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秋虹套我的話,知道了我們來的目的,譚加加也坦白了她是爲我而來,雖然是受白無常所託。
周聰的臉色很不好,我知道他聽到周鵬要斷金脈會很生氣,但他卻並沒有說什麼。
我很詫異。
石秋虹解釋說他們早就知道周鵬在打金脈的主意,所以聽到這個消息,並不意外。
周鵬這個人,心高氣傲,欺軟怕硬,他也是真的想擺脫石家的控制,但他也明白周聰夫婦不會同意。
於是他就暗中下手,斷了金脈,周聰還是像以前一樣,爲石家養屍,只是他周鵬就可以得到自由。
一種毫無意義的自由。
她跟著就解釋了,爲什麼說這是毫無意義的自由?因爲我們這些人,包括周鵬在內,沒有一個人真正的明白什麼叫“祝由石家”。
他以爲他斷了金脈,就可以挺直腰板,跟石家談判,然後脫離石家的控制,做自己的生意。
他以爲周家今天的成功,真的就是靠他的雄才大略。
但是他卻不知道的是,他手下那麼多的員工,有多少個其實是姓石的。
祝由石家,只是一個概念,石秋虹一家姓石沒錯,也可以叫他們爲石家人,他們不能完全地代表著整個湘西傳說中的祝由石家。
但他們卻又是確實代表著祝由派。
就像茅山分內門和外門一樣,普通人誰會知道真正能代表茅山的,只有那二十五個人,一個師父,二十四個內門弟子,但只要在江湖上走一遭,就會覺得茅山弟子遍佈天下。
按照石秋虹的意思就是,只有真的發生像數百年前正一道大舉進攻那種事,纔有可能真正的把“祝由石家”的人聚齊。
她家只是一個比較活躍,比較有代表性的小家庭而已,周鵬卻天真的以爲擺脫了她家,就是擺脫了祝由石家。然而,祝由石家的勢力已經根植到了湘西的每一個有人的地方。
周鵬根本不可能自由,只要石非驚說這個人拒絕跟祝由石家合作,那麼他立刻就會面臨沒有貨源,沒有渠道,沒有司機,甚至有可能連公司職員都沒有的狀態。
他以爲他每年付錢給石非驚,是委屈他了;他以爲他當初答應爲了弟弟的婚事而屈就石家,是委屈他了;他以爲他滿腹經綸,卻要揹負著金脈的支持,是委屈他了。
他卻不知道,像他這樣自以爲是的人,天底下一抓一大把,但只因爲他是周家長子,他代表著周家。所以石家願意扶持他,所以他才能享受著那些和他一樣自以爲是的人享受不到的一切。
只要把他的兩個資源去掉,他周鵬要不了多久,就會跟一個普通小公司的老闆沒什麼兩樣。
周聰最初之所以同意分家,自己獨立養屍,也是爲了避免周鵬跟祝由石家有正面的接觸,一切不堪歸自己,衣錦榮華歸長兄。
祝由石家,根本就是天朝在湘西地區的黑手黨,只是他們沒有黑手黨那麼暴力和有錢而已。
但是他們照顧到了每一個願意跟祝由石家合作的人。
……
我大概明白了,祝由石家是一個很大,也很抽象的概念,石秋虹他們家,只是其中一個表現形式。就像雲南的巫師們
,每一個部族、村寨,都有一個巫師,十幾個村的巫師裡,挑出一箇中巫師,幾十個中巫師裡,挑出一個大巫師。
石非驚在這一勢力的地位,只是暫時的一把手,石非驚死了,或者石非驚和他的兒子們都死絕了,也不會影響祝由石家會繼續存在於湘西。
周鵬錯誤的把石非驚當成了整個祝由石家來對付,他就算真的斷了金脈,他也不會得到自由,失去了石家在本土民衆中的影響力,周鵬會失敗得更快。
……
所以周聰並不打算阻止他哥哥,他早就把自己的餘生都獻給了石家,雖然看起來是獻給在石非驚,但只要石非驚一天不死,認識他周聰和石秋虹的人一天還在。
就算他哥哥真的這麼做了,他們也不會對周家做什麼。
我突然想起宣佈完全與石家決裂的金家村,離益陽市區只有半個小時的路程,可是那裡卻落後得像幾十年前的老村寨。
這就是“祝由石家”的威力。
……
知道了石秋虹儼然洞悉一切,以及石家的真相居然是這樣的,我們三個都感覺到了恐懼。
在這個飯桌前,如坐鍼氈,想繼續坐在她家跟她對話,我覺得此刻我們都需要勇氣。
我們都知道黑手黨代表著什麼,他們對一個地區內的所有人有著裁決之力,他們不代表法律,也不代表道德,更不代表絕對實力。
他們只代表著,隱性的影響力。
不需要懷疑他們,他們就是能做到,哪怕法律不允許,他們也有自己的方法可以做到。
有的時候,影響力比實力還要厲害,一個人可以不用很能打,只要他認識的朋友足夠多,他就可以找到足夠多能打的人來幫他。
於是我突然又覺得興奮,萬萬沒想到石家這麼厲害,那麼我們如果能得到石家的支持,有一天要跟惡鬼開戰了,豈不是就能分分鐘招集到成百上千的修道之人。
我把我的想法跟石秋虹說了,她先是點點頭,又搖搖頭。
點頭是因爲我說的是對的,分分鐘招集幾百個修道之人,不是什麼難事。但是,她又說她父親,以及普遍的石家人,不會願意幫我。
因爲我跟石家沒有關係。
我一沒對石家人有恩,二不是石家的親戚,三沒給石家人帶來好處。
想要他們幫我,是不可能的。
她說:“我爹這個人,最會計較,我跟聰哥結婚他要計較,我姐姐嫁到貴州,他也要計較,只要是跟我們姓石的有關的事,他都要計較,更別說你這計劃還有可能死人了。”
沒有好處,卻要擔極大的風險,這種事,誰會幹?
湘西趕屍,從祝由派起,石家爲傳承,最初就是爲了接回石姓族人留在異鄉的身體,後來發展擴大,但也僅限於湘西、沅江一帶。
也就是他們由始至終所做的,都是爲了本族人,或者跟本族有關的人。
雲貴川跟湘西同樣的山高地險,就算不說這些地方,說湖南東部、南部。同樣是帶著“湘”字,同樣是湖南人,難道他們就比湘西要高級麼?
爲什麼趕屍術傳不到這些地方,不就是因爲這些地方,不叫湘西麼?
表面上湘西趕屍無法流傳出去,是因爲地域因素,但事實上,地域代表的,正是家族。
……
石秋虹這句話,把我剛燃起來的熱情,又給澆滅了。
是啊,誰會幹?我若不是因爲認識小悅悅和大師兄,說不定這一次根本得不到其它十幾個弟子的幫助。
說到這裡,譚加加突然發聲,說:“要不你入贅石家吧,你娶我,那你就是石家的外孫女婿,他們自然就會幫你了……”
我看著她,一臉懇切,卻又十分平靜,彷彿她剛剛說的事情跟她沒有關係一樣。
原來,白無常早就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才讓譚加加接近我,目的就是爲了幫我,幫我找到一個強大的後援。
我該接受譚加加?
小悅悅不說話,曾顯焰也不說話,石秋虹、周聰,還有譚加加本人,他們都不說話。
我問譚加加,你喜歡我嗎?你真的願意嫁給我?
她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直接,支支吾吾地說:“呃……乾爹讓我,儘可能的接受你,如果真的只有這個辦法能幫到你,那我……我也無所謂的……”
我猜到她會這麼說了,我只有苦笑。
說真的,她是個不錯的女孩子,又好看又聰明。反觀我自己,如果不是因爲有這麼多的奇遇加諸於我身,我就是一個農村人,一個窮屌絲。
能跟像譚加加這樣的女神扯上關係,還有可能結婚,我真的是睡著都要笑醒。
但我不喜歡她,她也不喜歡我,而且這根本就是爲了達到某個目的的利用。
譚加加是個人,她不是工具,爲了讓石非驚號召石家人幫我而選擇利用譚加加,以犧牲她的幸福爲代價。
我覺得這種事,我幹不出來。
所以,我們還是想想別的辦法吧。
……
桌面的氣氛,一瞬間變得很尷尬,每個人臉上都寫著尷尬,都不說話。
我只能默默地往嘴裡又送了一些菜。
石秋虹率先打破沉寂,她嘆了一口氣,說:“你知道陸先生到底跟我說了什麼麼?”
我心想這不是廢話嘛,我要知道還用得著在這裡裝這麼久的二愣子。我又笑了一下,說當然不知道,就等著你說呢。
石秋虹說,在她的認知裡,陸先生是一個迷一樣的人,他在石家養旱魃,除了促成張嘉哲的父親跟石非驚進行合作這件事之外,他做的所有事,都是跟那隻旱魃有關。
他臨走時,告訴石秋虹,我手上的小吉,就是他跟石非驚努力了半輩子都想養出來的金毛吼。
所以石秋虹那時候臉上滿是震驚的表情。
之後他又告訴石秋虹,這個人——也就是我,將會給周莊帶來災難,如果可能,最好在今夜之前把我趕走。
啊啥?
石秋虹用略帶幽怨的眼神看著我,似乎是在可憐我,她說了一件我無法想像的事情。
“陸先生還說,兩隻金毛吼,必有一爭,只有一隻能活,如果他選擇保全他的寵物,那石家遲早會是他的敵人。”
“石家,將會與你爲敵。”
石家,將會與我爲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