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日本東京醫學院加護病房中,織田浩一一直關注著病牀上的病人,整整四個月了。他從來沒有見過有人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能夠活下來。身中兩槍,加上爆炸的威力衝擊,這樣危在旦夕的人又爲什麼漂洋過海的從中國轉移到日本。作爲醫生他確實也管不了這麼多。只是他有些好奇這個人能不能清醒,作爲一個醫學案例,好好研究一下倒是不錯的選擇。
蘇浩彷彿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他夢見了知道自己死訊的樑蕭,夢見自己滿心想念的父母,幾個人的臉相互交替著出現,蘇浩很想伸手去安慰樑蕭,告訴他這是任務,希望不要有任何負擔,想對父親說聲對不起,他將蘇家祖上的家業拱手讓人。突然間,母親推了他一把。蘇浩一陣驚恐,他連忙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麼。
就在這時,在一旁檢查的織田浩一看到蘇浩確確實實地睜開了眼睛。他連忙檢查了所有輸液管的位置,又調了調輸氧管的流量,仔細檢查了蘇浩整個生命體徵,他居然真的活過來了。
織田浩一見到蘇浩的掙扎,連忙用生硬的中文說:“你不要試圖說話,現在還很虛弱,而且長期的吸氧,使你的口腔和咽喉都很乾燥,貿然說話會使你的嗓子受到傷害。你現在要做的是休息和絕對的安靜。手也不要動,我不希望看見你手上的輸液針移位,輸了這麼多天的液體,你手上的血管現在可不好找。”望著一身日本軍醫打扮的織田浩一,蘇浩愣了愣,沒死之餘,竟然還落到了日本人手上,環視四周,是個高級的單人病房,放滿了各種醫學儀器,盡然是高等待遇。耗盡心思要救自己是爲了什麼。
織田浩一彷彿看穿了蘇浩的心思說道:“我不知道你爲什麼在這裡,我只是主治醫生。你想做什麼都可以,首先你要有力氣,現在你連胳膊都無法擡起。”說完,他叫過護士,交待著之後的一系列看護措施,急匆匆的離開,他要把救治過程記錄下來,作爲案例。蘇浩有些無力,他竟然活著被日本人救了。這是要當人質麼。
在織田浩一的精心治療下,蘇浩的傷好得很快。身上的槍傷逐漸結疤,蘇浩也慢慢地從牀上坐起來,也是隨著他的逐漸復原,病房外的看守越來越嚴密,蘇浩更加確信,日本人費盡心思地救活自己,所圖畢竟不簡單。不過,想要逃出去也是不可能的,爆炸的威力讓他的脊椎受到猛烈的撞擊,現在雙腿的麻木感還沒有消,而且由於長期臥牀,肌肉萎縮得厲害。
現在織田浩一正在用中國傳統的鍼灸來刺激他雙腿的穴位,以達到讓他重新站起來的目的。
陣陣疼痛襲來,蘇浩咬住下脣,止住脫口而出的痛苦聲。織田浩一看著蘇浩的表情笑了:“怎麼,兩槍都忍了,這點疼你都忍不住。”
自從知道了蘇浩會說日語以來,織田浩一就沒有在蘇浩面前秀過他那生硬的中文。蘇浩卻覺得這個挑眉嘲笑的表情太過熟悉。眼前之人的口氣,似乎跟樑蕭趾高氣揚的醫生形象有得一拼,當時在治療自己的時候樑蕭怎麼說的:“別怪我沒提醒你,對你的主治醫生,你得客氣點。”
他瞪了織田浩一一眼,也用日語回答:“你來試試。”
織田浩一收好了針:“你放心,經過復建,我有把握你能恢復到以前的水準。”蘇浩點點頭,在日本留學三年,他了解關於戰爭並不是全民的希望,這只是掌權者的野心而已。對於眼前的這個醫生,他並不討厭,不僅因爲他救了自己,更因爲這個醫生的純粹性,他並沒有因爲自己是中國人而口出惡言,也沒有因爲自己是特別照顧對象而阿諛奉承,所說之話從醫生本職出發,是發自內心的希望幫助自己康復。聽護士說他雖然只有三十多歲但確是目前日本首屈一指的外科醫生。被外人叫做天才醫者。不過織田浩一這口氣,蘇浩倒是不想示弱:“如果不能恢復,你應該會說是因爲我不配合造成的。”
織田浩一擡起頭,愣愣的看了蘇浩一會兒,突然噗嗤一笑:“這話去年我兒子小腿骨折的時候說過。”搬出兒子來佔口舌的便宜,這錙銖必較的個性也像!蘇浩索性將臉轉過一遍。
“放心吧,我說可以就可以,你會恢復的。”
驕傲臉更像!
三個月過去,在蘇浩下牀走動之後,日本人將他從醫院裡帶出來,安排到東京近郊的一座小別墅內。別墅的環境很好,四周還種著櫻花,三月底正是櫻花漫天飛舞的季節。蘇浩望著窗外紛飛的櫻花,想出去,然而好幾條槍對著自己,什麼興致都沒了。既然活下來,就當是多了一次機會,蘇浩也沒有難爲自己,努力復健。人活著機會總是有的。多少次在生死邊緣遊走,蘇浩更加了解生命的可貴性。
“怎麼了,呆煩了,你就應該呆著好好休息,沒事別想著出去,上躥下跳。”進來的依舊是那個讓人討厭的織田浩一的臉,是不是學醫的人嘴都是那麼刻薄的,樑蕭是這樣,張牧之是這樣,眼前碰上的這傢伙還是這樣。蘇浩撇撇嘴:“我又不是猴子,怎麼上躥下跳。”
“不是猴子就躺下。”織田浩一打開了手中的針盒,拿出銀針開始了消毒。
痛苦的一個小時治療開始,織田浩一一邊做一邊說,“你的身體底子好,恢復得很快。但要注意,以後不能再受這麼重的傷了。不然到老了,你就知道難受。我明天要走了,今天是跟你告別的。以後會是我的學生來爲你治療,你已經恢復的很好了,堅持複檢不會有問題的。”
蘇浩擡頭,“你要去哪裡?”
織田浩一淡淡一笑,“華北戰場。”
蘇浩右手下意識地握成了拳頭,織田浩一繼續道:“你不用生氣,作爲一個醫生,救治病患是我應盡的義務,更何況他們都是我們日本公民。”
接著兩人默然無語完成了所謂的最後一次治療。
但是第二天蘇浩還是見到了織田浩一,一夜之間他的精神差了很多,蘇浩很奇怪,織田浩一解釋說他的兒子生了很重的病,他無法離開。織田浩一還是精心的爲蘇浩治療,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樣聊天。蘇浩卻也不瞭解織田浩一的家庭情況,沒有貿然的再問什麼。只是慢慢的開始做起噩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