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蒲家這個新八卦的時候, 已經(jīng)進入了三月,快要開春了。積雪化盡以後,四季常青的草地露了出來, 而它看起來似乎又綠了一層, 也不知是這段日子的春雨把草葉表面洗淨、還是從根子裡把它們嶄新的活力催發(fā)了。
然而韶琤和大姐告訴我, 三月裡還會有一場最後的大雪, 然後冬天纔會徹底結(jié)束, 不必擔心乍暖還寒了。
我說呢!都三月了,可是除了草地之外,本應(yīng)長葉開花的其他植物都很有經(jīng)驗地按兵不動著, 原來它們畢竟在這個地方生長了多年,都知道這裡的春天在最後一場大雪之前是會返而復(fù)去欲語還休的啊!
我估摸著開春之後, 就又要像我剛來時那樣, 常常把牧羣帶到更大範圍之內(nèi)的草原上去放養(yǎng)了, 所以趁著最後這段在室內(nèi)常待的日子,趕緊把我一直想要教他們做的奶製品給做了吧。
我最先嚐試的奶製品就是黃油。呵呵, 不爲別的,只因爲它是我最喜歡吃的。
我曾經(jīng)在美國畜牧業(yè)最發(fā)達的州Vermont住過整整一個暑假,在他們那兒一所名不見經(jīng)傳卻是全美最強的語言培訓(xùn)學校惡補日語,因爲我們學校的文科研究生都被要求掌握至少一門外語——
咳咳,提醒一下, 因爲是在美國, 所以英語不是外語, 英語以外的其它語言纔是。
不過讓我們大爲鬱悶的是, 中文竟然也不算, 因爲在美國學者們看來,中國的人文社科研究水平不夠, 而之所以要求文科研究生掌握至少一門外語,目的是爲了讓他們能夠直接閱讀外語文獻原文,很顯然,他們認爲中文原文有價值的少到可以忽略不計……(我無限捶牆ing~)
其實法學院不算文科,我也不受這個要求限制,不過區(qū)小蘇得去,我覺得好玩,反正也沒太多事,就陪著她一起湊熱鬧去了。
我們一週五天強化訓(xùn)練,週末則變著法子找樂子。Vermont整個州本來就是大農(nóng)村,最大的城市看起來也不過像個不那麼小的鎮(zhèn)子罷了,大片大片的地方放眼望去全是綠油油的郊野,高速公路上居然連一個廣告牌都沒有,非常原生態(tài)純自然。而我們那個學校更是在一個叫做Middlebury的地方,取的意思就是in the middle of nowhere, buried in snow。
所以,那會兒我們找的樂子除了爬山踏青之外,也只能去參觀參觀當?shù)啬撩窈湍萄u品作坊的日常工作了,所以我大體記得一些工藝的步驟。
最簡單的製作黃油的方法是從奶皮子中提取。我從最開始產(chǎn)生這個想法的時候,就讓大姐記得攢奶皮子,多多益善,然後晾乾,再把它們放到鍋中去煮,一邊煮一邊慢慢攪動,一直到奶皮子分離出上下兩層:上層黃色,下層白色,顧名而知,黃色的那層就是黃油了。
有了黃油,我就讓他們試著塗在饅頭上吃。話說我以前是絕不吃麪包的,直到發(fā)現(xiàn)黃油很好吃之後,纔會爲了吃黃油而吃麪包。現(xiàn)在沒有面包,那麼饅頭也差不多吧。
他們嚐了一次之後,果然也喜歡得不行。這也很有道理,要說我們那會兒的人吧,生產(chǎn)力高度發(fā)達,物品極其豐富,吃飯油水夠足的,都還會喜歡這麼高脂肪的東西,他們這些過慣了清湯寡水日子的遠古人類,更會一吃驚豔了。
至於被撇掉奶皮子的那些鮮奶,我想當然地認爲它們就應(yīng)該算是低脂牛奶或羊奶了吧?這些奶我和韶琤也會送到青鎮(zhèn)上去,向他們介紹說是更健康的奶,吃了不容易發(fā)胖,愛美的姑娘和腦滿腸肥的老爺們都可以考慮轉(zhuǎn)喝這種奶。
當然,這基本上還是現(xiàn)代人的需求,放在這會兒銷路肯定沒有黃油和臘味那麼好,所以不大賣得出去我們也不是很介意,畢竟其他奶製品可以把這些差價補回來還有剩的。其實低脂牛奶我都從來不喝,乾脆用來教大姐和韶琤每次洗臉時滴一些到盆裡,在大冬天裡能起到非常好的保溼效果。
這個是以前一位大學同學告訴我的,至於告訴她的那一位又是誰……我猜是慈禧太后吧。
對於尋常人家而言太過奢侈的享受,在我們牧民之家倒真不算什麼。大姐嘗試過牛奶洗面之後,感覺非常好,又驚又喜地越發(fā)用崇拜的眼神看我;我當然更是樂得沾光,說起來一直都沒有洗面奶呀面膜呀保溼露什麼的,我這樣被嬌慣了的皮膚比他們更需要牛奶洗面哩!
黃油做成功了之後,我就像打了雞血似的,幹勁更加充足,又開始琢磨著做奶油。
簡單說來,奶油就是把鮮奶發(fā)酵之後得到的,變酸後的牛奶用木棍不停地攪動,直到奶和油分離,撇出上面的那層白色油脂就是奶油。
有了黃油和奶油,就可以嘗試做一種東西了呢,那是我以及我那個時代的人都大愛特愛的一種甜點——蛋撻!
蛋撻這東西,以前我們倒是經(jīng)常自己做著玩兒,反正美國的居室都配有烤箱,不用白不用,超市裡也有現(xiàn)成的蛋撻皮賣,非常方便。
但這也就意味著,在現(xiàn)有的簡陋條件下,我能不能把它做成還是個未知數(shù)。
那時候我們學校的學生宿舍區(qū)都有社區(qū)活動中心,其中已婚學生居住的社區(qū)之內(nèi),活動中心裡常常會開一些家政方面的課程,主要是讓陪讀夫人們可以學習一些持家的技能,其中就不乏烹飪課。我那會兒和幾位陪讀夫人打得火熱,讓她們上到有意思的課時通知我一聲,我也去蹭蹭。
蛋撻是我極愛吃的,所以到學做蛋撻的那節(jié)課時,我頂著第二天還要給出差的教授代課的壓力,還是跑去蹭了。
社區(qū)活動中心的烹飪課非常專業(yè),比如教你做蛋撻吧,就會全套教下來,連所用的千層酥皮怎麼做都一板一眼地教,複雜得要命,總共得有20多個步驟,原材料也非常多,光面粉都分什麼高筋低筋的,我們這會兒沒有,就一種麪粉糊弄過去了事。
麪糰揉好之後,照理說還應(yīng)該放到冰箱裡冷藏一會兒,好在這會兒天還是夠冷的,只要放到室外去擱一會兒就跟冰箱效果一樣了。
黃油也是在做皮兒的時候用的,奶油則是用在內(nèi)容裡。先把牛奶煮熱,然後放入幾個雞蛋,再加幾勺奶油和糖,混合好後倒在大姐根據(jù)我的指揮千辛萬苦做出來的蛋撻皮兒裡,就可以放在火上烤了。
這還是我第一次在沒有烤箱的情況下勇敢地嘗試做蛋撻,真是一點把握都沒有,不知道溫度是不是合適,也因此而不知道應(yīng)該放在離火多遠的地方烤,只好一直守在旁邊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
好在後來居然讓我們給蒙成了,而且味道極佳!因爲是自己調(diào)的口味,沒有放很多糖,吃起來就不會膩,我們幾個人可以一口氣連吃好幾個,不會像肯德基的葡式蛋撻那樣,好吃是好吃,可我每次撐死也只能吃一個。
可想而知,蛋撻這種連大人都這麼喜歡的甜品,小孩子更是一吃就停不下來了。大姐怕胖丫吃太多鬧肚子,給她吃了三個之後就把蛋撻放到高處,不讓她接著拿了。
於是接下來的這半天,胖丫一直可憐巴巴地一會兒來纏一下我,一會兒去磨一下韶琤。韶琤是很有原則鐵面無私的舅舅,當然不會爲她所動搖,我就困難點兒了。一直說我沒有母性沒有母性,這並不是說我對小孩子就會多麼心狠或冷漠,而是說我對他們?nèi)鄙僭S多本能,譬如嚴格教育的本能。以前在開心網(wǎng)上還做過一個測試,測試你將來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家長,我得到的結(jié)果就是會很縱容孩子、把他們養(yǎng)成小胖子的那種不稱職的母親。
所以,面對胖丫鍥而不捨的攻勢,我很快就把持不住了。偏偏她本來就黏我比較多,又輕而易舉地就發(fā)現(xiàn)了我這兒的確是突破口所在,更是對我加大了火力。幾次三番下來,我熬不住了,只好趁大姐和韶琤都不在廚房的那一小忽兒空檔,做賊似的迅速給了她一個蛋撻,然後軟硬兼施地警告她:“不許告訴娘和舅舅啊,不然以後再也不給你了!”
胖丫接過蛋撻,眼睛裡立即冒出貪婪又興奮的光彩來,然後,她居然沒有立即把蛋撻放到嘴裡去,而是擡起頭,對我甜甜地笑了,張口說出了兩個字,差點沒嚇得我一頭栽倒的兩個字。
這兩個字是:“舅媽!”
啥?
我和胖丫大眼瞪小眼,好一會兒都沒法確定自己到底是不是聽錯了。
她一邊鎮(zhèn)定地和我對視,一邊像小松鼠一樣兩隻小爪子捧著蛋撻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我試探著問她:“胖丫,你剛纔說什麼?”
她滿口都是食物,卻毫不猶豫斬釘截鐵地又說了一遍,雖然含混,可我還是聽清了——
“舅媽!”
我看看四周,蹲下來悄聲問:“誰教你這個詞的?不是叫我的吧?這可不能亂叫啊!”
她搖搖頭,又點點頭——我估摸著那意思是:誰教我的我不能告訴你,但我是叫你的沒錯。
然後,她又無比堅定氣勢洶洶地再叫了一遍:“舅媽!”
我暈倒!
這孩子也太大方了吧?我記得我比她還大點兒、能有三四歲了吧那會兒,我叔叔結(jié)婚,把嬸嬸接回來之後,爺爺奶奶爸爸媽媽把我?guī)У綃饗鹈媲埃屛医兴龐饗穑覐堉彀胩煲矝]叫出來。
倒不是我傻,而是我嬸嬸嫁給我叔叔之前,已經(jīng)常常出現(xiàn)在我爺爺奶奶家,跟我混得很熟了,我一直都喊她阿姨,所以纔會覺得突然改口很奇怪很不好意思。
胖丫倒好,改得這麼義無反顧面不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