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 上海昌平路15號
昏暗的燈光下一個黑影從窗口閃進房間,沿著牆邊打探屋裡無人後,方纔打開大門,向門外做了手勢,通知外面的人進來。巖琦秋城從百米外的圍牆邊走來,路過花園的時候看看花園裡的梅花長得很好,周邊沒有雜草,枝節也修剪的很平整,顯然有人照顧。金城雪子跟在巖琦秋城的後面有些不放心:“閣下,你就這麼進去嗎?這樣會不會太草率了?我們再多觀察幾天不好嗎?”
巖琦秋城在前面快步的走著,田中櫻子的信息是有異動,幾個黑衣人,幾個爛報紙,就叫異動?這半年多上海反日組織完全沒有任何消息。樑蕭一離開這就有消息,巖琦秋城得到消息後就知道,這是個不折不扣的陷阱;總是要給設陷阱的人一個暴露機會纔好。
巖琦秋城心中被莫名的怒火包圍著,如果是樑蕭,這一局他一定不能輸,無論如何這次一定要拿到真憑實據。也或者是軍統在和自己玩心理戰,一個行動組,一個情報機關,就讓他們跳腳成這個樣子,似乎也太沉不住氣。
踏上臺階走進屋裡,巖琦秋城在門口停了停,看著滿屋子的粉色和碎花裝點的氛圍。伸手在門框邊劃了一下,沒有灰塵。
“雪子,這棟房子的情況調查好了嗎?”巖琦秋城慢慢的邁動腳步,手順著沙發的背椅滑動著,也沒有灰塵。金城雪子跟在後面:“是的,最早這是蘇浩的未婚妻汪茜的私人住所。1937年年底,汪茜將它出賣給一個軍火商人後離開上海,目前在英國生活,去年嫁給一個華裔商人;而後此軍火商又將此住所買給原副市長李銘先生,現在這房子在李銘先生女兒的名下。由於李家去年移居日本,所以這個房子目前只有李銘的弟弟警察局李副局長家的傭人一個月來收拾一次。另外,汪茜與蘇浩指腹爲婚,這些田中千惠大佐生前都有報告,但更詳盡的內容因爲田中千惠所屬惠機關被一夜掃平,所以軍部沒有詳細資料”
巖琦秋城停下腳步:“資料不詳?我不想聽到這種話。立即收集。重點是樑蕭與汪茜的關係如何,樑蕭在蘇浩死後強佔蘇家財產,汪茜作爲未婚妻當時態度如何。還有我要知道當年田中千惠大佐數年前在上海行事的全部資料。更方便我們掌握人際關係,立即向軍部申請。”
金城雪子有些爲難:“閣下,田中千惠大佐所執行任務是軍部A類機密,必須大佐以上軍銜方可申請。”
巖琦秋城聽後微微的搖了搖頭,又要去找田中櫻子,這個女人總是讓自己有些倒胃口。停了停覺得有風吹進來,寒冬裡的冷風吹得讓人思考難免滯迨,然後命令道:“雪子,把門關上。”
“閣下,你冷嗎?”金城雪子走過去抓住門把,回頭問了一句巖琦秋城。
巖琦秋城看這景象似曾相識,眼前一陣恍惚。
“蘇浩,你到底愛不愛我,我是你的未婚妻,可是爲什麼我總覺得你的心裡根本沒有我的位置。” 巖琦秋城下意識的抓住沙發背椅,又是恍如隔世的一個瞬間。
“閣下,你怎麼了?”雪子走回秋城身邊問道。
秋城愣了一會兒回道:“不冷,只是覺得外面太黑。”巖琦秋城慢慢的在屋裡轉著,他很想可以再出現剛纔那一瞬間的影像;可是它像是洪流中的浮草一樣,想抓住但是身體已經不由自主的被衝向遠方;水流撲面而來讓自己完全無法找到原來的方向。
屋裡被衆人翻查著,手下的人四處檢查沒有任何異常情況。並無異常,彙報後,金城雪子下令再一次仔細的搜查。巖琦秋城坐在沙發上,仔細的思考這件事情,只是一個誤差的情報嗎;不可能。這件事情一定不會這麼簡單,屋裡依然是手下翻動物品的聲音。隱約中巖琦秋城聽到熟悉的響聲,很輕,但是確實存在,而且很有規律,秋城慢慢起身順著樓梯走向二樓,金城雪子立即追上去。
巖琦秋城走到一間房門口,停下來慢慢推開,看到屋內牆邊放著一個保險箱,走過去緩緩地蹲下;細細地聽著。果然是煞費苦心,秋城回頭看著金城雪子,臉上露出一絲饒有興味的笑容:“這裡面有炸彈,如果我打開保險箱,就會有機會拆掉炸彈,然後根據炸彈的製作手法順藤摸瓜,找到主人,但是弊端是我可能被炸死。如果我不打開保險箱現在離開,我會很安全。但是弊端是等它自己爆炸後,一切線索都沒了。雪子,你覺得我要怎麼做?”
金城雪子立即上前:“閣下,相信我,我來拆除,我的拆彈成績都是A級,我可以出色的完成。”巖琦秋城沒有起身:“雪子,我有答案了。”
秋城自顧的將耳朵貼住保險箱,手慢慢的在密碼鎖上滑動著。金城雪子示意手下小心,又向巖琦秋城靠了靠;她心裡的念頭是無論如何要保證巖琦秋城的安全。幾番轉動,“啪”鎖開了;是一個德制的□□,和一個定時器。可是兩個並沒有做任何連接。
巖琦秋城大笑著站了起來:“太有意思了,今天晚上不虛此行,總算沒有讓設局的人失望。”
金城雪子走過來看了看裡面的東西,心中很是氣憤:“閣下,這你還笑得出來。這明顯是在戲耍我們。”
巖琦秋城卻有些興奮的看著金城雪子:“他們已經把自己的尾巴亮出來;就問我們敢不敢下注。這麼好的機會,難道不值得高興嗎?好了,收隊。”
突然樓下傳來激烈的槍聲,金城雪子和巖琦秋城立即衝下樓,聲音已經結束。一個憲兵跑來報告:“剛纔有四五個人向我們開槍,並試圖靠近;被我們奮力阻止後撤退。已經有一個小隊十二人追擊了。”巖琦秋城聽完後,看著追擊的方向,搖搖頭。然後擡擡頭看著樓上:“去把那個保險箱擡走。”然後走向大路:“雪子,明天幫我約見李副局長和田中大佐。對了,去試試看把這十二個人召回,算了來不及,準備十二份慰問金,追出去的這些人回不來了。”
金城雪子停下腳步看著已經走遠的巖琦秋城,這十二個人難道是秋城下的賭注?金城雪子用力甩甩頭,她已經無法去猜測巖琦秋城的心思了,走的越深越讓金城雪子不寒而慄。
1941年2月2日上海商會巖琦秋城辦公室
巖琦秋城正埋在一堆文件中,軍部不肯將田中千惠在上海執行任務的資料傳到上海,自己也只能從一些殘缺文件和幾年前的報紙整理。直覺告訴巖琦秋城只要自己能拼湊完整的田中千惠行事錄就可以出色的完成“亭平計劃”,輕鬆的收拾上海的潛伏人員,當然包括樑蕭在內;同時也可以解開自己心裡莫名的不安。
“田中閣下,你等等!巖琦少佐正在田中閣下!”門外傳來金城雪子的喊聲,然後門被一腳踢開,田中櫻子走了進來,後面跟著一臉無奈的金城雪子。巖琦秋城示意雪子出去。田中櫻子先前幾步道:“秋城,上次的事情,你到現在有沒有進展!我告訴你昌平路15號異動的信息,而你盡然讓十二個人的小分隊有去無回。現在進展如何,告訴我你打算怎麼做?”巖琦秋城微皺了一下眉頭,然後起身站直,向田中櫻子敬了個筆直的軍禮。
這個動作讓田中櫻子吃了一驚,這小子從來都是自負的不得了,加之是上海商會的會長,沒有和自己有上下級關係,今天怎麼突然敬禮,想著走到巖琦秋城的身邊,擡起頭冷冷的笑笑:“我給你提供了信息,不要告訴我,你沒有把握住。自從你上次破獲了軍統聯絡站後,就一直沒有什麼新的進展。今天軍部又來電催促,這件事情主要是你來負責,這也是你來中國的主要目的,我想你不會忘記吧。你們巖琦家的面子和我田中家的臉面都掛不住。”
巖琦秋城和煦的微笑:“時候還沒到,田中閣下;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更不會給我們巖琦家蒙羞。”田中櫻子看著巖琦秋城有些陰鬱的眼睛,現在的巖琦秋城比他剛到上海的時候更加難懂,也許是自己多慮了:“好,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然後放了一份文件在巖琦秋城的手裡:“這是你要的樑蕭在香港的行蹤記錄,他每天都很忙;你和一樣。我還要去市府開會,先走了。”
巖琦秋城目送田中櫻子離開,叫進來金城雪子:“昌平路15號,這幾天的情況如何”金城雪子立即回報:“沒有任何異動。閣下屬下認爲昌平路一案就是一個陷阱;他們也已經盡到威脅和打擊我們的目的。這口井已經是個死局。閣下爲什麼還要耗時費心的去守著口枯井呢。”
巖琦秋城一邊聽著,一邊低著頭仔細的看著樑蕭的行蹤記錄。樑家,總督府,馬場;樑家,總督府,佩雲書店。記錄天衣無縫。看完後將文件丟在垃圾桶:“飯桶!”
金城雪子有些訝異巖琦秋城的話:“閣下?”
巖琦秋城道:“不是說你。繼續守著吧,不要打草驚蛇;會有動靜的,快了。”金城雪子點點頭:“是,閣下。剛纔增田副官打電話來問您今晚回去吃飯嗎?他請您務必注意自己的身體。”
“他費心了,我今天晚上回去吃,這幾天都忙著資料的事情,沒有回家,是該好好休息了。”說著拿起外套準備出門,雪子立即要跟上,被巖琦秋城阻止:“我自己出去,不用跟著。”
金城雪子有些不放心的說道:“可是您的安全?”
巖琦秋城沒有回頭:“我自己可以。”然後快步走出辦公室。巖琦秋城剛纔看到樑蕭的行蹤記錄的時候發現佩雲書店。上海也有一個佩雲書店。
初春的街道上微風吹動柳梢,天氣依然很冷,但空氣中居然有了欣欣向榮的味道;聞得巖琦秋城心中一絲暖意。放肆的深呼吸,街道上的行人也已經不再雨雪天裡那般行色匆匆,好像每個人都在一夜之間輕鬆了。秋城偶然擡頭會看到一兩隻風箏在天上飄著,巖琦秋城嘴角苦笑,心中念念道風箏都有線牽著。路過商鋪門口的時候,老闆殷勤的叫賣讓巖琦秋城心底的某些念頭蠢蠢欲動,低著頭走了過去仔細的挑選後拿起了一隻粉色底面的燕子,帶著羞澀的微笑著離開。
擦肩而過的行人無不訝異的或回頭,或駐足;一個身著灰黑色中山裝扮長相英俊的男人,無視著周圍的眼光。一邊走,手上一邊將放了一米線長的燕子風箏往天上蕩著。風箏一上一下的飄動,伴著男人的嘴角那略顯孩童的微笑,瞇起的眼睛,配合和煦的春風,宛若浮萍劃過江面一般的平靜溫馨,卻又讓人無法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