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傅靖返程前和金子淇約定了一套暗語。除了波利埃斯庫這個線索，羅斯托夫自己向南方大教區派去過暗探，他們也發回情報，證明當地全力防疫，並無海軍大集結。這些消息羅斯托夫都用暗語發給了姐姐。

然而，雖然事情越來越有眉目，羅斯托夫並不能帶著大部隊跑回兄弟羣島。出於戒心，樸運成大大壓縮了對良心島的補給。如果羅斯托夫有動作，只憑那些改裝船，光是保龍堅的鐵殼船就能把他截下來。而且，蘇吉拉納只是想搞一次兵諫，絕不希望科學戰士之間刀兵相見。

和十幾年前一樣，蘇吉拉納會觀察，會思考，一旦下了決心就會雷厲風行。他立刻去找阿爾弗雷德，這幾年來，他們的交往越來越少，但是蘇吉拉納相信，當年的交情還能管用。

弟島統一後，阿爾弗雷德的勢力越來越小。不久前參與兄島軍管，本想撈一筆，但是有大哥親自管著，不讓他隨便發小財。於是半路就辭了職，回到老家重新擔任有名無實的縣長。舊部裡面也只有古斯蒂在佩什梅格手下當差，路易斯管理食品工廠，算是在中樞有點餘脈。剩下一衆兄弟只能跟著他在老家作科學警察，管管民間打架鬥毆，偷雞摸狗的閒事。

蘇吉拉納能想到昔日的副官，也是因爲阿爾弗雷德早就不在權力中樞，更不會被懷疑。看著舊日對手柳德米拉和沙欣都爬上高位，阿爾弗雷德早有不滿，卻沒機會翻身。每次找到蘇吉拉納，老大哥都勸他顧全大局。

最近，阿爾弗雷德也聽到高層分裂的風聲。蘇吉拉納突然主動來找他，阿爾弗雷德立刻意識到自己的機會來了。“隊長，樸會長是不是要對你不利？”阿爾弗雷德用起老稱呼。

既然捅破，蘇吉拉納決定不再隱瞞。“兄弟，你還有靠得住的人嗎？”

“明白，我去聯繫老兄弟。”阿爾弗雷德想想，又問道：“具體讓我做什麼？”

“弟島軍械庫！你琢磨一下怎麼才能迅速控制它。如果有把握，你再把人手安排好，聽我的命令。”

往日的交情對阿爾弗雷德很管用。他立刻接下這個任務。“大哥，沒事咱們儘量別聯繫，彭志真那傢伙有很多眼線。”

“我明白。”

“關鍵時刻，還要看我們這些老兄弟。”

臨走前，阿爾弗雷德不忘提醒蘇吉拉納一句。望著他的背影，蘇吉拉納有過片刻猶豫。阿爾弗雷德並不關心科學事業，只想追逐權勢。事成之後，自己能給他什麼回報？如果給不了，他又會有什麼表現？

算了，話已出口，收不回來，蘇吉拉納只能依靠這些舊部。他又想到了江玉琴，她在科學學校負責訓練女兵。江玉琴經歷過許多暗殺與反暗殺，秘密工作經驗遠勝阿爾弗雷德。和他們商量事情，不容易走漏風聲。

論資歷，江玉琴直到登陸前還是稽察隊高官，只是在舊世界裡混不下去才投靠過來。論文化知識，江玉琴雖然能讀會寫，但也僅止於此。《科學世界基本圖景》的初級版她都是苦背幾年才過關，裡面還有許多知識到現在都弄不明白。和柳德米拉、金子淇她們相比，江玉琴更沒有當地人脈資源能夠依靠。

上島以後，江玉琴清楚自己這些劣勢。一方面努力工作，另一方面唯蘇吉拉納馬首是瞻。她知道蘇吉拉納這個人厚道，覺得旋風虧欠過她，作爲義兄應該給予補償。後來在幾次戰鬥中，江玉琴身先士卒，膽大心細，特別受到女兵擁戴。

蘇吉拉納從未想過要組成私人小集團，但是科學共和國走到十字路口，他只能依靠過去的交情。單獨見面後，蘇吉拉納詢問江玉琴，對樸會長最近的政策有什麼看法。

江玉琴遠離決策層。聽蘇吉拉納這樣問，就知道高層矛盾的傳聞屬實。江玉琴講了她的想法。“朝陽遠征計劃犧牲了不少女學生，我都親自帶過。她們素質很好，很多人將來可以當軍官。如果樸會長頭腦發熱，再搞一次愚蠢的進攻戰，我都心疼將來要送死的孩子。”

蘇吉拉納點著頭，鼓勵她說下去。江玉琴膽子大起來，又聯想起昔日的敵人帕爾哈蒂。“那個女魔頭爲什麼實施嚴厲的政策？她就是想故意劃出黑白。順著她的人重賞，反對她的人重罰。這樣，留在中間搖擺不定的人就會越來越少。樸會長現在這麼搞，也是要故意激化社會矛盾，讓一批人鐵心跟著他。雖然我不懂科學，但我覺得這些和科學沒有什麼關係，不過是官場上的舊伎倆。”

果然是在舊官場裡見過大世面的人，看問題有獨到之處，這個關鍵點蘇吉拉納自己都沒意識到。樸運成爲什麼在兄島搞得那麼過激？他需要激化社會矛盾，才能迅速拉起完全忠於他自己的力量。

“怎麼，你想阻止他？”江玉琴試探地道。

蘇吉拉納沒有正面回答她。現在，他們又像是兩個僞裝身份的稽察隊員，靠眼神、表情來傳遞重要信息，而不作任何明確表態。“你去兄島訓練營時，能掌握一部分科學近衛軍嗎？”

江玉琴點點頭。如果一定要在蘇吉拉納和樸運成之間做選擇，她馬上就會投靠前者。科學對江玉琴來說遙不可及，但靠忠誠於某個人來保護自己的前途，這一套她太熟悉了。他們之間算不上有多深交情，但卻有個共同的熟人作爲紐帶。

關鍵時刻，金子淇自然毫不猶豫地支持丈夫。近衛軍中很多軍官都是她的學生，就連本地精英也念及她曾經是全寧梓的親戚，尊重有加。她還有兩個成年的子女，養子佐爾主動詢問蘇吉拉納。“爸爸，您和彭部長之間是不是有分歧？”

佐爾已經二十三歲，又在科學大會中樞長大，能夠判斷許多事情。

“是啊，分歧越來越嚴重。”

“如果有麻煩，我會保護您，我槍法沒問題！”

蘇吉拉納看看兒子，沒有說話，只是用力握住他的手。從那以後，佐爾與父親形影不離，身邊時時放著步槍，胸口掖著短槍，希望近衛軍第一神射手的威名能夠震懾潛在對手。

大軍馬上就要出征，弟島各處都在準備物資，官兵進行演習，警察到處巡視。所以，蘇吉拉納這些秘密舉動都不會引起懷疑。做完這些安排後，夫妻二人關上門，坐在家裡。

“老公，那以後怎麼辦？”

以後怎麼辦？一直軟禁樸運成和他的親信？還是說服他們自己改變想法？

十幾年前的陰謀既不能公開，更不能清算。上萬名科學戰士都來自弟島，他們或者父母曾經把蘇吉拉納當成救世主。如果秘密揭開，他和樸運成會坐在同一座火山口上！

如果不能公開清算，他們又以什麼爲理由搞兵變？

講不清兵變理由，事發後又能得到誰的支持？

然而時間緊迫，夫妻二人必須攔下這輛奔向懸崖的馬車！來不及把一切後果都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