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白=粉事件之後，樑蕭過了兩個多月的安生日子，日本商會把樑蕭損失前的全數賠償，軍統需要修復暫時沒有行動，地下組織方面藥品有序的生產並沒有什麼特殊事件處理。巖琦秋城也像是出去度假一樣沒了消息，負責監視的人說他每天都按時去日本商會上班，按時下班，晚間並不出門。

明歸的事情，樑蕭始終不能釋懷，這筆債是要討回來的，但是巖琦秋城如此規律的生活軌跡，加上憲兵的保護很難找到突破口，樑蕭只得等待機會。公司的事情井然有序的進行，之前與傑爾談的合作項目也在今天簽署了合同。正式開始賽馬場的項目。

和傑爾談完事情以後，樑蕭決定去圖書館轉轉；自從兩個月前的事情以後，他不再去佩雲書店，對那裡樑蕭有一些懼怕；圖書館在英租界，治安很好，樑蕭沒有讓李亮開車送，自己想靜靜。雖然李亮有些擔心，但樑蕭堅持，還是聽了樑蕭的話先回去。

接近十月，傍晚時分風有些涼意，樑蕭白色襯衫外面加了一件茶色的西裝馬甲，與馬甲顏色配套的西裝褲，英倫風的灰色皮鞋。手上拿著兩本需要歸還的醫學書，像是大學裡的助教老師，時不時會有些年輕的女孩子往這裡多看幾眼。

換做幾年前樑蕭總會在蘇浩面前炫耀一番回頭率，只是今時今日他早已看的透徹，沒了那樣的心境。在樑蕭看來戰火下的人們臉上都是無盡的緊繃。上海這個看似繁華和平的城市，背後怎樣的波濤洶涌；其實每一步都是風頭浪尖。難得有這樣恬靜的下午，即使是在街上平靜的走著，樑蕭覺得是享受的。

閒情漫步逛著，樑蕭快到圖書館的時候，看到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圖書館出來，一身的日本軍裝風衣外套，手上拿著幾本書，走的很慢，像是邊走邊想著很重要的事情。樑蕭不由自主的跟著前面的人，四年的軍事訓練，他懂得對於一個受過專業訓練的特工來說多遠的跟蹤距離是安全的；手上的槍已經開啓保險，一切都在射程之內。

巖琦秋城的心情非常的糟糕，兩個月了來自各方的壓力，都要求對方金鐘與白0粉事件給樑蕭一個交代，樑蕭損失的錢上個星期已經賠償，但是市政府方面還是不依不饒。甚至驚動了義父。

巖琦秋城答應田中櫻子後天去給樑蕭道歉；他不確定去了以後自己是否可以全身而退。一切都是未知數，這種不確定的感覺讓秋城很是鬧心。想放鬆放鬆，就自己跑到圖書館去借了詩詞的書，秋城其實並不喜歡，只是想讓心情平靜一下。涼風中，巖琦秋城手上拿著書，慢慢的走著，這種享受孤獨的感覺可以讓他心中得到一絲的慰藉。

樑蕭慢慢的跟著前面的人，只要一槍就可以解決所有的問題，可是就這麼簡單的一槍，樑蕭卻覺得有千斤重。這裡人太多，不好脫身，等到人少了再動手；樑蕭爲自己找了很好的理由。喧鬧的街道，兩個落寞的男人一前一後的走著；呼嘯的風從耳邊吹過彷彿是在嘲笑命運的不公一般。

巖琦秋城慢慢的向郊外走去，山上的一片樹林下；天色已經暗下來，巖琦秋城停下腳步，突然大聲說著：“你已經跟了我很久，現在已經是郊外；怎麼還不動手？”然後轉回頭看著灌木後方。樑蕭知道瞞不住了也終於現身：“看樣子，我今天做了一件蠢事；我果然還是低估了巖琦先生。”

巖琦秋城看樑蕭已經拿起槍對準自己，笑了笑：“是我高估我自己，樑老闆，我真是沒有想到我到了小巷中才發現有人跟蹤，爲了讓我可以死的明白的點，您可以告訴我；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被你盯上的嗎？”追蹤和反追蹤是軍人最基本的功課，被人跟蹤很久才發現，只能說明跟蹤的人也受過專業的訓練：“樑老闆果然不簡單。”

樑蕭舉起的手沒有絲毫的懈怠，他見識過巖琦秋城的身手，樑蕭自知遠不如巖琦秋城。只要一個瞬間，他就能掏出槍；那個時候半路出家的自己就完全沒有勝算。可是心中依然貪婪的想和他多聊幾句：“圖書館，今天真是意外，沒想到上帝會給我這麼好的機會。”

巖琦秋城挑眉笑了笑：“機會？這麼說您今天一定要殺我？理由呢？我們只是在商場不和，不至於痛下殺手吧。”

“巖琦先生說笑了，我們之間早就是你死我活的關係了不是麼？”樑蕭說道。

巖琦秋城面露驚訝：“這麼說樑老闆，你承認參加反日組織了。”巖琦秋城隨之又笑了兩聲：“看樣子樑老闆是下了決心要殺我。不然您的事情不就敗露了。”

樑蕭歪頭笑道：“我現在想的是自保，已經被你發現。殺了你，我可沒有自信。可是即使你今天不死，我想憑我樑蕭今天在上海的地位，還有你前幾次的誣陷，憑你空口白牙也不能把我怎麼樣吧？”

巖琦秋城也未反駁：“既然樑老闆喜歡打開天窗說亮話，我也就不客氣了，不管今天誰死誰活，我都想問一個問題，本以爲這輩子都不會有結果呢。上一局我輸在哪裡？”

樑蕭很驚訝巖琦秋城會問這個問題，頓了頓，但還是開口：“巖琦先生利用我與阿浩的關係來設局，而且你很聰明從不現身說自己是阿浩，因爲你不知道阿浩和我之間是如何共處的；每次都是給我一個人影，讓我摸不著，想不透。我必須承認我有段時間被你搞的幾乎精神崩潰，我腦中有無數的可能閃過。你是不是阿浩，阿浩是不是被控制了，或者你不是阿浩，真的阿浩回來了。然後利用紙條和明歸的事情設局，讓我相信送來的信息都是真的，意圖騙出特使的容身之所，騙我入局。”

樑蕭頓了頓，輕蔑一笑：“但是你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當然這也是我收到了第二張紙條以後才能完全確認的。阿浩是個重情重義的人，雖然平日裡一本正經的，看著非常嚴肅，但是如果周邊的人有了危險；他一定會奮不顧身的儘可能的先去營救。而不是明知我在風頭浪尖已經被各方監視的情況下還送信息給我，也讓我涉險其中。”

巖琦秋城聽了樑蕭的話，五味陳雜，非常懊惱計劃不周全，而後又略有心酸，還夾雜著一種劫後餘生的心情。秋城無法形容，但是還是硬著頭皮不屑地說道：“你就這麼確認，蘇浩會奮不顧身的先去救人？蘇浩那種軍統科班出身的人，更是腐敗到了極點，骨子裡盡是風花雪月，做的都是些搜刮民脂民膏的齷蹉事，更何況自保是人的本能。這個我想曾經學醫的樑老闆您更加清楚吧。”

樑蕭眼神中終於露出殺機，眼前的這個人的話已經超出的他的底線：“巖琦秋城，我可以告訴你，蘇浩已經死了；是爲了我去赴死。你永遠不能理解那種高尚純潔的心裡究竟想的是什麼，這輩子你也不會懂。”

巖琦秋城聽得樑蕭的話，心裡彷彿被人狠狠的打了幾下，他永遠都不能嗎？爲別人而死的心情？但下一秒更讓巖琦秋城驚訝的是樑蕭已經扣動了扳機。

樑蕭剛纔是被巖琦秋城說的話刺激到，他不能容忍別人侮辱阿浩，巖琦秋城更是不行。但是當他看到巖琦秋城不敢置信的表情時，就在那一瞬間樑蕭後悔了，樑蕭夢想著可以收回這一槍，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巖琦秋城心如死灰的看著樑蕭，他不相信樑蕭會真的開槍，即使自己只是一張與蘇浩相近的臉，雖然這毫無邏輯可言。巖琦秋城確信聽到了心底最脆弱的地方破碎的聲音。

但不知是樑蕭發槍後的的猶豫，還是距離太遠，子彈沒有打中要害，只是射入了巖琦秋城的左邊鎖骨處。樑蕭也終於鬆了一口氣，沒有打到要害，上帝保佑沒有打到要害。

巖琦秋城他不覺得有疼痛感，也不覺得血流的多，他只覺得自己的心徹底冷了。他不知道爲什麼，他也不想知道爲什麼；現在的巖琦秋城腦中被怒火佔據，利用樑蕭鬆懈的時候；掏出□□連開了三槍。由於受傷，巖琦秋城的速度明顯降了下來，樑蕭看著巖琦秋城拔槍後；藉助自己在灌木從中的地理優勢躲過，並且在漆黑的樹林裡開始了追逐和狙殺。

樑蕭明白即使是在巖琦秋城受傷的情況下，自己也是沒有勝算的。距離一定要拉開，搏擊自己贏不了的，現在躲藏誘使敵人在情緒失控的情況下打完槍裡的子彈，拖延時間，使其大量出血，纔是明智的選擇。

夜晚安靜的樹林裡傳來幾聲鳴翠的槍響；聽得到處都是鳥兒的叫喊聲和動物的奔跑聲。隨著不斷的奔跑追逐，劇烈的運動下，左手已經漸漸失去知覺，伴隨著血液的流失，巖琦秋城覺得自己的視線越來越模糊，體力也越來越不支；靠在一棵大樹後，喘息著。

槍裡的子彈已經打完。

這一局看樣子要提前結束了，秋城擡頭看著滿天星光，敵人應該在慢慢靠近，自己就像是即將被宰殺的羔羊一樣，只能眼看著狩獵者一步步靠近。他突然好想抽菸，可是記憶裡自己好像從來沒有抽過煙；突然想做自己沒有做過的事情，是即將去另一個世界的徵兆吧。

自己可以去看到那個幾乎被自己遺忘，只有模糊記憶的父親和家人了嗎？

樑蕭無法判定巖琦秋城的位置，自己也只剩下一顆子彈，唯一的一次機會；如何獲勝。作爲一個醫生經驗告訴他現在的巖琦秋城也許已經因爲失血過多意識出現模糊的癥狀，精神也是高度的緊張；語言刺激對他來說一定是有很大的效果的，只要巖琦秋城一出現自己就有機會。當然他也知道，繼續保持著現在的狀態，只要不讓巖琦秋城離開樹林，再過一段時間，他一樣會因爲失血過多死去的。

可是樑蕭何急切的想知道他現在的狀況：“巖琦秋城，你很害怕對不對？這樣漆黑的晚上，你將死在異國的土地上，你的屍骨被野獸蠶食，你很無奈吧；永遠都不可能勝利。”

巖琦秋城深深的呼吸著，他知道樑蕭的目的；就是要刺激自己，然後逼著自己暴露。

秋城依然不自覺的環視了四周，一片漆黑，彷彿四年前自己常常做的噩夢一樣：在漆黑的夜裡自己在深林奔跑，野獸將追上自己，一步一步的逼近，無數看似熟悉卻無法呼出名字的人，慘白著臉來向自己索命，他們張這血口一寸寸啃食著自己的身體。無論如何掙扎，呼救都無濟於事。

恐懼的情緒漸漸籠罩全身，渾身發冷的感覺讓巖琦秋城很害怕；雙手環住自己抱的緊緊的。他要離開這裡，立即。

順著聲響，樑蕭看到了巖琦秋城蹣跚模糊的身影，慢慢從樹後走了出來；保持了二十米的距離，舉起槍指著巖琦秋城，可是遲遲食指都沒有再一次扣動扳機的力氣。樑蕭開始怨恨自己的無能。

巖琦秋城擡起頭艱難的分辨出黑暗中樑蕭的身影，嘴角笑了笑，帶著幾分已經模糊的語氣：“手刃我，你是不是開心？我殺了你身邊這麼多人。今天我敗的很徹底；也沒什麼好遺憾的，你開槍吧。”聽到身後呼嘯的風聲，巖琦秋城知道自己已經被逼到山頂。

樑蕭硬著口氣：“好啊，我滿足你的最後一個願望。”舉著槍慢慢向前走著。

他不想開槍，不想開槍，千千萬萬個不想，他沒有勇氣開著一槍。他後悔了，後悔今天下午去圖書館，後悔尾隨巖琦秋城，後悔把自己逼上這條騎虎難下的地步。

看著樑蕭一步步的逼近自己，巖琦秋城慢慢退後，由於失血過多而越加模糊的意識，不知自己已經到了山坡邊。他並不怕死，這一刻他有種衝動就這麼的讓樑蕭開槍，樑蕭會打心臟還是頭部，自己死後會是什麼樣子。巖琦秋城甚至想知道樑蕭殺了自己會不會後悔。秋城等著，他很想好好休息；就一槍而已，沒有痛苦。

遲遲沒有傳來槍響，秋城勉強擡頭，看到樑蕭死死地瞪著自己。像是要把對手生吞活剝一樣。說不出的難受，他無法接受樑蕭要殺了他的事實，他真的忍心，殺了我，像剛纔那樣再開一槍。

矛盾的心情拉鋸著，身體彷彿快被撕裂似的。意識逐漸模糊，腳下虛軟整個身體後仰去滾下山坡。樑蕭看那人雙眼漸漸迷濛，身體晃了兩下，接著像是脫了線的風箏般倒下去，飛奔著想去拉住他卻已然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