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見淳子泱的那句話,我腦子裡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嘿!我竟然聽得懂欸!
我在《情咒》裡寫過,沒有修爲的鬼只能口出殄語,沒學過殄語的人是沒法跟他們對話的。這個時空既然是《情咒》裡所寫時代的遠古,一脈相承,應該也是這麼回事兒纔對。
不過我馬上就反應過來了,因爲我在《情咒》裡也寫到過,這個人鬼神混居的時期,三者的語言是一樣的,後來人言發展變化,鬼語卻千萬年如一日地不變,所以我既然已經學會了這個時期的語言,也就等於是會了殄語,沒有聽不懂鬼話的道理了。
想明白這一節之後,我腦子裡冒出的第二個念頭則是:咦?這不是剛纔他哭的時候那種可怕的聲音了咧?聽起來乾淨溫雅,還帶著些磁性,讓人一聽之下就聯想到一種生物——帥哥!
花癡大於一切。我的膽子頓時肥了幾分,一手抓緊暮淵的腰,另一手擡起他的一條胳膊,露出一條縫隙,小心翼翼地伸出一隻眼睛……
然後,刷的一下,我的整個腦袋都從暮淵胳膊下伸出去了!
這會兒正在那兒說話的不是淳子泱的屍體,而是他的鬼魂,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的樣子,長得眉目深邃,骨骼清奇,二者拼在一起,便叫一個豐神如玉。怪不得之前那狐貍眼大叔都不惜動用到“風華絕代”這麼嚴重的詞來形容他呢!
我一把腦袋伸出來,淳子泱就注意到了,連忙衝我作了個揖:“這位姑娘,適才在下不省人事,衝撞了,請姑娘恕罪!”
哇塞!還很有紳士風度涅!我頓時眼冒紅心,渾然忘了眼前這位就是個鬼,自己剛纔還被人家的真身嚇得哭天抹淚要死要活的。
暮淵一伸手把我從他身後提溜了出來,低聲兇我:“想看就好好看,鬼鬼祟祟神神叨叨的,像什麼樣子!”
呃~這裡三位當中,就我一個既不是鬼也不是神,這鬼鬼祟祟神神叨叨兩個形容……嘿嘿,我僭越了、僭越了!
暮淵罵完我,又轉回去跟淳子泱說:“這是本神新收的徒兒,尚未入門,貽笑大方了。
淳子泱,你當年的死因是否不白於世?永昊與楚盈設下如此墓局圍困於你,依本神所見,當爲阻你現身報復,或入冥府向閻羅申冤,是也不是?”
淳子泱悽然點頭,臉上倒不見恨色,只有一片慘淡的荒涼:“正是如此。當日,我與次子永期皆是被他二人毒死的,可嘆我蹉跎半生,一把年紀了還恁的糊塗,到死方知自己的愛妻原來一直與長子有染。他二人受不得那露水夫妻的煎熬,纔出此毒計,害死了我,並嫁禍給自己兄弟。
當日楚盈指永期爲奸之後,永期便曾跪在我面前,哭訴他兄長才是姦夫,他是爲人陷害。可恨我心智矇蔽,堅不肯信,這才釀成大錯,害了自家性命不算,更引得他二人將計就計,殺人滅口,斷送了稚子一生??!”
我和暮淵也不禁齊聲爲他嘆了一嘆,然後,暮淵忽然想起一個細節來:“永昊與楚盈二人的兒子丘餘,正是你和永期去世次年出生,或許是當時楚盈有了永昊的孩子,倆人便不願再繼續茍且,方纔出此下策吧。”
淳子泱點點頭,又苦笑著搖搖頭:“可笑我被困在這裡,唯一的出路卻是他二人的兒子丘餘,不管怎麼說,他還是我的直系血親……”
我倒是想到了一個疑問:“淳子泱,你在這裡十三年,怎不早些去找丘餘?可是憐他早時年歲太幼,怕是受不起這份驚嚇?”
淳子泱答道:“倒也不光是爲了這個,而是永昊和楚盈做下這等狠毒之事之後,情知我還是能去找上永昊或丘餘的,故而在我家院落外設下了一圈結界,令我無法入內;而他們每次外出,也都戴上驅鬼辟邪的護身符,我根本無從接近。
直到那日,丘餘頑皮,自己偷跑了出去,並未戴上護身符,我才終於得以入他夢中。他雖是孽種,卻仍是我淳子家的骨肉,那般折磨於他,我也於心不忍,然而除此之外,卻也別無他法了?!?
暮淵聽罷,點點頭似在自言自語:“這設下結界的人,想必也是做出這墓局的人了?!?
我則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他們既然這樣對待你,想來也是以同樣的法子對待永期的,不知永期可曾想法子去找過丘餘?還是非得直系親屬方可?”
淳子泱臉上頓時露出重重的心痛來:“永期如何,我是不得而知,但必然也不會比我境況更好。求上神和姑娘好事做到底,這便也去解救了永期吧!這孩子一世苦命,剛出生便沒了娘,娶了個媳婦兒又被我這當爹的搶了去……我、我實在對他不起,只得下輩子再還了!”
暮淵斷然道:“你且放心,永期那裡,我這就料理去!”
我則犯了職業?。骸按咀鱼螅愫陀榔诋斈瓯缓?,永昊和楚盈二人具體是怎麼作案的?有什麼還有可能尚存於世的證據麼?我們料理完永期的事情之後,這便將他們夫婦二人送官,爲你二人伸冤去!”
淳子泱一聽這話,立時就顯得頗爲激動,胸膛劇烈地起伏了一陣,卻又重新平靜下來,臉上一片寥落,緩緩地搖了搖頭:“罷了……上神,姑娘!”
他擡手齊面,對我們深深一揖:“還請放過他二人吧。雖然他們心腸歹毒,對我和永期做下那等禽獸不如天打雷劈的事來,卻畢竟還是我的兒子媳婦,且如今丘餘便是我家獨苗。若是送他們見官,無論是處以極刑抑或囚於囹圄,好端端的淳子家便要就此毀了,榮華散盡且不說,將來丘餘也會一輩子擡不起頭來。
就讓我和永期到判官跟前告上一狀便罷,他們該有什麼報應,就讓它應在地獄裡或下一世,屆時他們已不是我淳子家的人,如此夙孽便可了了……”
我和暮淵對視一眼,也覺得既然死者遺願如此,倒是也不該再把淳子家那兩個人趕盡殺絕,否則傷心的還是無辜者罷了。
只是這裡的人都能活那麼長,永昊和楚盈身後會遭到什麼樣的報應,我肯定是沒福分看到的了。在我自己的世界裡,人們都說“舉頭三尺有神明”,這地方倒好,是擦肩而過的都可能是神明。在這種高危環境中還敢頂風作惡的人,也實在是勇氣可嘉了!
我和暮淵離開淳子泱的墳墓之後,我忽然靈光一乍,有了一個新的想法:“暮淵,你說這丘餘會不會其實是淳子泱的兒子呀?”
一聽這話,暮淵低頭看了看我,眉頭習慣性地擰了起來,也不知道是開始思考還是又嫌我八卦了。
我纔不管他,自顧自地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要不然爲什麼永期就不去找他呢?雖說無論永期是他的叔叔還是哥哥,都只能算旁系,可如果丘餘真是永昊的兒子的話,他和淳子泱的關係也隔了一層,不見得比跟永期更親啊……
唉,算了,我是文科生,生物學得不好,算不清這層比較,就是覺得也許早就天理昭昭,丘餘其實是淳子泱的兒子,永昊那麼壞,以至於斷子絕孫根本就生不出兒子來。要不你說爲什麼他們倆成親那麼多年,又都年富力強的,怎麼就只有這一個兒子呢?反正當年楚盈懷上丘餘的時候,是同時在兩個男人之間周旋的,要說這孩子是誰的,可還真不一定??!”
所以說□□是不可取滴,特別是跨輩份的這種,很容易導致血緣混亂恩怨不明,到頭來也許反倒害了自己。
我這段分析把這個故事想象得越來越肥皂,好不容易等我說完了,再一看暮淵,人家果然臉都綠了:“你……可心,你個女孩子家家的,怎麼說起這些男女之事來,一點也不害臊……”
呃~我……人家當熟女已經很多年了好不好,要不是來到這個變態的時空,說不定這會兒已經加入了閃婚行列,然後一次中招地準備當孩兒他媽啦!
我還沒腹誹完呢,倒聽見他補充了一句:“不過,有道理。”
沒想到會被茍同,我受寵若驚地又擡頭去看他,此時天已黑透,也不知是不是他手上的燈光映的,憨厚男的臉又紅了。
我嘻嘻一笑:“唉,總算大功告成了!咱們去哪兒吃飯?對了,城門都關了呢……”
暮淵反問我,這回語氣倒溫柔了很多:“你餓壞了吧?你想去哪兒吃飯,我準有辦法帶你去,吃飽喝足了再去永期的墓?!?
“啊!”我剛纔一心一意地編肥皂劇,太入戲太忘我了,這纔想起來革命尚未成功,臉頓時垮了,“還要去把剛纔那活兒再幹一遍啊……那算了,啥都甭吃了,直接去吧,不然再看那屍體……才吃下去又吐出來怪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