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 修仙這條路,最大的弊端就是我和暮淵得暫時分開了。
也正是這一點,讓暮淵不假思索地斷然拒絕:“你想都別想!你去修仙了我怎麼辦?你知道修仙一去就要數十年, 你這是成心要我的命麼?”
我環住他的腰, 哀哀懇求:“夫君, 你就讓我去吧。我想當神仙, 我想也身具神力, 這樣起碼能幫幫你。像這次……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在家裡乾等著,不知有多擔心多難受……”
暮淵聽我這麼說, 不禁有些心軟,卻只是摟緊我, 不肯鬆口。
我繼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再說了, 我在這京城裡一待十幾年, 真的已經快要憋壞了,很想出去散散心, 你就當讓我去玩玩唄。你知道我這個人,意志力特別不堅定,又膽小,又不能吃苦,到時候肯定是你還沒來得及想我呢, 我就受不了了, 哭著喊著自己回來了, 你就可以盡情嘲笑我, 那多給力啊!”
暮淵一手扣住我的後腦勺, 把我的腦袋晃了晃:“你纔不是不能吃苦呢。上次你自己從天池山跑下來,一個人風餐露宿地走了那麼多天才走到韶琤那裡, 你當我忘了麼?”
我默了一會兒,擠出四個沒內容也沒道理的字:“那不一樣?!?
這件事,我鍥而不捨屢敗屢戰百折不撓地磨了暮淵三天,到了這條路已經非走不可的關頭,他終於遂了我的心願。
我說這條路非走不可,是因爲在大王——不對,現在大王已經換成了輊轅,他老爹已經是先王了——在先王被落屺刺殺而死之後,作爲他的伏魔神侍,我公公未能盡到保護之職而獲罪,念他是過失而非故意,天庭從輕發落,只是將他降爲巫神,但暮淵和我婆婆也受了牽連,百年之內不得重返天庭,在天庭中人面前便身如草民,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我現在算是徹底明白了。以前我還納悶兒呢,就算現在不是法治社會,包公那會兒也讓百姓擊鼓鳴冤啊,如果輊轅真把我搶了去,難道暮淵不能去告狀讓天庭做主麼?
現在知道爲什麼了。
所以我又只剩下逃之夭夭這一條路了。
暮淵一邊悶悶地幫我整理行裝,一邊絮絮叨叨地說:“我修了一封書信,你帶著它去東麓找太乙天尊吧,他是帶凡人修仙最有聲望的天神,在天庭也是德高望重。我原本同他也說不上什麼話,但或許還有幾分薄面,讓他肯順順當當收你入門,不致太過爲難於你。
你明天就騎著小明去吧(小明就是暮淵的坐騎重明鳥,我自作主張給他取了個名字叫小明,雖然我每次叫他他都裝作聽不見,我還是叫得很歡樂),天黑之前便能到達。不必急著打發小明回來,反正我也難得有機會騎他。你安頓下來之後,給我寫封信,就用你那些奇奇怪怪的畫符便好,我都能看得懂。你讓小明把信送回來,我會盡快給你回信,再讓小明給你送過去?!?
唉,可以想見,前方等待著小明的將是一段多麼忙碌的郵差歲月?。?
他又把什麼吃飽穿暖多保重注意別生病之類的經典婆媽臺詞嘮叨了一遍之後,摩挲著我的臉道:“你在那裡若是住不慣,或嫌練功苦,便常常告假回來,反正我可以給你補課,啊。你若想我,或我想你想得不行,求你回來,你便答應了我。一家人裡有一個天神便夠了,不需要人人成仙的,聽見了嗎?”
我拼命點頭,踮著腳尖攀住他的肩膀,往上一蹦,四腳扒牢,就動作熟練姿勢到位地擺好了我的樹袋熊pose。
暮淵抱著我,走到牀邊,俯了下來。他又定定地看了我一會兒之後,嘆了口氣:“娘子,你說,咱們今天晚上來幾次纔夠?”
我想了想:“我可以不睡,明天在小明背上補一覺就可以了。你呢?”
他笑了:“我是天神,原就是想不睡便可以不睡,若不是爲了陪你,你當我非得每天晚上睡這麼長時間麼?”
第二天早晨暮淵送我出門的時候,天空里正雨雪霏霏,空氣昏昏暗暗的,因爲溼氣太重而顯得有些沉甸甸的玲瓏雪花無聲地灑落。
本來下人們也都跟了出來,但不久便都知趣地早早退了回去,把空間完全留給了我和暮淵。
我對暮淵說:“你……我其實很小氣的,之前把子冉買回來純粹是心血來潮,不是真心想給你收房的。我不在家,你不許跟別的女人好,你就算、就算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時候,也只能把我一個人當成幻想對象,否則等我修成仙了,我掐指一算就能馬上什麼都知道,我一旦知道了,便再也不回來,再也不要你,再也不讓你看見我!”
暮淵嗤的一聲輕笑出來:“這還要你吩咐呢?你放心,你一走我就找個好人家把子冉給嫁了。你看你,自己許的諾要給人家找婆家,到現在也沒給人家把事兒辦了。這等三姑六婆的家務事,倒要爲夫來替你收拾殘局,你自己不羞,我還羞哩!
至於那什麼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事,我都忍著不做,一氣攢它個成年累月,到時候一併著落在你身上,反正你修成了仙,什麼應付不來?我都不用擔心你吃不消了?!?
我嘻嘻一笑,心裡的惜別之痛頓時減輕不少。
他捏住我的腮幫子,把我的笑擠得扭曲變形:“倒是你,可得給我老實點兒!你在那邊難免有許多師兄師弟什麼的,別給我招惹那些亂七八糟的情債回來!”
我撓撓頭,嘿嘿訕笑,他立即兇神惡煞起來:“我可是說真的,你給我嚴肅點兒!”
我趕緊斂形肅容,正氣凜然地道:“Yes sir!”一見他眉頭一軒,我又趕緊改口:“遵命!”
暮淵沒好氣地瞪了我一會兒,臉色忽然轉柔,狠狠把我摁到懷裡去:“真不想讓你走……捨不得你走……真想把你扣下來,哪兒都不許去……”
我抱著他,終於還是哭了。
Perfect!這纔是正常的離別嘛!
依依不捨地告別了暮淵之後,我便騎著自動導航高級運輸工具小明,一路飛往東南方向。
等等,東麓?聽起來好耳熟?。∽屛蚁胂搿?
這好像是《心殞》裡面宛瞳和銘蜜月的那片山脈吧,原來太乙天尊就住那兒啊,原來我筆下的架空世界其實都是處於同一連貫時空啊!
小明帶著我飛了一會兒之後,就沒有再下雪了,四下裡清清朗朗,旭日鮮靈,大大方方地呈給我們天氣極好的一天。
這麼一來,出門前暮淵給我層層裹起的棉襖棉褲棉鞋棉帽圍巾手套什麼的,就顯得很像被子了,捂得我犯起懶來,再加上昨晚基本上就是一夜沒睡,還……嘿嘿,還劇烈運動了那麼多次,此時倦意迅速上涌,我往小明背上一趴,馬上就人事不省地睡了過去。
我這麼呼呼大睡也不知過了多久,最後是被小明的一個緊急剎車給驚醒的。
他那一下突然減速,我刷的一下就從他的背上滑到了脖子上,幸好他的腦袋是個隆起,把我給擋了一下,不然我準就直接掉下去了。
我氣得還沒醒透呢就給了小明一爆慄:“臭小子,謀殺主母吶你!沒學過物理嗎?不知道慣性嗎?你這兒又沒有安全帶,我那睡得好好的,你……”
我的話卡在了嗓子眼兒裡。
我看見小明急剎車的原因了!
只見此時我們前後左右乃至上下,各有一條飛龍在浮游,將我們團團圍住。
每條龍上都有一個人,我前面那個人顯然是頭兒,他此時撥轉龍頭,面對著我,恭恭敬敬地一拱手:“在下奉大王之命,恭請田姑娘入宮!”
什麼叫趕盡殺絕?什麼叫趕盡殺絕呀!
現在說到大王,指的就不是原來那位跟我半毛錢關係沒有的大王了。我曾經因爲他搶了他大哥苦苦守候了那麼多年的女人而對這個人頗爲不齒,但是現在我覺得他是世界上最可愛的人,我真希望他還繼續活著擔任我們的大王一職啊!
而咱們現在這位英明神武的新王輊轅,他是怎麼就這麼快知道我的行蹤派人來半路攔截的呢?
不過現在想這些都沒用,當務之急是趕快突出重圍,跑到東麓就有希望了。我知道世外高人都是桀驁不馴的,就算太乙天尊還不知道我是哪根蔥,光看在我這麼血雨腥風地跑去跟他學藝的份兒上,怎麼也不能不出手替我把這些人給擋回去啊。
於是我趴下來在小明耳邊說:“小明,加油,咱們衝!”
小明得令,鬥志立盛,昂首長嘯一聲,瞅準了間距最大的兩條龍,猛然加速就要從他們中間衝過去。
可是龍的速度遠非重明鳥可比,那些不知道是什麼身份的龍騎士更是身手了得,他們的反應速度估計要以毫秒來計算??傊?,小明剛剛挨近那個缺口邊緣,他們就馬上合攏來,並且開始對小明噴火,逼得他不得不調頭轉向。
我和小明齊心協力地負隅頑抗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技不如人兼以寡不敵衆,被飛龍隊挾持著往京城方向飛了回去。
小明對我清嘶一聲,語氣裡滿是慚愧與抱歉。
我垂頭喪氣,卻還是拍拍他的腦袋,安慰他道:“沒關係,你已經盡力了,是他們太無恥。”
然後,我仰起頭,對前面那個領頭的捕快垂死掙扎地大聲說道:“請叫我暮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