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蕭從咖啡廳出來馬不停蹄的趕到仁和醫院, 張牧之在化驗室等,只見樑蕭渾身溼漉漉的猛然推門進來。
“你也不帶把傘,從院門口跑進來的吧?!睆埬林酒饋韼蜆攀拰⑹盅e的箱子放到桌上打開。
“我有兩把傘?!睒攀捳f。
“……”
“別廢話了。李亮在樓下等我。仔細化驗, 杯壁上可能有血液?!?
“如果被稀釋過了, 濃度不夠分量太少, 可能……”
張牧之只說了這麼兩句, 樑蕭立刻發飆:“立刻馬上, 用最快的速度!我沒時間給你廢話!”驗血的事情交給張牧之,樑蕭則是迅速覈對指紋。張牧之撇撇嘴,深知踩到他的雷區, 耷拉著耳朵立即開始工作。
樑蕭始終盯著高倍顯微鏡,頭都沒有擡, 隨著比對一點點的進行, 樑蕭連呼吸都帶著火氣。
兩個小時後, 樑蕭猛拍了一下桌子:“蘇浩,你個混蛋?!睒攀拸膩聿恍派? 可是這個時候他不感謝神,真的不知道要去感謝誰,謝謝沒有讓他犯下不可彌補的錯誤,謝謝讓阿浩活著把他送回自己身邊。
樑蕭拿起對比結果起身就往門外跑,他到要看看蘇浩還如何狡辯!
張牧之快跑幾步拉著樑蕭, 露出一副搖尾乞憐的表情:“那個, 能不拆我的仁和醫院嗎?”
“你弄好了?”樑蕭挑挑眉。
“你不都確認了麼”張牧之回答:“好吧, 是稀有血型。是蘇浩!你去哪?”
“去拜訪一下巖琦秋城大佐?!睒攀捫Φ馈?
張牧之嚥了咽口水:“樑蕭, 你去之前我還有一些數據給你看?!闭f著走到桌邊拿起報告單遞到樑蕭的手裡:“蘇浩血液中發現有一些病毒成分, 很微量,不過不好好控制足以致命;這三年應該根本沒有系統治療, 而是靠著一些藥硬撐。白細胞量很高,身體應該還有其他的炎癥,還有營養不良。我不知道還有沒有別的問題,要儘早做體統檢查?!?
樑蕭拿起單子從頭到仔細的看了看,方纔的興奮一下子煙消雲散:“炎癥應該是肺炎。系統治療問題不大。其他的檢查我想辦法?!?
“樑蕭,你有沒有想過蘇浩剛到上海的時候下手爲什麼會如此狠辣?這是不是很奇怪?!睆埬林€是出於對樑蕭的安全考量說道。
“牧之,你主修精神科,我這一年來一直有個疑問,織田浩一是不是掌握一種可以使人忘記一些事情的醫學理論。”
“催眠學?”張牧之驚奇的說:“可是那只是爲抑鬱癥病人治療一種精神疏通法,不會改變病人的性情和記憶的。”
“依照織田浩一的水平如果改良方法並輔以藥物呢?”樑蕭說著手背的青筋已然暴起,張牧之沉默不語,確實有這種可能。
“不過我確認他已經想起過去,如果他沒醒,哪裡來的一身的病。我們哪裡來的成品病毒。田中千野,田中櫻子因何突然暴斃,這三年爲何又有病不敢就醫。就因爲他想起一切纔會這般千瘡百孔。”樑蕭腦中回這幾年和蘇浩之間的一幕幕畫面,這麼多的疑點,這麼多的機會,爲什麼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錯過,讓這個混蛋能得逞的矇騙過關。
爲什麼什麼都不說,你又想一個人承擔一切?
樑蕭想起下午自己說的那些混賬話和蘇浩的反應,心裡一抽一抽的疼。不再廢話跑出化驗室,外面雨已經停了。上車就命李亮開車去巖琦秋城的住所。
受降的國-軍統帥和部隊明天才會入住上海,上海僞市府的管理權由軍統上海站的站長劉念暫時代理。對於巖琦秋城等日本軍官劉念並沒有實行監管,只是在憲兵總部外面布了重兵,只在他們的住地佈置了少許兵力。
樑蕭在巖琦秋城住所大門外下車後立即與守衛溝通,想進去拜訪。
正在等待結果時,金城雪子匆匆的從別墅跑出來。金城雪子沒了往日的謙和,面容憤怒的看了樑蕭很久。最後終於用日語問:“你下午見過秋城了?”
樑蕭愣了愣,他聽懂了,也知道如何回答,可是金城雪子的意思他不明白,爲什麼突然和自己說日語;難道是周圍有國-軍士兵的原因,難道蘇浩有危險?
樑蕭再次仔細的看了看金城雪子,她彷彿哭過,眼睛有些發紅,看著自己的眼神也從憤怒變成期盼。決定賭一下,同樣用日語答道:“見過?!?
金城雪子突然放肆的笑了,眼底泛著淚光:“他居然真的去見你了,請你想辦法找到秋城。我做不到?!?
樑蕭心裡咯噔一下,金城雪子好像知道些什麼,可最擔心的還是最後那句話:“他沒回來?”樑蕭的手在口袋裡緊緊的抓著衣服,心已經提到嗓子眼。
金城雪子說:“秋城下午出去就沒回來。從軍部下達回國命令以來,秋城幾乎沒吃過東西。剛纔我已經派出所有的人去找,到現在也沒有任何消息?!?
樑蕭聽罷立刻跑出大門,叫著李亮立刻開車離開:“去閘北!蘇伯伯,蘇伯母的墓地?!?
樑蕭雙手合時放在嘴邊。突然想起下午咖啡廳的場景,蘇浩最後的眼神灰敗中透著死寂。當時怎麼就能輕易放他離開!想著樑蕭開始止不住的全身發抖,呼吸都沒了節奏,汗水順著額頭流下,牙齒咬的咯咯響。
阿浩,我錯了,別用這種方式懲罰我,求你,求你……
當車子飛馳到目的地,樑蕭急步跑下車,卻看到墓前空無一人,只在蘇伯伯和蘇伯母的墓碑前各放了一個用紙折成狀拳頭大小的燈籠,在灰黑的泥土裡很耀眼,又很蒼白;樑蕭蹲下雙手顫抖著捧起墓前的一盞小燈。多年前蘇浩父母去世時的景象閃入腦中。
“阿浩,聽說死去人的魂魄會飄向看到的第一盞燈,把那裡作爲他的家。”樑蕭拿著白紙蹲在蘇浩旁邊安慰他說。
“學醫還迷信。”蘇浩在坐在父母墓旁邊抽著煙不屑的說。
“真的,我折一個給你看看?!?
樑蕭這才明白上次在佩雲書店門口看到的那個小路燈是蘇浩留下的,他想要方向,想回家。
樑蕭再也無法抑制自己的情緒,站起來一邊走著,一邊唸叨著:“阿浩,你在哪裡?阿浩……”
李亮急走幾步上前拉住幾乎已經失控的人:“老闆,風這麼大,這紙折的東西還在墓前,人沒走遠,老闆!”
樑蕭站定猛然回頭看著還留在墓前的小燈,雙手擡起插到頭髮裡,迫使自己冷靜下來,腦中努力的思索:燈籠,回家……第一眼看到……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擡頭看墓碑對面的山坡,眼光定格在一個位置,然後奮力的跑向山腰。那裡沒有樹,視線很好,一覽無餘。一眼就可以看到山下的墓碑。
天色漸晚,樹林中的地面已經看不清,樑蕭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當一切真的呈現在面前的時候,樑蕭竟然腳下一軟直接跪倒在地,伸出手想上前抓著那個人,可又覺得好遙遠,張著嘴巴卻說不出一個字來??謶炙查g襲滿全身,汗水一滴滴的打在地上,蘊化開來。
李亮終於追上樑蕭,卻看到他跪倒在地,而幾米外蘇少爺半躺在一顆大石頭上,頭歪到一邊;月光照著他半個臉頰,臉色慘白,卻映著恬靜的面容;整個人看上去那般的安詳,彷彿世間的一切都和他再無關聯。
李亮倒抽一口涼氣跑過去,扶起蘇浩軟軟的身體,試了試鼻息,驚喜的大喊著:“老闆!雖然很微弱,但還有鼻息!真的有鼻息!”
樑蕭彷彿得到救贖一般,跌跌撞撞的跑過去。跪在地上,拿起他的右手;映入眼中的又是手腕處那道猙獰的疤痕,腦中無數次的迴盪著“鴻門宴”上蘇浩中毒的情景,已然哽咽,顫抖著雙手幫蘇浩把脈。
一會兒之後樑蕭猛然擡起頭,四處的尋找,終於眼睛定格在不遠地上一團依然微微冒著青煙的灰色粉末。不敢相信的搖搖頭,像是瘋了似的回過頭來,一把將蘇浩摟入懷中:“爲什麼,你告訴我爲什麼?”而懷裡的人卻依然安靜,任憑自己搖晃。
“我會救活你的,一定要讓你親口告訴我!”說著背起蘇浩跑向山下的汽車。
路上樑蕭用上一切可以想到的措施維持蘇浩微弱呼吸和脈搏,嘴裡不停的絮叨。希望可是挽留他微薄的意識:“不要這樣對自己,放過你自己好不好。你已經救了無數的人,你是我們心中的英雄。別再自責,對了,劉念的事情是騙你的。我愛你,只愛你,這輩子,下輩子。求你……求你放過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