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孩子是關鍵,可生孩子終究是長遠之計,在那之前,必須先把孩子他爹調教安分,而經過展茗菊偷逃出宮一事,原本擱置的衆多麻煩幾乎一夜之間全都解決了,眼下留下的,卻是最令賞傾心頭痛的麻煩。
蘭千霽雖平日看似吊兒郎當,可是賞傾心明白,他其實是所有人中最脆弱的一個,他把自己包裹在一個無人能夠進犯的繭中,一旦有人破繭而入,他就會如驚弓之鳥,被傷得體無完膚。
表面柔媚似水的他,渾身長滿了刺。這刺傷人傷己,賞傾心害怕。
賞傾心一直認爲與這些男人的糾葛是她自己的事情,卻沒想到有人比她還要積極,在她逃避了幾日之後,若悠竟然忽然跳出來,死活把她拖到了晴嵐宮。而若悠無非就是想看一國女皇如何碰一鼻子灰,順便看看自己主子的熱鬧。
用若悠的話來說,女皇初登大位便昏庸無道,沉迷男色,以致後宮干政,偏偏那些被女皇搶入後宮的都是爲君之才,故而無道昏君走了狗屎運,安享太平日子,四方無戰火,將軍無事可做,將軍夫人也就跟著閒得慌,總之,這一切都是女皇自找的。
“那個……若悠啊,我想起自己還有事要做,我就先走了,”被拎進晴嵐宮的賞傾心縮著腦袋想開溜,卻被若悠一把扯著後衣領拖了回來。
若悠戳著她的眉心道:“瞧你那點出息,莫不說多情主子對你癡心一片,就算是隨便抓個男人回來,憑你的本事還不是讓他服服帖帖?我真不知道你在怕什麼?雖說主子殺起人來可怕,可他又哪裡捨得殺你?”
賞傾心閃到一旁,不悅地揉著自己的額頭,說:“我當然知道他不會殺我,我擔心的是……我與他的事,你不會明白的。”
“是啊,你的爛桃花誰明白?可先前那幾位你也拋棄過,如今他們不也同樣原諒了你?多情主子總不會一輩子不理你吧?”
賞傾心心煩地皺眉,“他們每個人性情不同,經歷不同,妖精他……我這次是真的傷了他!”
“哎……”
若悠在她身後叫喊,而她卻帶著滿腹心事向著那種滿牡丹花的宮闕走去。
如今已是夏末,早過了牡丹盛放的季節,可就在那無垠的牡丹枝葉叢中,偏有那麼一隅,火紅的牡丹盛放,猶如血染的絹紗挽成,美得驚世駭俗。
堇辰宮的桃花是從桃花源移植來的,那裡的桃花品種奇特,在桃花源那樣溫暖的地方一年長開,而移植到了帝京,就是一年三開,唯有冬季蕭條。
可是這裡的牡丹不同,它們的開放不是因爲自身的品種,而是那隱沒在花叢中的人,天界的花君。
蘭千霽披散著長髮,支起單腿慵懶地坐在那牡丹花下,一支銀質的短笛在他脣邊傳出哀婉綿長的曲調,本是一幅極美的畫面,卻讓在暗中駐足的賞傾心越發不敢向前,就因爲她明白那畫卷之所以美,是因爲那畫中人絕望哀傷的情。
笛聲戛然而止,只見那花中之人將銀笛隨手拋卻,長指挽起壺耳,清酒便不斷地灌入口中,偶爾有酒水沿著那完美的頸線劃入衣領,留下陽光下閃爍的水痕,如同女子嬌顏上的淚痕。
桃花眼中淚光點點,他垂首癡癡地笑著,低聲喃語:“我真是個傻瓜,回來……又有什麼意義呢?多情公子,呵,在她心裡,你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陪襯,賤骨頭啊……哈哈……小東西……”
“啪”的一聲,玉壺在他手上頃刻粉碎,站著鮮血,碎渣落了一地。
賞傾心心中一扯,忙不迭奔過去,慌手慌腳地拉蘭千霽的手,怨憤地叫道:“你幹什麼?你瘋了嗎?”
蘭千霽看著突然出現的人失神了片刻,眼中分明有道不盡的眷戀,他卻硬生生抽回了手,輕哼一聲道:“終於想到我了麼?女皇!”
“我……”她想告訴他,不是遺忘了他的存在,只是怕無法得到他的諒解,怕失去,可是當她擡頭看到他一雙桃花水眸中的怨恨時,她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對我,玩膩了嗎?”蘭千霽含笑,勾起她的下頜,沾血的手如魔魅般伴著清冷淡漠的聲音扣上她纖細的脖子,五指漸漸合攏,令她的呼吸越來越困難。“我真的是太寵著你了,小東西,寵得你似乎忘記了,我本是一個殺手,對我不屑一顧。你可知道你便是我全部的惦念?你不該殘忍地將我當作一名無關緊要的小卒子,現在,我想殺你,懂嗎?“
他一邊扼著她的咽喉,一邊深處舌尖舔過她的朱脣,就像一條囂張的毒舌。
賞傾心滿目歉意,最後索性閉上了眼,她強忍著窒息的痛苦,艱難地道:“我負了你……”
就在賞傾心的頭開始昏昏沉沉的時候,蘭千霽卻頹然地放開了手,沒錯,對這個女人,他有怨、有恨,可也有刻骨銘心的愛啊!
賞傾心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聽到他說:“你走,別讓我再看到你!”
“多久?”
蘭千霽沉默了片刻,道:“永遠!”
“永遠不見……”賞傾心看著他的背影,皺著眉努力不讓自己流淚,她說:“好,我不會再來糾纏你了,永遠……”
身後的腳步聲漸遠,蘭千霽緊攥雙手,合上
眼眸,清瑩的淚水便毫無預兆地從那冶媚的眼角流失。他不是不愛了,只是他是一個男人,是擁有高貴血統、享受過萬千榮光的男兒,他有自己的驕傲,有自己的性情,卻可以爲了她拋卻所有,但他有怨,他無法接受她一次次無情地捨棄。
曾經,他體諒她的苦楚,甘願孤獨此生,成全她與風如玉,可她不能這麼一次次地置他於不顧,風如玉與她有著命定的緣分,可他又何嘗不是天上地下一世又一世地追隨?難道換來的就是她的無視嗎?若是她真能徹底地無視他也便罷了,起碼他可以死心,偏偏她又對他有那麼一份情在,時刻牽絆著他。
“妖精,我辦不到!”
身後忽來的話語讓蘭千霽渾身一震,她沒有走?
那一刻,蘭千霽不否認自己心中是歡喜的,可是,他卻始終沒有轉身,只留給她一個冷漠的背影,和兩個無情的字,“隨你!”可那兩個字中究竟有怎樣的用意,連他自己都不明白。
賞傾心眼看著曾經對她溫聲細語、百般疼惜的紅衣男兒用一道門扉把彼此阻隔,心中酸楚萬分,可她不想放棄,她明白,今天一旦踏出這晴嵐宮,就意味著今生緣,來世情,徹底無望……
只要能留下他,其他的一切,她都不管了,反正在他們面前,她早已厚顏慣了。
賞傾心到了門口沒有敲門,而是乖乖靠坐在門邊不停地認錯懺悔,“妖精,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隨便拋棄你,不該不顧你的感受,我說過的,我捨不得你,以後我再也不負你了,我知道你有怨氣,你出來打我一頓也行啊,我不會怪你的,妖精……”
她只顧著認錯,卻不想有人正悄悄地看著熱鬧。
展御邵坐在屋頂,冷眼瞪著那個蹲在門口的可憐人道:“哼,在別人這裡搖尾乞憐,不要臉面,在我那裡卻只會搶了我的劍威脅我,回頭有你好受!”
楚澈碧瞳含笑道:“你們認識她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她就是賤骨頭,不能太寵著?!?
浪兒眉間輕攢道:“晴哥哥不會輕易放過她的,這下煙兒有苦頭吃了,怎麼辦,我們要不要幫幫她?”
端流溯清閒地搖著玉骨扇,道:“他們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情我願,這忙我們若是幫了,只會越幫越忙,倒是沈亦凰凰侍君那邊,我們真該幫一幫了。”
“凰哥哥怎麼了?”
展茗菊道:“如今國內百廢待興,嫵煙又不理朝政,所有擔子都落在了鳳凰身上,何況九焰洲那邊怕是情勢不妙,我們不能這麼閒著了。”
“不是有皇夫總攬大局嗎?我們何必去幫那風流的女淫棍收拾爛攤子?”楚澈撇了撇嘴。
端流溯瞇著眼睛,笑道:“皇夫見不得我們如此清閒唄!走吧,我可見不得那一國之君的可憐相!”看得直想揍人!
“妖精,我餓了!”
伴著院中有氣無力的哀叫,幾個俊美公子寵溺地一笑,閃身消失在宮闕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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