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淵抱著我站起來,直接用飛的就離開院子往神驛棧去了,離開的那一瞬間,還能聽見下面那些人少見多怪地驚呼了一聲。
不會這麼沒見過世面吧?好歹你們也是一出生就跟神混居的好不好,看見人家在天上飛很意外嗎?
上回暮淵抱著我飛的時候慢悠悠的,更像是在飄,這回卻快得像離弦的箭。我摟緊他的脖子,過高的速度讓我有些喘不過氣來:“所以,你不會讀心術,那我們剛纔就是心電感應對不對?”
“什麼?”顯然我之前沒有教過暮淵這個詞,他不明白。
“沒什麼。”我微笑起來,“我是說,我喜歡的是你,暮淵,你猜得沒錯。”
暮淵咬牙切齒地瞪著我:“現在才說,就算你說你喜歡的不是我也晚了!”
這回我立即明白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因爲他話音剛落,我們就已經落在了他在神驛棧的房間裡了。
他抱著我坐在牀沿上,低頭又吻了下來,剛開始一陣比剛纔還要急風驟雨,後來就慢慢的越來越綿長柔緩,如膠似漆地粘稠濁重。
粘稠濁重的吻,把我的眼皮漸漸地拉下來了。我閉著眼睛,在他嘴裡含含混混地說:“暮淵,我好睏,我都好多天沒睡好覺了,天天都想你,想你想得睡不著……”
他的聲音也含含混混的:“那你睡吧,你好好睡覺,不用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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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來的時候,陽光已經透過窗紙漫了進來,像鵝絨一樣飄滿了這間屋子,於是整間屋子都變成了一牀大大的鵝絨被,我蓋過的最溫暖最輕柔的鵝絨被。
我擡頭看了看暮淵,他還保持著昨晚上將我抱在懷裡的姿勢,卻靠在牀頭睡著了,嘴角邊若隱若現地浮著一絲滿足的微笑。
我吐吐舌頭,輕輕地試探著動了動。
他均勻的呼吸輕了下來,略微調整了一下抱我的角度,歪歪腦袋,又接續上了方纔酣眠中甜美的呼吸聲。大約是在睡夢中也還下意識地在感應著我是不是不夠舒服了呢。
這傢伙,一定正睡得死沉死沉的,他不是也說了這些天都睡不著的麼,昨天晚上又不知折騰到了什麼時候……
我臉一熱——他雖然不是我的第一個男人,可畢竟是我們倆第一次這麼親熱地在一起過了一夜啊。
我悄悄在他脣上啄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慢慢把他的摟抱蹭鬆動,然後爬了起來,回身把薄被給他蓋好。我稍微試了一下,確定自己果真沒本事讓他躺下來,那就算了吧,讓他這麼靠著瞇個夠也是好的。
起來洗了把臉,在屋子裡轉了轉,無所事事地打量著大大小小的用具擺設,想象了一會兒這些天暮淵在這裡的情形,我很快就覺得無聊起來。回到牀邊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覺得他一時半會兒也沒有醒過來的跡象,不如我還是先回擷月樓去吧。
今天早上的工已經逃掉,不過也沒關係了,反正我這就要辭工了。既然已經決定了還是要和暮淵在一起,我當然要跟他一起走,妤孃的事情基本上已經結束,我們也沒必要再在這裡長待,何況這兒還有個廉若鈞呢。
所以,我也得去和廉若鈞說清楚,這件事的確是我對不起他,可是知錯就改就還是好孩子嘛。
我悄無聲息地帶上房門,躡手躡腳地出去。驛官正在外堂,看見我出來,大吃一驚,趕緊掩飾著乾咳一聲,順手從旁邊拿起本書裝模作樣地看了起來。
我過去對他說我回擷月樓收拾東西去了,弄好就回來,如果暮淵醒了問起來,麻煩他轉告一聲。
驛官連聲答應著,客氣還是很客氣的,就是不知道心裡正怎麼八卦我呢。不過我纔不在乎哩,大家本來就不怎麼熟,在乎他們的看法能保證我自己的幸福麼?
當然,我和暮淵之間那個潛在的問題還是沒有解決,我最後十有八九還是會以不幸收場。
但是我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就像暮淵昨天晚上說我的那樣,不見棺材不掉淚啊,沒死過那麼一次,我還真就想不通這一節。其實所有的愛情都會有風險,所有的兩-性關係都無法確定能走到盡頭,我不過是提前預知自己的命運而已,就像有些人是在路上走著走著就被突然撞死的,有些人則是得了絕癥等過一陣兒才死的,最後的結局都是一樣,我又爲什麼一定要害怕絕癥比害怕車禍多呢?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在《泰坦尼克號》的開頭,年逾百旬的女主角Rose開始回憶自己年少時的那段往事時,曾經有過這麼一段獨白,大意是說:在這個世界上,很多人活了一輩子都沒有真正地愛過,而我卻可以說,我愛過了。
她的確是愛過了,轟轟烈烈,雖然只有兩三天,卻足以縱貫一生,感動世人。我和暮淵現在也正相愛著,是真正的相愛,即便將來我註定要失去他,也是已經愛過了。
我願意這樣無所畏懼奮不顧身地去愛一場,愛情可以是兩個人的幸福,也可以是僅僅一個人的事,如果一心追求回報計較後果,那就不是真愛了吧。我知道將來在失去他的時候我一定還是會傷心——我現在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將來肯定會比傷心還傷心,傷心到我也許都受不了而寧願殺死自己的地步。可是我之所以會那麼傷心,就是因爲我曾經真的被愛過,真的幸福過,纔會承受不起失去。
所以即便到了那時,我也還是會繼續相信,相信這世界上一定會有從一而終至死不渝的愛情,只不過我沒有那麼幸運,沒有能夠得到而已。
我心裡滿滿地揣著這樣的想法,讓我的腳步時而很沉重,時而又很輕鬆,時而很歡快,時而又很遲滯。我從來沒有這樣痛快的感覺,只覺得是一種類似於英雄豪情的激動正充溢著我,讓我就跟打了雞血一樣精力無限。我從來都是個沒用的膽小鬼,從沒有任何一個時候,讓我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也挺有出息挺讓人感動的。
因爲心情實在太好,我甚至還冒出了一個新鮮的怪念頭來:會不會暮淵其實本來就是我的?會不會就是因爲我不要他、他傷心欲絕纔會投入子冉的懷抱?
好吧,邏輯錯誤。這麼說吧:會不會其實我纔是暮淵的真命天女?在《情咒》裡,就是因爲我沒穿過來,暮淵才只得退而求其次從了子冉,於是淪入悲劇?
如果是那樣的話,我的責任可就重大了,我必須得守在暮淵身邊一直和他在一起,這樣反倒能讓他逃過那場無妄之災!
我走進擷月樓的時候,帳房先生和跑堂的們招呼我的表情都透著幾分不自然。這也是在意料之中了,我笑了笑不以爲意,徑直去找了老闆,說明想要辭工以及我很抱歉的意思。
老闆倒是很通情達理,一個勁地跟我客氣:“田姑娘,你這些天在鄙莊著實出力不小啊!光是你教會咱們師傅的這些新菜色,就夠咱們擷月樓至少再吃上個數十年也倒不了的了!何況你和上神還爲鄙鎮除了一大害,大夥兒可都感念著呢,真不知道該怎麼謝你纔好!”
他態度這麼好,我倒更不好意思了。不過其實也是,我給他們創造的效益絕對夠得上抵過我提前結束合同所造成的損失了,認真說起來,到底有沒有損失都值得探討呢。
於是我歡歡喜喜地接了老闆遞給我的一封豐厚的工錢,就準備到後院去收拾自己的行李去了。
剛走進廚房,就看到小川兒迎了上來,目光間有些閃躲:“田姑娘,廉少爺已經來了好幾次了。他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情之後,看樣子怪擔心的,記掛著姑娘您不知道怎麼樣了。”
嘿!這小子,真是會說話哈,“他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情之後”?怎麼不說是你們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告訴他的吶?
不過,我當然也不會去計較這個了,只對他點點頭道:“知道了。現下我已辭工,這便要回屋收拾去了。諸位兄弟師傅們,這些日子辛苦了,咱們共事一場,你們待可心不薄,可心心裡都記著呢,將來若能有緣,我們再會吧!”
我這番話說得他們眼圈都紅了,一個個都紛紛說了幾句或挽留或珍重的客氣話。我又轉過來對小川兒說:“一會兒廉少爺要是又來了,你就來後面喊我。”
小川兒答應著去了,我便回自己屋子裡收拾去。東西其實不多,也就我自己之前隨身帶來的小包裹,其他東西都是飯莊提供的,現在當然要物歸原主。
我剛把之前廉若鈞送我的那些東西都收拾出來歸置在一起,正琢磨著到底是我親自跑一趟呢,還是僱個人替我送到他府上去,就聽見有人敲了敲我的房門。
我心道一定是小川兒來叫我了,便高聲應了一句:“進來說吧!”
門外的人沒有回答,也沒推門進來,只在門上又敲了敲,聽起來甚是有禮。
我心下納罕,走過去把門打開,看見站在門口的不是別人,正是廉若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