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 許知敏進手術間前問起王曉靜。大家才發(fā)現(xiàn)王曉靜沒到。王曉靜平常是個很守時的人,怎麼可能會遲到呢。肖祈一想到那天她在樓道接的神秘電話,心中惶惶的。玲玲跑來找他, 說:“我本想打電話叫我老公下班去接小孩, 阿濤手機不通。我打他公司電話, 他公司的人說他根本沒上班。他老闆朱先生聽說了這事, 要我馬上來問你曉靜在不在單位。曉靜的電話也是關機。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肖祈立即與朱辰宇通電。
朱辰宇說:“我在問私家偵探, 詳細情況等我打聽清楚再和你說。”
肖祈驚疑:“私家偵探?”
朱辰宇經(jīng)過思考,對他吐露實情:“曉靜一直在找當年的肇事司機。私家偵探給她提供了線索。她不想告訴任何人,可能是想自己解決這事吧?!?
肖祈捶打櫃門, 不由地大發(fā)脾性:“她自己怎麼解決這種事?!”
“沒有十分確鑿的證據(jù)。除非那司機自己肯認罪,不然很難定罪的?!?
這時林曉生等了許久不見他, 尋了過來問:“肖, 有事嗎?”
肖祈連忙收線, 給玲玲使了使眼色,答道:“沒有事。”
“電話是曉君打來的嗎?”林曉生疑慮未消。
“是的。是她打來的, 說家裡人出了點小事,只能晚點來了。”肖祈邊說邊拉林曉生往回走,“她說了,希望她來到的時候她的學生也平安地從手術室出來。”
“這點她可以放心。病人精神狀態(tài)很好,我們準備也充分?!?
“我和她這麼說了?!毙て砜谏湘?zhèn)定地說, 心裡急得火燒眉毛。他此刻非常非常地生氣, 甚至氣到認爲她究竟有沒有愛過他。不然怎麼會全然不顧他的感受選擇在重要的今天做出這樣的舉動。而爲了她的心願, 他必須暫時忘卻掉她的事, 專注於眼前的手術, 並且隱瞞住林曉生等人。
王曉靜和阿濤抵達了建築工地。建築工人住的地方分了好幾處,他們轉悠了半個多鍾總算找到了這個叫做趙朋的男人的住房。烈日當頭, 王曉靜渾身冒熱汗。阿濤使勁敲門板。門裡傳出一個幼稚的童聲:“誰?。俊?
他們微微吃驚。阿濤喊話:“請問趙朋住這裡嗎?”
“我爸爸在工地幹活?!遍T一開,出現(xiàn)一個墊腳尖抓門把的七八歲女孩。小女孩尖瘦的小臉有幾道污漬,大大的眼睛載滿了純真。
阿濤一見逃犯有小孩子,心喊糟糕。
王曉靜瞟了瞟女孩,跨過門檻直接進入房間,迅速環(huán)視一週。這是一間簡陋的民工房,一側擺放了一張牀一張臺,零落幾張椅子。蚊帳被子烏黑,髒得可聞到一股汗臭味。衣服襪子隨地可見。吃剩的方便麪擱在臺上,蒼蠅在上面飛。
阿濤彎腰向小女孩打聽消息,得知這女孩叫趙秀麗。他細問:“秀麗,你爸爸不在,你媽媽呢?”
“我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跑了。”
“跑了?”
“嗯?!壁w秀麗點點頭,“我媽媽說我爸爸當司機的時候做錯事,就丟下我和爸爸跑了?!?
王曉靜立即揪住重心:“你爸爸做錯什麼事?”
趙秀麗擡擡眼皮觀察他們兩人:“你們還沒告訴我你們是誰,爲什麼找我爸爸?”
阿濤不知怎麼答覆。王曉靜在房間裡搜索蛛絲馬跡。據(jù)私家偵探說,這房間裡藏有影射當年車禍的東西,才讓他們來找趙朋。轉個身,她瞧見了角落裡放的一座小神臺。神臺所對的牆面供的不是土地神牌子,而是一張剪下來的報紙碎片。她走近蹲下,辨認著年久的報紙上半模糊的一段鉛字:幾年幾月幾日哪個城市郊區(qū)夜深幾點發(fā)生兩起車禍,一對母女身受重傷。
門陡然開合,一名頭髮些白的滄桑男子沮喪地走了進來。乍見屋裡兩名陌生人,他一愣:“你們是誰?”
趙秀麗指道:“爸爸,他們是來找你的?!?
“趙司機嗎?”王曉靜面對趙朋高舉那張從牆上撕下的報紙。
趙朋一見那報紙,瘦骨嶙峋的身子便是秋風掃葉般顫抖起來:“不,我不是司機?!?
“你女兒說你以前當過司機?!?
趙朋怒視女孩。趙秀麗害怕地躲到阿濤背後。
“我以前是開過車,現(xiàn)在不開車了。你是誰?”趙朋揚長脖子問。
“我是你供奉的這張報紙裡遭受車禍的傷者之一,頭部受到重創(chuàng)的中年婦女的女兒。”
趙朋搖頭擺手:“不,不。這張報紙不是我供奉的,是我一個朋友的。”
“你不準備承認是嗎,趙司機?我們只好找你的前妻了,聽你女兒說,她好像知道你當年犯下的錯事是怎麼一回事?!蓖鯐造o摺疊起報紙放進兜裡,走過他身邊。
趙朋腦門冒冷汗,猛地拉住她衣襟跪了下來:“我錯了,我錯了。你饒過我吧?!?
王曉靜回過身,說:“跟我們去公安局認罪吧。”
“不。我不能去。我有個女兒啊。我老婆已經(jīng)跑了。沒有我,我女兒怎麼辦?”趙朋一邊哀求,一邊把秀麗推到王曉靜面前,“你瞧瞧,我女兒纔多大?!?
王曉靜看向趙秀麗。小女孩有些怕她,扭脫父親的手跑到屋裡角落。阿濤湊近王曉靜說:“不如我們報案,交給有關部門處理吧。”
“不行!你們不能報案!”趙朋蹦起來,臉紅脖子粗地叫道,“你們報,我也不會承認的。你們沒有證據(jù)!”
“是啊。你運氣好的很。那天路面監(jiān)控攝像拍不到你和你的車子。你的貨車車牌平常就故意做手腳,出租車司機也看不清車牌號碼。但是這些都沒有辦法抹殺你曾經(jīng)犯下的罪惡!”王曉靜用力攥著拳頭,壓抑著情緒把話說完,“你有個女兒怎麼樣?我媽媽那條命呢?你如果當時停車把我媽媽送到醫(yī)院,我媽就不會死!”
“你媽媽死了?”趙朋驚懼地望著她。
“是的。上星期過世的。”
趙朋耷拉下腦袋:“我有去過醫(yī)院看你們。我也有想過報案自首。但是,你們的醫(yī)藥費太高了。我拿不出那麼多錢,我老婆又懷著孩子。我老婆後來知道我撞了人,也跑了?!彼f到這裡紅眼眶掉眼淚:“反正你們是要我賠錢。我把我所有的積蓄都給你們。不夠的話,我把我女兒賣了,連我也給賣了!你們要什麼我就給什麼!”
對於他歇斯底里的叫吶,王曉靜冷笑一聲:“我不要你的錢,更不要你女兒。我要的只有一樣,你認罪,到公安局認罪?!?
求情沒用了,趙朋斜揚起頭露出脖子:“你有本事就抓我歸案啊。你沒有證據(jù)?!?
“不。我有了。你剛剛的話我都用手機錄了下來?!蓖鯐造o平靜地說。
阿濤心想,明明他們兩個人的手機都關機了,怎麼可能錄音呢?
可趙朋不知道。他一雙眼目露兇光朝向了她口袋裡的手機,縱身隨即撲上去。王曉靜扭身子沒能閃開,趙朋扼住了她抓手機的手腕。“給我!”趙朋怒喊著,使勁地掰她的手,不惜欲折斷她的指頭。阿濤情急之下從後面攬住趙朋的腰往後拉。三個人便是糾纏到了一塊。
秀麗望著這團混亂,嚇得嚎啕大哭。
砰!王曉靜撞到桌角,肋骨一道吃疼。手機從她手裡落地,滑到了秀麗腳邊。趙朋掙脫不開阿濤,對女兒喊:“秀麗,把手機扔下去!快,從窗口扔下去!”
他們位處四樓,手機墜樓必定是摔得稀巴爛。秀麗揀起了手機。王曉靜捂著傷處先她一步擋住窗口,說:“把它給我。你們老師應該有教你吧,人做了錯事就得受到懲罰。你爸爸做了錯事一樣要受懲?!?
趙秀麗低著腦袋:“我沒有上過學。”
王曉靜窒息地咳嗽了一聲。她搖了搖頭告訴自己不能心軟動搖,不然母親的死要誰來負責。
“秀麗?!壁w朋喊女兒,“下樓去。下樓把手機扔河裡?!?
趙秀麗便是轉身跑出屋外。王曉靜緊追她出了屋門來到走廊,忍不了疼痛她雙膝落地扶住欄桿。趙秀麗抓著樓梯扶手回頭,驚恐地瞪視她。王曉靜滿頭大汗表情似是非常痛苦。阿濤嚇到了,雙手一鬆。趙朋趁此脫身。眼見罪犯要逃,王曉靜撲身抓住了他的褲腿。趙朋拉不開她的手,就用另一隻腳踩她的手背。阿濤一看眼紅犯急,把趙朋撲倒在地。兩人在地板上滾了幾圈。趙秀麗動也不能動,呆呆地站在樓梯上滴淚。
“秀麗!”趙朋喘著大氣說,“把手機扔掉。你不想爸爸坐牢吧?”
“我不想?!壁w秀麗吸吸鼻涕開始往下走。
王曉靜爬起身,扶著欄桿兩腳一淺一深下樓梯。趙朋推開了阿濤,三兩步躍下臺階。趙秀麗兩隻小腿拼命地邁動,風呼呼地吹打她的馬尾。民工房後方有一條小溪淌過。她到了溪邊,小手攥緊手機呼呼地喘氣,看見溪水的湍流心臟噗咚噗咚地直跳。
“你不能扔下去,秀麗!”王曉靜到了她身後,大聲吶喊。
趙秀麗扭頭,兩隻眼忐忑地望著她。
趙朋一路與阿濤拉扯,一邊不忘催女兒扔手機:“扔!秀麗,快扔??!”
趙秀麗看看這邊望望那邊,無所適從地挪動腳跟。鞋底踩著了溼漉漉的泥地一滑,她整個人後仰栽進了河裡。撲通一聲巨響,趙朋和阿濤被震住了。王曉靜急忙跑到溪邊,不假思索跳下水。
“曉靜?!卑耙宦?,放開趙朋,遂之也縱身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