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刺入胸口的剎那,錚然而落,一縷青絲隨之飄落,在刀刃上覆上了一層冰霜,一如當(dāng)年在漁村的那一幕,她驀然回首,沒有看到破緣那顆禿頭,而是……
“……碧?”
她遲疑地開口,卻有些難以置信,眼前的人,是他嗎?
長身玉立,碧衣翻飛,一頭青絲如錦披在身前,絕色的容顏未改,瀲灩的碧瞳依舊,只是那白皙的眉心多出的一簇火焰紋爲(wèi)原本陽光的他增添了一絲妖異的嫵媚。此刻的他如同脫胎換骨了一般,渾身散發(fā)著一層不似凡人的光暈,姿態(tài)慵懶,卻有種與生俱來的高貴優(yōu)雅。
少年把玩著手中的碧霄,簫尾的瓔珞舞出一朵碧色的句話,炫麗得如同它的主人一樣讓人眼暈。
“你是凡人中最笨最好色的女人,爲(wèi)了男人你連命都不要!”少年突然轉(zhuǎn)怒爲(wèi)喜道:“不過這次的男人是我,本殿三萬年修爲(wèi)換一個你,值了!”
那一刻,琉璃眼中閃爍著淚光,蒼白的嘴角卻是幸福地彎起她飛撲進他懷裡,撞得他後退一步,一雙有力的臂彎卻始終牢牢地護著她。她又哭又笑地捶打著他的胸膛,罵道:“你這個混蛋,你死到哪裡去了,我還以爲(wèi)你……我還以爲(wèi)你……”
楚澈嘴角彎起,任由她在自己懷裡撒潑,依稀記得前世,他爲(wèi)她殺雞的那一次,她也是這樣哭著,怨著,痛著,只不過那時她的眼淚包含了對太多人的情感,這一次,卻只爲(wèi)他一人。
一對璧人劫後重逢,緊緊相擁,卻不知旁邊還有兩個老不修的在偷窺。
破緣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說:“還好還好,嚇出我一身冷汗,這丫頭總用自己的性命逼我現(xiàn)身。”
閻王不屑地瞅他一眼,道:“誰稀罕你獻(xiàn)身?獻(xiàn)身的是我兒子!還好我兒子沒個三長兩短,否則我把那十一個人從生死簿上勾了,永世不得超生!”
破緣用鼻子哼他一聲,心說你閻王就算掌管生死,可那十一個人身份也是非凡,後臺過硬,你敢輕易動嗎?
“老小子,這回你總該放心託付你兒子的終身了吧?”
“湊合著過吧!”若不是那丫頭心頭血中的摯愛爲(wèi)碧保住了三魂七魄,度過了這次劫難,如今那滿牀的灰燼裡就有碧的骨灰了,想來真是心有餘悸。只是,兒大不中留了!
破緣瞇著眼看著閻王道:“你能否告訴我,令郎身上那層神罩是怎麼回事?”
此刻的楚澈身上的確是有一層肉眼可見的朦朦朧朧的光暈,就如同罩了層會發(fā)光的輕紗,聖潔美麗。
閻王心虛,被問急了,惱羞成怒,“你這老禿子已經(jīng)把我兒子拐賣到了凡間,好要我與他脫離父子關(guān)係不成?兒子跟著老子的戶籍有錯嗎?”
想徇私就直說嘛!
破緣撇了撇嘴,卻也樂見其成,閻王捨不得把兒子從仙籍中勾除,也就是說如今的碧仍舊是仙家的身份,如此,甚好!甚好!
尤其是那層仙家的神罩讓閻王家老二愈發(fā)漂亮了,瞧瞧那丫頭早已被迷得七葷八素了。想想,帝洲那裡似乎還有一位的情況和這閻王家老二是一樣的。
德全帶人進來收拾時看到滿牀雲(yún)紗化爲(wèi)灰燼,以爲(wèi)是自己失職,屋裡著火了都沒跑來護駕,險些嚇破了膽,賞傾心也正好藉此將昨晚的事搪塞了過去,而楚澈早已自行隱去了身上那層神罩,只是眉心的火焰紋無法隱藏,賞傾心只得說是自己心血來潮畫上去的,倒也沒人敢懷疑。
一切都像是守得雲(yún)開見月明,九焰洲突然退兵,待煙國南方戰(zhàn)火平息,境外也傳來帝洲的消息,帝洲君臣一心,不傷一兵一卒,輕易擒獲了嘉邪朝攝政王耶律哈齊,逼退十萬鐵騎,新君在百姓心中威望驟增。
聽到這些時,深知內(nèi)情的賞傾心並沒有表現(xiàn)出絲毫的意外。如今她已經(jīng)沒有了危險,九焰洲又傳來老王病重的消息,九夢竹撤兵是必然的,而帝洲那裡雖說是不動一兵一卒,可其中勞苦奔波的卻是那羣智慧與美貌並重的公子爺們。
糧草和兵器是戰(zhàn)爭必備的兩樣要素,偏偏天下間的糧食供應(yīng)幾乎都被展茗菊壟斷,兵器製造則是展御邵,一旦糧草難購,買來的兵器又都是些破銅爛鐵,十萬大軍,其力量必先折損。
景越擅長排兵佈陣,端流溯擅長機關(guān)陷阱,景隨擅長點穴,葉落吟擅長書畫。在帝洲與嘉邪朝西北交界處有一大片叢林,本是個極美的地方,卻也是個排兵佈陣的好場所。嘉邪朝要想進入帝洲,必定取道此處,只要景越提前在這裡擺好陣法,將大軍分別圍困其中,再由端流溯在其中設(shè)置機關(guān),要想擒獲那些不安分的士兵輕而易舉,而憑藉景隨的點穴功夫可神不知鬼不覺地擒獲耶律哈齊。當(dāng)然,擒賊先擒王固然有效,可她當(dāng)年也去過嘉邪朝,那裡的男兒愈挫愈勇,頭領(lǐng)被擒,他們會奮不顧身地反撲施救。即便是有陣法機關(guān),可以擒獲這些血性男兒,但要讓他們屈服是不可能的,那便只能將這十萬將士徹底剷除,但這法子實在是太過血腥,且不說大肆屠戮非明君所爲(wèi),就算當(dāng)真把他們屠殺殆盡,草原上有個不變的傳統(tǒng),只要還有一個女人,就要繁衍後代,誓死報仇。
對於帝洲而言,要想永絕後患,就要讓這些草原兒女心甘情願地臣服,她所想的是利用寧嫵煙作爲(wèi)天月聖女在他們心中的地位,讓葉落吟畫些她的畫像掛於陣中,提醒嘉邪朝族人帝洲當(dāng)年施與他們的恩惠。草原兒女重視對頭領(lǐng)的忠誠,但他們同樣不忘報恩,加之耶律哈齊統(tǒng)治手段專制狠辣,多多少少會讓他的手下心生不滿,這樣一來兩國關(guān)係也有了緩和的餘地。
一場簡簡單單的戰(zhàn)爭前所未有,就像她導(dǎo)演的一場傳奇話劇,聽上去很荒謬,可誰叫這個世界不似現(xiàn)代那麼真實呢!只是聽說有人對她的“劇本”稍加改動,使得整個過程更加神奇了,說是那十萬鐵騎在叢林中被一個白衣仙人用琴音催眠了,耶律哈齊見自己的軍隊臨陣之際居然呼呼大睡,氣得差點嘔血。
帝洲網(wǎng)開一面,釋放了所有的將士,準(zhǔn)其歸返家園,但同時,軍中也流傳出一個消息,說是那些將士在夢中見到了天月聖女。
賞傾心明白,就像妖精說的,如玉公子被惹惱了,他認(rèn)爲(wèi)自己不能再做一個無憂公子,否則就無法保護自己的妻兒,是他的琴音讓那些士兵產(chǎn)生了幻覺,而將士口中的白衣仙人,賞傾心只是想著風(fēng)如玉的樣子的確像仙,卻不知……
禍福相依,喜報傳來的同時,又有人在上面潑了層濃濃的墨汁,楚望炎殺了幾個影士逃離了待煙國王宮。
但是正如他們所擔(dān)心的,如今的楚望炎被逼到了絕路上,狗急跳牆,只怕在不久之後,他們與楚望炎的恩怨就該做個了結(jié)了。
**********************************
經(jīng)歷了前世的考驗,今生的她與他們似乎有種心靈相通的感應(yīng),有些事情即使不驗明,彼此之間卻早已心明。所以,在她還沒有說要離開時,楚澈已經(jīng)說出了她的心思。
“阿寧,你走吧!待煙國,沒有等到寧嫵煙回來,我會在這裡一直等下去,我的後宮永遠(yuǎn)只爲(wèi)你一人留著?!?
“碧,你……等不到就別等了,解梅語和蘇零雪是兩個好女子,足以做你的妃子,而且對你鞏固朝政也有所助益,就……就當(dāng)……“
楚澈完全把她的話當(dāng)作耳邊風(fēng),面色不改道:“回去如果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九夢竹那裡有些不對勁,靠不住!”
“知道了!”賞傾心悶聲應(yīng)下,垂首想了想道:“碧,你聽我說,你這樣……”
“不要太自私!”楚澈瞪著她說:“我怎麼想怎麼做是我的事,你既然要離開,又憑什麼還要支配我的想法?你不要我,就要把我硬塞給別的女人嗎?算了,你走吧!”
“碧,你這又是何苦?”她不是白癡,知道他這麼惡言相向不過是想讓她安心離開,可是他越是如此,他的心中就越是難安。
楚澈深深地凝望著她說:“我在這裡,只是因爲(wèi)你在這裡!”閻王次子轉(zhuǎn)世爲(wèi)人,爲(wèi)的不是隨便找?guī)讉€女人湊合,只是爲(wèi)了一個你!
賞傾心輕嘆一聲,對他的執(zhí)拗無可奈何,但心中卻又免不了自私地爲(wèi)他如此而竊喜。
“碧,你……保重!”他們都是倔強的人,尤其是在這件事上,賞傾心知道自己無論如何相勸都無法改變他們的心思。
出了宮門,楚澈早已爲(wèi)她備好了馬車,可是他卻沒有來,不來也好。
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
賞傾心是個貨真價實的路癡,以前是,現(xiàn)在是,將來,一定還是。對於去那間小院的路她記不太清楚,只能憑藉著殘留的記憶時不時探出頭指點一下車伕。
兩個並排前行的路人從馬車邊路過,吸引了她的注意,準(zhǔn)確地說,是那其中一人肩上扛著的麻包,她不由莞爾,當(dāng)初浪兒來救她的情形還真是有點……浪兒?
“晴哥哥你這騷狐貍又讓我扛麻包,回頭我一定要褪光你的狐貍毛!”
一句怒言隱隱約約傳來,賞傾心從自己的想象中猛然驚醒,忙呵停馬車,急急跳了下去,朝著那兩個雄赳赳氣昂昂前行的路人喊道:“你們給我站住!”
兩人聞言不約而同地回首,看到她皆是神色一喜,驚喜地圍過來扯著她好一番打量。
“小東西,你出來啦?”
“煙兒,碧哥哥他肯放過你了嗎?我還打算……”
“行了!”賞傾心打斷浪兒的話,撫上跳動的額角,“你們怎麼這麼衝動?我這才進去幾天你們你們就耐不住了,要不是我認(rèn)出了你們,你們是不是又要去大鬧王宮了?”
易容後的浪兒笑嘻嘻地道:“煙兒真聰明!”
這不知死活的笨小子!
蘭千霽踹了浪兒一腳,神色凝重地看向賞傾心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爲(wèi)什麼幾天來我們一點消息也打探不到?”
“等到你們知道自己是誰的時候,我再告訴你們?!爆F(xiàn)在縱然是告訴了他們,他們也不會相信的。
“我們?”蘭千霽不解,“你不是知道了嗎?我知道自己是王爺了?!?
浪兒眨眨眼道:“我也知道,我是展錦山莊三少莊主!”
賞傾心瞅了兩人一眼,無言地轉(zhuǎn)身,她就是這點鬱悶,這十二個人的IQ值分明是不相伯仲的,可是爲(wèi)什麼展茗菊和葉落吟只是稍加點撥就想通了,到底什麼時候纔是他們憶起前塵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