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賞傾心紅著眼睛要宮女準備洗澡水,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自從“失憶”之後,楚瀾的監視政策就放寬了許多,像洗澡時,只要她不願,那些宮女就不能在一旁盯著,當然,那些拿鐮刀的傢伙更不可能。
楚瀾送了她許多東西,可她從未在乎過什麼,唯獨選妃那日穿的那件青紗裙和兩支金步搖,她都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
“妖精,翎,浪兒……”
“啪!”地一聲響,上好的白瓷茶具在地上摔了個粉碎,浴桶中水聲譁然。
“騙子,大騙子,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你欺負我,壞蛋……嗚嗚……”
昨天一整夜哭聲總是斷斷續續地在屋中迴盪,如今再次響起,屋外的人早已習以爲常。
賞傾心站在窗戶邊,一邊發出“嗚嗚”的哭聲,一邊攪動著浴桶裡的水,玩得不亦樂乎,哭聲漸漸變得微弱,直到屋內變得平靜,一抹輕靈的身影自窗邊掠出,烏亮的髮絲披散著,在空中劃出一條弧線。
後窗外是一大片花叢,小心翼翼地穿過花叢,賞傾心躍上了一棵高大茂盛的梧桐,透過枝葉確定屋內沒有人發覺後,她得意地轉身,卻在那一瞬間完全變得僵硬。
梧桐蔥茂,陽光燦爛,碧衣搖曳,墨發輕揚。碧瞳少年容顏絕美,手執一把玉簫在梧桐枝上翩然而立。
兩人久久相顧,無言,卻早已情意綿綿。
“阿寧……”
一聲溫柔的輕喚,撥動了心中的絲絃,讓賞傾心幾乎忍不住漣漣淚水,可是她不能,真的不能,既已分離,就不該再去招惹,她不想給他帶去災禍,如今的他不是楚瀾的對手。
賞傾心故意裝作對他視而不見,毅然轉身飛身離去,卻在那一剎那被他拽進了懷裡。
楚澈把她帶到一個牆角,碧瞳中積蓄著怨恨瞪著她一言不發,她不敢去看那雙眼睛,推搡著道:“放開我,你這個瘋子!”
楚澈將她按在牆邊叫道:“對,我是瘋了,爲你而瘋!你這個女人就不能消停一會兒嗎?你就那麼缺男人嗎?“
“啪!”
一聲脆響驚得賞傾心心頭一顫。她看著他俊美的臉上留下的掌印,又看看自己的手,驚得說不出話來,手不自覺地向他的臉探去,卻突然硬生生收回,她轉身背對著他道:“沒錯,我就是缺男人,我喜歡享受被人追捧膜拜的優越感,我要讓全天下最尊貴的男人都爲我癡狂,你滿意了?我早說過你我再無關聯,你爲何總是死纏爛打?你就那麼缺女人嗎?”
“你不……”楚澈惱羞成怒,正要罵人,目光卻定在了她的肩上,白色近乎透明的輕紗下,幾點淤紫清晰可見。他輕聲問道:“你……過的好嗎?”
好嗎?賞傾心背對著他,笑得比哭都難看,“你皇兄對我寵愛有加,你說我過得好不好?”
“你撒謊!”楚澈心頭火起,強行轉過她的身子咬牙道:“你告訴我,你肩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賞傾心掃了眼自己的肩膀,皺眉:白癡,我自虐並非是針對你,你爲何總是沒頭沒腦地往別人陷阱裡鑽呢?
她對上他瀲灩的碧眸,理直氣壯道:“我自己掐來解悶的不行啊?”
聽她令人哭笑不得的理由,楚澈怒了,“你有毛病啊?這個理由連阿黃都不信!”
賞傾心疑惑道:“阿黃是誰?”
“辛略他們家的狗!”
賞傾心無語,這白癡竟拿自己跟狗比!
她無可奈何地道:“楚澈,我拜託你忘了我行嗎?楚瀾以爲我失憶了,你也可以只把我當作霍紅顏,一個與你無關的女人,我們從未相識過。”
從未相識過?從未相識過……
楚澈自嘲地笑道:“如果我可以,我也不會像傻瓜一樣在這裡守了一夜,只期望見你一面,你怎麼能說出這麼無情的話?”
“那你要我如何?”賞傾心暗自逼迫自己狠心道:“我說得很清楚,我心裡從來就沒有你的存在,你發瘋沒關係,但你不要連累我,我不想讓楚瀾誤會你我之間有什麼瓜葛,往後……我不想再見到你!”邁了幾步,她又停下來補充道:“記住,我是霍紅顏,不是你的阿寧!”
炎炎夏日,烤炙著花間的雨花石,每走一步,腳下的雨花石都無情地將灼痛從腳心傳到心坎,痛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短短的一條小徑,走到頭卻是如此的艱難,終於走到了拐角,她回頭,穿過密密的花叢遙望著那個怔愣的美麗少年,淚水終究還是沒能忍住。
碧,我要做禍水,將楚望炎、楚瀾這些人徹底摧毀,可是我絕不能讓這禍水蔓延到你身邊,絕不能!
淚,止不住地落,步履隨著心緒茫然,也不知走了多久,哭了多久,更不知走到了哪裡。
“你,去調幾隊禁衛護衛幾位新娘孃的寢宮,尤其是芳華宮,人手只能多不能少!”
“通令下去,從今天起,各宮門加派禁衛,嚴密把守,絕不能讓鼠輩闖入!”
一道英挺的銀色身影闖入視線,賞傾心深吸一口氣,依花而坐,原本只是想演一出哭戲,如今卻因楚澈那個傻瓜的出現成了真,想止也止不住。
“嗚嗚……”
正在宮中巡查的霍凌雲剛分派完人手,就聽到花叢的另一邊傳來低柔的哭泣聲,他繞過花叢俯視著淡粉宮裝、頭髮披散、埋頭哭泣的女子,問道:“你是哪個宮裡的?”看她的衣著倒也不像宮女,難道又是哪個宮裡失寵的妃子?
賞傾心擡起臻首,精緻的臉容鑲嵌在披散的烏髮中央,一雙琉璃般的眼睛被淚水浸潤,波光粼粼,讓人不由得心生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