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硬撐著把突然想到的這個制服妤孃的法子說完,暮淵臉上的神色已經從驚訝到恍然,再到欣喜若狂。他一把抓住我的雙肩,綻開了一臉許久不見的燦爛笑容:“可心,所言極是啊!你這死丫頭,若非如此膽小,倒是一介驅鬼伏魔的可造之材呢!”
慚愧慚愧!其實不是我有天賦什麼的啦,而是……這本來就是我給《情咒》中的驅鬼伏魔之術造出來的一套邏輯嘛。在《情咒》裡我編出的那組五行羅剎,它們固然是用自己的死法來害人,其實最怕的卻也是致自己死命的兇器,我現在不過是把自己編出來的東西複述一遍罷了。
但是不管怎麼說,能幫上暮淵的忙還是讓我萬分欣慰也非常得意的。我於是翹了翹嘴角,想對暮淵笑一笑,卻不防下腹突然絞出一股銳痛,像是要把我活活剖成兩半!
我再也忍不住,“啊”的尖叫一聲就抱著小腹彎下腰去,也顧不得在帥哥面前保持形象了,整張臉都失控地皺了起來,立即就有兩泡淚水奪眶而出。
“怎麼了!”暮淵嚇壞了,鐵青著臉連忙用沒亮著燈的那隻手來扶住我,語調被焦急絞紐得像是要哭出來:“可心,你哪裡痛?是肚子嗎?怎麼痛成這樣!”
我那一陣痛過去,尷尬地搖了搖頭,揉揉眼睛,剛想說話,他已經滅了手燈,一把把我抱了起來,摟在懷裡。他身高體壯,臂膀粗大,一隻手便已足以抱穩我,剛纔亮過手燈的那隻手掌就伸過來覆在我的額上,大約是想看我有沒有發燒。
可是他本來就陽暖體熱,掌心剛點過燈,更是熱乎乎的,即便我真的發了燒,他十有八九也試不出來。我下腹一抽,眼看著又一波絞痛要襲來,我想也不想就一把捉住他那隻手掌,把它引到小腹之處,壓在上面。
熱水袋呀……這下舒服多了!
我緩過那口氣來,才覺察到我們倆現在的姿勢有多曖昧,而且是我主動把他的手放到那麼私密的地方去的,真是太不合適了!
我真的覺得自己開始發燒了,連忙又抓住他的手要把它移開,但是他運力一沉,我就沒能搬動。
黑暗中我看不清暮淵的臉色,不過我猜他已經變成個紅彤彤的大蘋果了,當然,我自己肯定也正常不到哪兒去。
暮淵低聲問:“是我的手放在這裡你就能舒服些嗎?那就這樣放著好了。”
我一時間說好也不是,說不好也沒用——當然,自己也不願意,就只好什麼都沒說。
暮淵又說:“走,咱們找大夫去!”
我想要拉住他,一順手就勾住了他的脖子:“不用了!我、我不要緊的……”
暮淵急得低吼起來:“都什麼時候了還這麼任性!肚子痛成這樣,怕不是晚上吃錯了什麼東西,怎能不瞧大夫!”
我也急了,一脫口就說了出來:“不是病啦,是月事!”
暮淵腳步一頓,整個身體都僵住了。我也鬱悶得要命,真想跳下去就地挖個墳把自己埋了算了。
不過,救場如救火,這會兒打破尷尬最重要了。我忽然想起之前也曾經跟他提過自己會來月事,以及提到這件事情的那個語境,便揶揄著說了一句:“現下你滿意了吧?上回我知道了你的小秘密,這回你也知道了我的,我們倆算是扳平,兩不相欠啦!”
暮淵“哼”了一聲,語調裡全是瀑布汗的先兆。
呃~也是,什麼兩不相欠啊,這種小秘密彼此知道得越多就越攪不清楚好不好?
我趕緊轉移開話題:“所以你現在知道我沒事了,可以放我下來了吧?”
暮淵沒吭聲,又抱著我走了好一會兒才應了一句:“你別亂動,我抱你回去。你、你扶好我的手,我不知道放在……放在哪裡才最讓你舒服。”
我的臉上騰的一下又冒了火。其實……這樣子就可以了,因爲他的手掌實在很大,隨便往差不多的位置一放就已經可以照顧到整個區域了。
我們就這樣不尷不尬地沉默了好一陣子,暮淵才又開了口,這回,他聲音悶悶地問:“可心,廉若鈞那個傢伙,除了長得比較娘娘腔之外,還有哪點比我好?”
哎,開始攤牌了呢……
廉若鈞哪點比暮淵好麼?
廉若鈞他哪點都不比暮淵好,尤其是這個長得娘娘腔的問題。我纔不會指望廉若鈞能在我痛經的時候抱著我走路,還能用手掌給我當熱水袋呢,我自己平常都挺小火爐的,嚴重懷疑他全身上下比我還陰柔寒弱。
或者這麼說吧:廉若鈞可以什麼都比暮淵好,也可以什麼都不比暮淵好,這都不重要,因爲他不是暮淵。
誰都不是暮淵,誰都不是我喜歡的暮淵。
誰都不是我……
我愛的暮淵。
我嘆了口氣,答道:“廉若鈞有哪點不好啦?人家是大戶人家的少爺,有錢有勢,生活穩定安逸,長得也漂亮,又細心體貼,會關心人。你也說了,我本來就夠嫁不出去的了,好不容易來了個願意娶我的人,我哪兒還敢端著架子不答應啊?”
暮淵陡然站住,粗著嗓子問我:“你說什麼?你說他要娶你?他跟你、跟你提親啦?”
“嗯。”我點點頭。我這可不是虛張聲勢故意氣他呀,本來就是事實嘛!
“那你答應啦?”他的聲音已經粗嘎得沙啞起來。
我猶豫了一下,點點頭:“不答應我不是傻子嗎?就我這樣的柴禾妞兒,能攀上廉若鈞已經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了,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你!”暮淵火冒三丈,鬆手把我一拋,我尖叫一聲,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猛然間增重了好幾倍,直愣愣地就往地上栽下去——
天哪!暮淵那等身高,就這麼把我一摔,我會不會等於是從二樓掉下來的呀?
就在漫天星星從我眼前驟然拉遠的最後一剎那,那雙熟悉的手臂又墊在了我的腰背和腿彎之下,暮淵的臉一瞬間俯得很近,以至於我能清晰地看見他臉上怒氣騰騰的表情。
他抱著我站起來,用力把我一掂,將我的位置調整好。我被他這麼一折騰,肚子又疼了起來,連忙討饒地哀叫了一聲:“暮淵,我肚子疼!”
他惡聲惡氣地說:“你肚子疼幹我何事?既然許了人家,便向你夫君哭去!”
可他嘴上雖這麼說,卻又動了動雙臂,重新變回剛纔的姿勢,騰出一隻手來覆在我的小腹上。
我咬著嘴脣,不敢再說話了。
他蹬蹬蹬走了好一會兒,才猛然收住腳步,似乎鎮定了一下,收了收氣,轉了個方向朝另一邊走去。
我大爲不解:“暮淵,咱們這是去哪兒呀?”
他惜字如金:“回鎮上!”
我想了想,確定自己剛纔沒以爲錯,才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那你剛纔是要去哪兒呀?”
他板著臉不吱聲,我也沒膽子催他。過了好一忽兒,他才低低地說了一句:“到別的地方去!”
“到別的地方去?”我不明白,重複了一遍。
“對!帶你離開,不準你再去見那個廉若鈞!”他豁出去了似的,大聲說道。
“那……你怎麼又改主意了?”我現在每說一個字都戰戰兢兢,頗有虎口拔牙之感。
他又沉默了一會兒,纔不情願又不得已地答道:“冤魂未消,我的事情尚未做完。”
唉,暮淵暮淵,這就是我愛上的男人啊!你說我怎能不愛他呢?
可是……我又怎能愛他呢……
暮淵走了一會兒,又說起話來:“可心,我是神仙,我家雖不是貴及帝胄,比起平常凡人來,也算有權有勢,不比廉家差;我、我長得也不算難看,你若要金銀珠寶,我也儘可以拿得出手來;你看我東奔西走驅鬼伏魔,其實這只是我現在修行所需,將來等我功成之後,便可穩穩當當留在人君身邊服侍,少有外差,除非出什麼大事,否則也不會忙碌或身犯風險。
我不管你是貪慕虛榮還是見錢眼開,總之這些我都能滿足你,爲何我看上你就不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分?爲何你不答應我就不是傻子?爲何我先願意娶的你,你卻這般端著架子不肯答應?”
我咬著嘴脣思考了一會兒,才斟詞酌句地回答道:“暮淵,你說的這些都不錯,你是樣樣都比廉若鈞好,可正是因爲你太好了,我、我高攀不上。”
暮淵急了:“你這又是什麼鬼話!”
我搖搖頭:“我說的是真心話,信不信由你吧。暮淵,你現下喜歡我,不過是一時迷惑,將來你回到天上去,見到那麼多漂亮的天女,就會覺得自己是看錯了人。與其將來後悔翻臉變成怨偶,不如現在好好分開各走各路。”
暮淵氣急,倒笑了出來:“我自小便在天庭長大,你以爲我從前沒有見過很多漂亮的天女麼?莫說她們,就是這人間,比你美貌文雅的姑娘小姐難道還少了?(某人默默鬱悶中……)我若要看上她們,早就娶妻生子了,怎還會在此這般受你的窩囊氣!”
我覺得我必須給出一個根本性的反擊了,否則……否則我一定會被他說服的!
於是我說:“暮淵,你別再說了。你對我好,我都知道,我也特喜歡你,真的……”
說到這裡,我伸手捂住他的嘴,把他一臉驚喜、急急地正想要說的什麼話堵了回去:“可不是那種喜歡,你明白嗎?感覺不對……你看,我們倆都不是同類啊,我是人,你是神……”
暮淵徹底明白我的意思了。他轉開臉,大概是不想讓我看到他突然之間灰敗下來的表情。
然後,他低聲說了一句:“可心,此間馬上就是乞偶節了,你卻竟然在這種時候對我說出這種話來……”
乞偶節是什麼節?糟了,這不是我的世界,我都不知道有這回事。
而爲什麼馬上就是乞偶節、我現在就不該對他說這種話呢?
我很想問出來,不過想想還是算了。顧名思義,這乞偶節大概就是這個世界的情人節之類的吧,我在情人節前夕拒絕人家的求愛,當然越發讓人傷心了。
而且,我也傷心。
我在情人節前夕拒絕了自己所愛的人,難保我比他還傷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