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夥子長得眉清目秀,面如冠玉,無論作爲(wèi)男人還是女人,都是那種漂亮得讓人目不轉(zhuǎn)睛的美人。
不過,眼熟……怎麼可能呢?我在神仙界也沒咋混過啊,數(shù)來數(shù)去也就認(rèn)識我們家暮淵一人兒,後來還認(rèn)識了一個翩鴻叔叔和一個宮娥姐姐,好像沒啥資格對其他神仙覺得眼熟哈,大概也就是美男我看著都眼熟那種眼熟吧。
他好像已經(jīng)習(xí)慣了我每句話都只說一半這個毛病,不在乎地?fù)]了揮手:“不必?fù)?dān)心,我入園時已經(jīng)設(shè)下結(jié)界,尋常宮娥是進不來的了,而若不是尋常宮娥,通常也不會進到這裡面來。”
嗬!天宮的人嘴饞的這麼少啊?
……不行,我還是覺得他眼熟,是真眼熟,而且越看越眼熟!
我一邊對他仔細(xì)觀察一邊努力回想:爲(wèi)什麼會覺得眼熟呢?難道我們在哪兒見過?嘿這豬腦子!怎麼就是想不起來?
這人大概因爲(wèi)長得太漂亮而被人直勾勾沒禮貌地打量慣了,直到這會兒才注意到我的失態(tài)。
他看了看我,好脾氣地笑起來,朱脣一咧便有如春花初綻、雲(yún)開月明,晃得人眼暈:“怎麼?咱們以前是不是認(rèn)識?”
他在額邊輕輕敲了敲,抱歉道:“真對不住,我離開天宮已有些時日,許多人事怕是都不大記得清楚,你叫什麼名字,能再告訴我一遍麼?”
紳士,真是紳士啊!
我告訴他:“我叫子冉。”
一說出這個名字,我膽氣登時一壯,也不必顧及會不會沒面子了,反正要說丟人啊尷尬什麼的,那也是子冉的事兒嘛,與我田可心無關(guān)。
於是我對他說:“我們以前也不認(rèn)識。你叫什麼?”
他看起來一點都不意外。我就說人家是紳士嘛,看看看看,教養(yǎng)多好,社交經(jīng)驗多足,先前那些託辭都是爲(wèi)了給我這個粗魯?shù)梢暷吧说膫砘镎遗_階下的。
他回答道:“我叫軒軒,在家中排行第三,你可以叫我小三兒。”
我噗!
不帶這樣的!小弟弟我真同情你啊,你家裡人都是這麼叫你的嗎?在我的專業(yè)領(lǐng)域,這種名字有一個說法,叫做違反公序良俗!要是在美國,你還可以去告你父母虐待。
我大汗淋漓地說:“……我還是叫你軒軒好了……”
雖然也不怎麼不彆扭……
我們倆就這麼肩並肩坐在荔枝樹下,有一下沒一下地吃。兩個人都長得嫩相,所以要是這會兒有人走進來看見的話,一定會覺得我們是小朋友排排坐,分果果。
我反正是已經(jīng)吃不動了,卻又捨不得走,索性再硬塞一會兒吧,就像以前上大學(xué)時吃自助餐那樣,吃到要扶著牆才能走爲(wèi)止。
或者找一件消耗熱量的事情來做,這樣也能騰出點空間來裝下更多的荔枝。
這麼百無聊賴地想著,我就開始無意識地一邊吃一邊把每一粒荔枝籽兒都儘量往遠處吐出去。
不過,說是遠處,你當(dāng)有多遠?
告訴你吧,頂多一米……
軒軒在一旁看著有趣,便說道:“看我的!”
我驚訝地看著他噗的一聲把一粒荔枝籽兒激射到兩丈開外,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靠!要是打斷他的四肢讓他在古井底下住上個幾年,他就是男生版裘千尺了!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他是神仙,能有這水平也不奇怪哈,我應(yīng)該奇怪他這麼一文質(zhì)彬彬的公子哥兒,竟然會願意跟我一起瘋。
我們倆當(dāng)下一拍即合,又樂顛顛地玩了好一會兒。眼見自己跟人家差距太大,我鬥志昂揚,把渾身解數(shù)都使出來了,吐籽的時候猛一蹬腿兩手上揚,剛開始還沒覺得怎麼,後來才反應(yīng)過來,我這明明是投實心球的動作嘛,於是自己把自己笑嗆住了,吭吭嗤嗤地哀嘆道:“唉,這麼發(fā)展下去,一會兒三步上籃都要出來了……”
軒軒一愣:“三步上籃?”
我也一愣,趕緊轉(zhuǎn)移話題:“我是說,我都這麼費勁了,怎麼還吐得這麼近啊?真是沒天理呀!”
所謂人不自重而後被鄙視之,軒軒一聽就樂了,變本加厲地來擠兌我:“可不是?你那荔枝籽兒就跟直接從你下巴漏出來的沒啥區(qū)別啊!我都崇拜你了,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呀?”
我唉聲嘆氣怨天尤人了好一會兒,終於放棄。人對自己做不好的事情必定沒興趣,相反,對自己做得好的事情勢必停不下來,我屬於前者,軒軒就屬於後者,他不但吐得遠,後來還發(fā)揚光大,發(fā)展成一次攢好多顆籽在嘴巴里,然後一連串激射出來,跟機關(guān)槍似的,看得我又叫又跳,手都拍紅了。
爲(wèi)了良好配合節(jié)省時間,我後來轉(zhuǎn)爲(wèi)專職替軒軒挑又大又肥的荔枝摘下來,再一顆一顆剝好喂到他嘴裡去。
順便教了他一現(xiàn)代詞彙。小孩子對新鮮事物總是樂此不疲的,雖然不解其意,軒軒還是會在每次吐完一串籽之後就大模大樣地吆喝我:“裝彈!”
這麼鬧騰了半天,我們倆總算疲了,停下來歇了一會兒。
然後軒軒想出了個新主意:“子冉,你可知道,此處的荔枝雖好,卻不能與樹頂上的相比。咱們上去吃如何?”
咦?要說凡間的果樹都是樹頂上的水果更好,那我能理解,見陽光多嘛,原來天界也有這回事?
不過……上去吃?
我眼巴巴地看著軒軒站起來,飄然騰空,輕輕鬆鬆就懸浮在了樹杈間,然後隨意一倚,就跟半躺在美人靠上似的,姿勢慵懶又舒適。
我嚥了咽口水,望樹興嘆,卻又不能實話實說:“你自己吃吧,我已經(jīng)飽了,就不費那個勁了哈。”
我話才說完,就感到身子一輕,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自己也已經(jīng)懸浮在空中了!
我慌里慌張地扭頭去看軒軒,正看見他收起手掌,對我擠了擠眼:“新來的,功力還沒練到這一層麼?”
我悄悄吁了口氣:原來宮娥也有不會飛的啊?幸好幸好!
可是我比不會飛的宮娥還要糟,因爲(wèi)我懸浮在這裡,老是有點怕怕……
我愁眉苦臉地對軒軒說:“你還是把我放下去吧,我真吃不下了……”
軒軒笑了起來,不知是不是看穿了我的心思,總之沒有戳穿我,只依言把我輕輕放回地上,然後說:“那我來摘,你來吃就好了。”
剛纔的藉口就是藉口,我對於樹頂上更好吃的荔枝還是很有興趣的。
於是我也不再推辭,就站在樹下,仰著頭等他一下一下地給我遞下來。
如此這般過了一會兒之後,軒軒忽然低下頭來,笑著說了一句話:“子冉,別人是男耕女織,咱倆是男摘女吃!”
我一聽這話,腦子裡嗡的響了一聲。
他俯下的面容在我眼前驟然放大,如同投石入水,漾開的漣漪一圈一圈慢慢擴張,漸漸波及整個水面。
我知道他爲(wèi)什麼看起來這麼面熟了!
雖然我極其極其地不願意說出來,可是……
他真的真的,長得很像廉若鈞!
更確切地說,他長得很像長大後的廉若鈞。
當(dāng)時,廉若鈞說他二十五歲,我覺得他看起來像十五歲。
那麼這個軒軒,長得就像二十五歲的廉若鈞了,雖然依舊秀美得陽剛不足陰柔有餘,臉上的棱角卻已經(jīng)出來了,身量也又高大了一截,固然仍是長身玉立挺拔如楊,也比廉若鈞粗壯了不少。
我愕然地瞪著他,手裡拿著他剛剛遞下來的又一顆荔枝,徹底石化。
就在這時,有個人匆匆忙忙跑了過來,一眼就看見正靠在樹頂上的軒軒,頓時一拍大腿,壓著聲音叫了起來:“我的爺,你怎麼又跑這兒來了?二殿下正四處尋你呢,要你回去背書,你若是再晚得片刻,怕是又要挨板子了!”
軒軒一聽這話,登時大爲(wèi)掃興,從樹頂上飄然而落,悻悻道:“真是的,二伯什麼時候才肯讓我消停……”
他對我歉然一笑,目光中頗有幾分留戀:“子冉,我們明日再來,還是此時,就在這裡相見,如何?”
我一個字也答不出來,看他已經(jīng)走得沒了影兒,才猛然醒悟過來,轉(zhuǎn)身向天界入口跑了過去。
停在翩鴻面前的時候,我整個人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彎下腰撐著膝蓋直撫胸口。
翩鴻還是那副懶洋洋不愛搭理人的樣子,斜睨了我一眼,甕聲甕氣地說了一句:“怎麼?暮淵才走了多會兒呢就不行了?好好回家等著吧,他過一兩日準(zhǔn)就回來了,啊。”
我搖搖頭,一手按在胸口,好不容易把氣兒順平了,問他道:“翩鴻叔叔,我是來請問您,這天庭上有一位叫軒軒又叫小三兒的,他是什麼人?”
翩鴻詫異地看了看我:“你問他幹嘛?那是小三殿下,當(dāng)今三王子殿下的公子。這倆名兒你都是打哪兒聽來的?這可不是我們這些下面人可以隨便叫的啊。”
我望了望天——如果在這裡還有天可望的話——這句話好像沒什麼信息量啊。
翩鴻大概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又補充了一句:“小三殿下的父王三王子就是目下你們凡界的大王,過一陣子,小三殿下也要下人間當(dāng)太子去了。”
我的頭轟的一下就大了:“那他……也就是下一任凡界的天子了?暮淵將來就是要給他當(dāng)伏魔神侍?”
看翩鴻肯定地點了點頭,我覺得自己已經(jīng)神經(jīng)錯亂了:“那他叫什麼?真的叫軒軒?”
翩鴻搖了搖頭:“當(dāng)然不能了!軒軒只是小名,他大名上輊下轅,因爲(wèi)兩個字分別都可同‘軒’並組成詞,故而當(dāng)年三王子妃討巧給他取了軒軒二字作爲(wèi)小名。”
輊轅,他果然就是輊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