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進入深冬季節,天氣寒冷,外面連續飄了幾天的雪花,整個上海銀裝素裹。處理了一上午文件的秋城站在窗邊愣神向外看,街道的行人穿著冬衣,一個個都行色匆匆,在白色的雪地上踩出無數腳印。經過了兩個月身體好的七七八八。每天例行的做著本職的工作。
兩個月前從樑蕭家回來後,秋城在醫院躺了三四天才能下牀走動。田中櫻子也沒再來爲難。算是過了許久的安靜日子。到上海後還未如此安逸過,秋城覺得感覺倒也不錯。有些事不去觸碰,繼續裝傻,也就不會覺得頭疼了。
秘書敲門送來一份電文,看完後秋城劍眉緊皺,將找出火機將電文焚燒。平靜的日子過去了。這所謂的“亭平計劃”又將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浩劫,不知道會死多少人。巖琦秋城的任務是利用商會的便易在上海爲他們修建基地。
“咚咚咚?!苯鸪茄┳右睬瞄T進來,面有喜色:“閣下有新的消息?!?
巖琦秋城心情不佳冷漠的回頭:“什麼事?”走到辦公桌前坐下,看到金城雪子手上拿著一個文件夾問道:“是什麼?”
金城雪子行了軍禮:“閣下,這是上次您在樑家公館帶回來的紅酒樣本,我們的人已經研製了同種分子成分,其本身無毒,但是如果和迷迭香草混合就會產生劇毒,但是毒素會迅速在身體裡降解,如果驗屍的時間和死亡時間多於兩個小時,就無法查出,閣下請過目?!?
巖琦秋城皺著眉拿起文件夾仔細看。
樑蕭,這麼神不知鬼不覺的辦法你都能想起來,可是在關鍵的時刻收手。蘇浩,對你究竟意味著什麼。
“你的命是我救的,誰允許你死?”夢中的話莫名的再次在巖琦秋城的腦中浮現。巖琦秋城搖搖頭,把自己拉回現實,重新將注意力放在報告上問道:“迷迭香草,這是什麼?”
金城雪子有些爲難的低下頭,沒有開口。巖琦秋城看著金城雪子的表情,大概猜到是有人囑咐過她不要輕易說出。秋城把手中的文件放到一邊,露出微笑:“雪子,有什麼不能告訴我的?”
雪子難得看到秋城笑,一時間更是氣憤樑蕭的陰毒:“閣下,這個樑蕭太可怕,你要快點想辦法除掉這個眼中釘。”
“說來聽聽可怕在哪裡?”樑蕭的醫學水平在放眼整個中國也是排的上名的,能想到這個辦法也不足爲奇。
金城雪子答道:“這個迷迭香草是一種草本香味植物,其本身提煉的精油有幫助睡眠的功勞。閣下您每天晚上點薰香中就有這味草藥,是織田浩一先生親自調配的,每次都是由專機從日本送來家裡。爲了不讓您有壓力,增田先生並未告知您。這個味道非常的清淡。如果我記的沒錯,樑蕭在研製此種混合分子的時候和您只近距離接觸一次,而且還是在碼頭。那種緊張的氣氛下,而其混合著海風的味道。閣下,這個樑蕭是個勁敵。您一定要儘快剷除?!?
巖琦秋城記得,四年前甦醒時自己總是做噩夢,義父找了日本殿堂級的醫生織田浩一幫自己看病,還調製了這種薰香,現在每晚都睡的很好,這薰香效果好到自己都幾乎不做夢。巖琦秋城手中玩弄著文件夾問道:“他只用了一個星期,那幫蠢材用了快半年。樑蕭這段時間在忙什麼?”走到沙發邊坐下,倒了杯茶喝起來。
金城雪子回答:“樑蕭最近在做一個賽馬場的工程,是英國人投資的,商人叫傑爾,威廉領事的朋友,項目已經動工。今天最新的消息,樑蕭早上已經離開上海去廣州。聽說要從廣州去香港談生意?!?
巖琦秋城揚眉:“去香港了,什麼時候回來?”金城雪子拿出報紙放在巖琦秋城面前:“應該是十天,公司對外宣稱是這樣?!睅r琦秋城拿起報紙:“那樑夫人呢,有沒有一起去?”金城雪子搖搖頭:“樑夫人,還在上海。”
“資料上說樑家大少爺現在定居香港。”巖琦秋城默唸樑蕭與香港有關的材料。然後叫人進來:“來人?!遍T口進來一個秘書“通知田中大佐,立刻派人監視樑蕭在香港的一舉一動,樑蕭去香港一定不是去談生意這麼簡單?!?
巖琦秋城拿著文件夾拍打自己的腿,把頭靠到沙發後面,微皺眉頭。也許事情也不像自己想的那麼複雜,說不定覺得上海冷去香港過個暖冬而已,秋城被自己無厘頭的理由逗笑。
金城雪子看著巖琦秋城沒有要繼續問什麼的意思,即要離開。巖琦秋城突然叫住金城雪子,走到雪子的身邊溫柔的說道:“雪子,混合製毒的事情先不要和別人提及,我怕增田副官有負擔,最重要的是我想如果我們運氣好,這個東西可以善加利用。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懂嗎?”
金城雪子點點頭:“是的閣下,雪子明白?!?
巖琦秋城又徘徊著走回窗前,默然看著外面,正午的陽光照到秋城的臉上,俊朗的臉上帶著輕笑,去香港,樑蕭這次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特高課
田中櫻子坐在辦公桌邊手中玩弄著一個精緻的梅花狀的藍寶石袖釦;是從那天巖琦秋城受傷的地方找到的。這袖口價值不菲,而且她曾經也見過一次。
聞章急匆匆的進來:“閣下,我們發現昌平路15號有異動,初步懷疑和軍統潛伏人員有關?!?
田中櫻子立即將手中的抽扣裝在口袋裡,想了想,問道:“巖琦秋城最近在忙什麼?”聞章答道:“這個我不清楚,他偶爾會來這裡提審被我們抓來的軍統潛伏人員,每次都把人打得半死不活。其他的也沒什麼新的動作,最近也沒有從我這裡調派人手?!?
“是嗎?”田中櫻子低頭冷笑:“那就給他找點事做。立刻把這個消息告訴巖琦秋城,抓住潛伏的反抗組織是他的主要任務。你全力配合就好?!甭務骂I命出去,田中櫻子眼睛盯著被聞章撞後搖曳的大門,手中在口袋中揉捏著袖釦,袖口謎語的答案就快出來了。
同一天香港樑家公寓
樑蕭到達香港後,針對一個制船廠的採購合同忙了兩三天;總算告一段落後纔去樑家,樑言和老管家樑川在香港也開著書館和畫廊,索性香港還算太平,生意很好。樑川的精神還是像以前那樣,見到樑蕭高興的聊了很久。當年留小少爺一個人在上海,他本是極其反對的。但是小少爺不知用什麼辦法竟是真的把大少爺勸來香港,他更是沒辦法反對了。
樑言的事業在香港也發展的很好。晚飯上一家人聊得熱火朝天,席間問了很多樑蕭上海的事。晚飯後樑川藉故乏了早早的去睡,給這兄弟兩人留下空間。
樑言的房裡,樑蕭幫樑言榨了杯果汁,樑言接過說了謝謝,品嚐一口笑道:“還是你瞭解我的口味,這果汁的濃稠剛剛好,上次去上海也沒有喝到,還好今天你滿足了我的饞蟲?!?
樑蕭笑著搖頭,走去樑言身邊坐下:“你是在意我,所以我做的東西你喜歡;改日新嫂子進門後,也會有你喜歡的味道的?!?
樑言放下果汁:“樑蕭,你這張嘴就是讓人不知道是打好呢,還是不打好呢。”樑言長得像母親,柔和的五官,笑起來很溫和;年逾中年有些發福,更是顯得和氣。性格像父親,喜歡詩歌,崇尚儒家仁義道德,爲人寬容平和。樑蕭小樑言十歲,在樑言面前無論何時都是皮小孩的形象。他很享受被人大哥說教的感覺。
樑蕭笑道:“樑大少爺,果真是要打嗎?還有,幾天的機會呢,先存著吧?!?樑蕭說道幾天的時候頓了一下,不自然的屈卷手指。
樑言只是默默地看著樑蕭,沒有開口。被樑言盯著,樑蕭有些不自然:“大哥”
樑言才慢慢的問道:“樑蕭,你在猶豫什麼,不安什麼?”
樑蕭看著樑言苦澀的笑了笑:“果真瞞不住你。”
樑言道:“人人都說現在上海灘的樑蕭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樑蕭了。但是在我的眼裡樑蕭卻還是樑蕭,親人,朋友永遠都是他的牽絆。依然是那個以救世度人爲理想的蕭醫生,我真的很高興;你沒有變。這四年來我一直回想著在炸燬別館見你的那一面,你的眼神太可怕了。多少次午夜夢迴,我總是會想到那一幕,生怕你因爲歉疚,不再珍惜自己。這次見到你之後我終於可以放心?!?
樑蕭聽得樑言的話,嘴角有些抽動:“讓你擔心了?!?
樑言拜拜手:“這是你的選擇,你勸我離開的時候,雖然你沒說,我也大概明白了你與蘇浩的事情,我不能說什麼。我很高興你依然珍惜自己,這就夠了?!?
樑蕭低頭笑笑:“一人活兩人份嘛。”
樑言拿起大杯的果汁瓶幫樑蕭倒了一杯:“你可以接受現在的生活嗎?”
樑蕭接過果汁:“這是一份責任?!?
樑言看著樑蕭有些昏暗的眼神:“樑蕭,你的心裡一直都沒有放過自己對嗎,因爲蘇浩。你究竟有多少心事,我雖然不能幫你解決,但會是一個好的旁聽者。”
樑蕭看著手中的杯子停了很久,才悠悠的說:“從小我就喜歡和蘇浩一起玩,我覺得他是我最好的朋友。當年聽說他參軍時我還罵過他,時局不穩太危險。可是無濟於事,蘇浩有蘇浩的想法,誰也攔不住。後來我知道他居然是地下組織在軍統的臥底,並且爲了疫苗的事情還險些丟了命。那次之後,我才漸漸的覺得好像對蘇浩和對其他的朋友不一樣。我與張牧之關係也很好,但是對蘇浩不一樣的。我無法接受他有任何的危險,不能接受他有任何的閃失。我在意,在意他與汪茜的婚約,在意他同女同事一同出任務。蘇浩這人很深,他有太多的秘密我不知道。但是後來漸漸地我開始接手父親的事業,接觸了更多田中千惠的事情,我才發現他瞞著我是爲了護我。連命都可以不要的那種。
可是後來父親去了,我覺得父親也察覺到一些,他臨終的願望是希望我結婚生子,父親爲了你我能安穩的活著受了這麼多苦。我,我不能讓父親……我狠下心來,藉著生日的機會送了蘇浩與汪茜一對情侶戒指。蘇浩默默地接了什麼都沒說,他是生氣了。後來他與汪茜一直都把戒指戴在手上。即使是這樣他還依然爲了護我,把蘇家的家產都一點點的挪到我的名下。再後來別館爆炸,截殺田中千惠雖然是他的任務,但是田中千惠的炸彈是爲我準備的,他換了田中千惠送來的信我在廢墟中找到了戒指,那枚戒指就像是詛咒一樣,我閉上眼就能看到。
再後來我見到一個人,不僅僅是長相而已,他的行事作風也像蘇浩,果決,幹練,連生氣的表情都很像。又一次我鬼使神差的觸碰到他的脣,就那一下。大哥,你知道嗎,我瞧不起我自己,如果他不是蘇浩,我甚至,甚至都沒臉死去見蘇浩。我太不是東西了??赡欠N感覺,真的一下子就迷失了。總有個聲音告訴我,他就是蘇浩,可是他偏偏不是。當年田中千惠冒充媽媽,我們被騙了這麼多年,這個人呢,他也那些人派來的。我,那樣,我,我有些語無倫次了。”樑蕭已經無法繼續說下去。低下頭他不想再樑言面前失態,讓樑言擔心。
樑言拍拍樑蕭的肩:“好了,我理解,我明白你的意思。樑蕭,試著放開自己,你再這麼自我折磨下去,我真怕有一天你會走錯,失去了正確的判斷力。”
樑蕭低著頭帶著悶嗆:“你放心?!?
“放心,如果真的讓我放心,我怎麼會在這個時候見到你。你今天一天都魂不守舍的,你不知道嗎?”樑蕭有些驚奇的看樑言,樑言起身用手拍了一下樑蕭的頭:“臭小子,你以爲你瞞得住我,你是從小在我眼皮子底下長大的;毫不客氣的說我是最瞭解你的人。不要瞞我。”然後自己走到酒櫃,拿了瓶紅酒出來,倒了兩杯放在桌子上。樑蕭知道瞞不住,拿起酒杯小喝了一口,避重就輕的將這大半年的事情娓娓道來。
樑言聽完以後,悲從中來:“之前明歸的事情,你只是告訴我意外,原來是因爲這樣。所以樑蕭,你選擇了迴避?”
樑蕭點點頭,沒有開口。樑言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樑蕭,選擇迴避也好;等你回去了,也許事情就解決了。”
樑言靠到沙發背椅上:“敵人費了這麼大的勁幫你找來個勁敵,你覺得只是爲了可以浮動你的心,制衡你在上海的地位嗎?”
樑蕭搖搖頭:“絕對不是這麼簡單?!?
樑言道:“樑蕭,你選擇逃避,不敢面對,是因爲你心中還有不甘吧?!?
樑蕭點點頭:“我檢查過他的身體,但是沒有驗過血?!?
“這就是你心神不寧的原因對嗎?你怕,你怕等你回去了發現他沒死;你更怕等你回去了他已經死了?!睒攀捰行擂蔚拇炅舜晔郑骸拔倚难e很矛盾;離開上海的時候我很堅定,但是當火車漸行漸遠的時候,我就越來越害怕。我不知道回去以後將如何面對,也許是遠離了慘烈的鬥爭,心中也漸漸淡化了曾經的痛苦;我越來越覺得不安?!?
樑言坐直了身子:“你有結論了?”
樑蕭點點頭:“謝謝大哥,我明天辦完事情後天就回上海。”壓抑了一個月的心情豁然開朗,樑蕭頓時覺得輕鬆許多。
“但是樑蕭,無論你回去以後結果如何,你都要接受。這個希望是我們心中點燃的,但是理智告訴我們他是不存在的,你懂嗎?”
樑蕭道:“你的意思我懂。”
樑蕭回到自己的房間收拾完畢,關上燈站在窗簾後,窗外昏黃的街道,監視的人頭在街燈下攢動著。蘇浩,求你就讓我這數次被壓滅的火苗燒起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