來將玉驕拉到一邊。當岑沐曉和梓湛將手中的搶瞄準對方時,玉驕一下平靜下來,反正自己不想活了,無論岑沐曉和梓湛誰有不測,自己立即撞死在文傑墓碑上。
隨著兩聲搶響,玉驕絕望地叫著一個人的名字,叫的不是岑沐曉,也不是梓湛,卻是文傑,接著山谷裡一片死寂。玉驕看看岑沐曉,又看看梓湛,突然,梓湛臉色一變,手裡的搶掉在了地上。玉驕斷定梓湛中搶,大喊一聲“梓湛”,衝向梓湛,可梓湛卻大喊著岑沐曉的名字衝向岑沐曉。
玉驕傻了,看向岑沐曉,和岑沐曉怨恨的目光相遇,心裡一顫,這才發現岑沐曉肩頭和胸前血紅一片。
岑沐曉痛苦地一下單膝跪在地上,喬臻、曹顯和梓湛圍著他一邊大喊,一邊查看傷口。
岑沐曉撥開曹顯等人,向玉驕招手道:“驕驕,讓我最後看看你。”
玉驕回過神來,眼淚橫流,渾身戰慄地走到岑沐曉更前,癱軟地倒在岑沐曉的懷裡,虛弱地說道:“算你們狠,我也不活了,給我一槍吧!”
岑沐曉失笑道:“現在要死的是我,你能不能抱著我呢?我有些話要交代你。”
曹顯、梓湛和喬臻三人對視了一眼,都起身退到一旁。
玉驕這時才哭出聲來,從岑沐曉懷裡爬起,岑沐曉吃力地靠在她身上,玉驕伸出雙手將岑沐曉抱住岑沐曉的肩。
玉驕如夢方醒般哀嚎著對喬臻說道:“快啊,救救岑沐曉啊!”
誰知喬臻卻搖了搖頭,無比沉痛,說道:“不中用了,不用救了。”
玉驕斷定岑沐曉沒的救了,緊緊抱住岑沐曉大哭,往事歷歷在目,這才發現自己有多再意岑沐曉,可惜已經晚了。
岑沐曉臉色越發慘白了,握著玉驕的手,含笑說道:“別哭,我死了,你就和梓湛去上海,沒人再攔你了。”
玉驕大悲,哭道:“我不要去上海了,要知道會這樣,我哪兒也不去,求求你別死,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岑沐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說道:“我要是死了,你別怪梓湛,是我的搶法不如人。”
玉驕還未及回答,梓湛臉色扭曲地咬牙說道:“你故意打偏是你的事,我的搶法我也知道,你要躺這兒你就躺著吧,我去給你買一副棺材。”
梓湛說著,轉身就走了,玉驕難以置信地看著梓湛的背影,梓湛的異常令玉驕害怕,擔心梓湛會自殺,可此時她也分身乏術顧不及了。
岑沐曉看著玉驕,虛弱地笑笑,將頭往玉驕懷裡蹭了蹭,說道:“能這樣和你在一起多好啊!我多想讓你重新愛上我,哪怕將對文傑的愛分一點給我也好,可惜,現在來不及了。”
玉驕的眼淚打在岑沐曉的肩頭,原本破碎的心,此時,每一塊碎片都痛得那麼完整。
玉驕強撐著不讓自己暈倒,悽然哭道:“我真的不要你死,如果有來生,我希望我們不要退婚,不要發生這麼多事。”
岑沐曉愣了一下,似笑非笑地說道:“小騙子,你是看我快死了才這麼安慰我,謝謝。”
玉驕暫時止住了哭泣,深吸一口氣說道:“岑沐曉,我這輩子爲什麼遇到你這個冤家,你幾乎害了我一輩子,可是,我寧可自己死了也不要你死。”
岑沐曉眼裡泛起光芒,溫柔地問道:“真有來生,你,你不跑了嗎?”
玉驕色臉愈發蒼白,悲憤哭道:“別來生了,這輩子還嫌我不夠命苦嗎?”
岑沐曉的聲音更弱了,湊近玉驕的耳邊問道:“會願意給我生孩子嗎?”
玉驕痛哭失聲,抽噎著罵道:“你混蛋,只要你活著,不許你死,不然你讓我怎麼跟你家人交代,你讓我怎麼活?”
一旁的曹顯戴好軍帽,偷偷對喬臻說道:“喂,要不要先給他止血?”
喬臻冷著臉,白了曹顯一眼,不屑地說道:“皮外傷,統共就那麼點血,要是止了,這戲還怎麼演,岑沐曉這小子還不宰了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