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帶有著大量的印第安人聚居地及歷史遺蹟, 第一個讓我們與這樣的地方近距離接觸的是National Monument of Natural Bridges——天然橋樑遺址。
我們在這座公園裡造訪的第一個景點就叫做Horse Neck Ruins——怎麼翻譯好?馬脖子廢墟?得,總之,既然它叫廢墟, 那麼就說明曾經有人在這裡居住過, 所以這些地方既有天然的奇特地貌, 也有一定的人文景觀, 其實也許這一大片所有叫做Monument的地方, 都有這樣的共同特點吧。
根據地圖上的指示,這裡總共有三座天然橋樑,可以舒舒服服地開車過去, 要下車自己走的路都很短,就能看見它們。
前面兩座橋都比較短, 而且只能從上往下看, 它們在深井一樣的峽谷之內, 周遭的頁巖層層疊疊,像是破敗傾塌的石階, 一級一級直通到不知是誰已經死去千年的記憶深處裡去。
這麼一想,似乎真的就能聽見古老的迴音揚蕩著不明其意的語言從無底洞般的下方旋繞而上,撥動了耳朵裡某條平常從不曾使用過、卻能接收到最神秘信號的神經。
到了這個地方,高原海拔更上一層樓,沿途常常能遠遠地看見兩三座雪山立在天邊, 從尖頂鋪淌下一片光滑的奶白。大約已經好幾天沒再下新雪了吧?山上的積雪似乎有些變成晶體的樣子, 瑩澈清藍。把相機的鏡頭拉長當作望遠鏡用, 便看到立體的山尖襯在一組一組粗粗細細大大小小的巖石後面, 可愛, 卻還粗糙,像是上帝擺放在棋盤上未曾完工的象棋子。
我們在一座叫做Moab的小城住了一晚, 這裡離兩個國家公園都很近,一爲Canyonlands——峽谷地,一爲Arches——奇石公園。那天晚上進城的時候,城內的燈火映過來,就能看見公路兩旁有高聳的崖壁,只是當時所見惟有沉沉黑影,具體情態風貌則無法看清。
第二天清早循原路出城,就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原來是極像城牆的一片崖壁,更確切地說,像是古城外圍的殘垣斷壁,甚至能讓人想象到某個或許曾經存在過的烽火臺。
沿著公路緩緩轉彎,城牆之後又繞出城牆來,而更妙的是,這一列一列廢墟般的崖壁之間,偏還懸著半輪蒼白的淡月,那種月上城頭的畫面,說不出有多幽遠懷古。暮淵舉著相機一路不停地拍過去,卻還苦惱於不能把所有角度都記錄下來,同時又隱隱生憾地議論道:這分明是該用毛筆在宣紙上才能渲足的味道啊……
那一連幾日裡,明明是在整個地球上距離中國最遙遠的大陸之上,我卻常常爲了中美兩國西部的諸多相似性而嘖嘖稱奇,老也忍不住地把這些景物聯想成中國古代西域的殘存,陽關玉門關的記憶。大約是潛意識裡老是回想起不久以前纔在此地發生的穿越,我相當奇幻地覺得自己是從自己所編織的這個故事所留下的廢墟里穿過:遠古華夏的西域,消逝千年的靈魂——不僅僅是人的,也有城的,爲光陰所刻骨銘心,卻爲人們所無法觸知。
另一方面,我總是不由自主地把美洲大陸上的土著居民是商周時期從結冰的大海上走過來的東亞人這個理論作爲前提一再強調,故而總覺得它們同中國相關,同自己相關。
這麼一來,我突發奇想:有沒有可能,印第安人的祖先其實當時就是從我們穿越的那個巖洞走過來的?只不過不知道爲什麼,蟲洞突然失去了穿越時間的功能,只能帶著他們空間瞬移了。
當然,這只是我的一個心血來潮的想法罷了,也許永遠永遠都不可能得到驗證吧。
但是沒有關係,其實我們並不需要這麼多確鑿無疑的真相,倒是需要無窮無盡的想象力,來讓我們的世界更加精彩美妙!
那些天,每每在望不見盡頭的公路上飛馳的時候,我偶爾會想起輊轅,想著被我們留在身後的他,在一生自私之後終於無私了一次的那個決定裡,一定是已經把自己送上絕路了吧?
這是我在《情咒》裡給他安排的結局:死於鬼靈之手——現在看來,應該也就是死於他的大伯之手。
至於暮淵和子冉,他們會怎麼記載呢?
在那天之前,大約所有知情人所得到的信息,都是子冉背叛了丈夫暮淵改投輊轅懷抱吧,那麼婚禮上的那一幕,也著實令人費解了。
所以,如果後人把他們倆下落不明的結局寫作子冉在輊轅屍身旁自盡、暮淵則被打入地獄底層,恐怕也鮮少有人質疑吧。
歷史記載原本就只是關於往事的諸多傳說中的一個版本而已,許多事情的真相,也許連當事人自己都未必清楚,真正能夠洞察一切的,恐怕也只是這默默無言的浩渺天地了。
幾日後,感恩節假期告罄,我們也結束旅行回家。我直接把自己的飛機票作廢掉了,因爲暮淵沒有任何證件,就算給他補了機票他也沒法上飛機。
我也沒把那輛租的SUV開回家,要知道異地還車租金可是很貴噠!
那我們是怎麼回去的?
猜對了,暮淵抱著我,把我的所有行李往那個聚寶袋式的包裹裡一塞,揣懷裡咻的一下飛回去的!
然後就是平凡夫妻柴米油鹽的生活了。
我讀JSD是有獎學金的,不過數額只有一般理工科PhD的2/3,養我一個人沒問題,再加進來這麼個大個兒就有點夠嗆了。
好在我們穿過來的服飾裡帶有好些金銀珠寶,這可是上古珍品啊,現代凡人不識貨,我們就不跟他們討論這些東西的仙品屬性和歷史價值了,可是隻要挑出一兩件最次的,拿到珠寶店去賣了,換回來的美刀也已經非常堅-挺,夠我們奢侈上一陣兒的了。
旅行結束後半個多月,我的學期也結束了,聖誕假期開始。
本來我每年的這時候就算不回國也要去旅行的,但是今年不一樣,我還是在家先踏踏實實幫助我老公適應現代美國生活要緊,其他的再一步一步慢慢來吧。
其實這會兒暮淵擺弄家裡的東西已經都沒問題了,還能上上網什麼的。我之前找好幾個美國朋友要了他們家孩子的所有課本,湊成從幼兒園到高中畢業的所有教材回來給他自學,他也全都啃透了,正求知若渴地等著我給他點有難度的東西呢。
我托腮看著他,已經開始琢磨著是不是讓他過一陣兒就去申請個PhD念念?我是讓他學外語呢還是金融?就他這麼有語言天賦的人,隨便學個七八門外語什麼的,高翻的收入可是非常不錯滴,特別是有同傳的活兒的時候;金融類的PhD則是我長期的YY對象,我們暮淵要是去讀了,準能一路做到牛校的教授。
反正不管怎麼樣,我就等著過幾年就可以好好在家當少奶奶得了,有我們暮淵養我,我又剛剛談了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正是充滿了小瓊瑤情懷的時候,每天光是上晉江繼續編故事玩兒都夠充實的了!
新學期開始以後,朋友們陸陸續續都回來了。不久就是春節,我發了邀請讓他們都來我們家包餃子,順便把我們暮淵正式介紹給大家。
不用我說,他們看見暮淵的時候,一個個舌頭掉出三尺長,特別是女生,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然後,我萬分驚異地發現原來我的朋友圈中充斥著高貴的淑女,個個都是落難公主的範兒,至不濟也得是豪門千金的氣質。她們一個個捧著小心肝用我從未聽過的嬌聲嗲嗲地指責我:“可心,你這個壞蛋,居然捨得讓暮淵揉麪呢!他要是我老公,我準得弄個神龕把他供起來!暮淵啊,你快去沙發上坐著吧,廚房裡的事我們女人來就行了啊!”
我用胳膊肘拱她們:“去去去!你們沒一個揉得比他好的,別給我添亂了啊!”
曾經在我們家蹭住過無數次的區小蘇居然跑來跟我說:“你們家洗手間在哪兒呀?帶我去帶我去!”
我被她兩根手指頭掐著袖子拉到洗手間裡,一關起門就是辣椒水老虎凳:“田可心,你給我交代清楚了啊!老公?真是你老公?什麼時候認識的?靠你連我都沒說,還竟敢閃婚?你出息了你!”
我:“嘿嘿,嘿嘿!”
“嘿嘿個頭啊嘿嘿!到底怎麼認識的?還有啊,他到底是幹嘛的呀?在哪兒上學還是在哪兒工作?”
“他是幹嘛的?他就是我老公啊。”
“我問你他是什麼簽證!喂,不會已經有綠卡了吧?”
“他是……F2簽證啊。”
“F……”區小蘇突然反應過來,“F2?怎麼可能?那他F2之前是什麼簽證?要沒簽證你不是得回國結婚嗎?你上次回國都是什麼時候了?難道他是旅遊簽證轉的?喂!”她壓低了聲音,湊到我耳邊,“他不會是黑過來的吧?”
我聳聳肩:“這麼帥,就算是黑過來的也值了吧?”
區小蘇打了個響指:“靠!說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