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來亨自己親手把大纛穩(wěn)住，其他親兵則全都衝了出去，把突入中軍本陣的那十幾名清軍甲騎全部殺死。

鰲拜數(shù)百騎兵的逆勢突襲，並未能對闖軍造成多大傷害。他雖然一時間製造出了震撼人心的衝鋒效果，可更多起到的只是衝開戰(zhàn)線的作用，並沒有獲得多少真正意義的殺傷。

隨著闖軍戰(zhàn)列的重新穩(wěn)定，那幾百名騎兵相繼都被殺死在陣中。只有遏必隆帶著十幾人倉惶逃了出去，清軍終於徹底潰敗，他們丟下數(shù)不清的八旗兵屍體，甚至沒有勇氣回頭再把遺體搶回去。

更多的兵器、火銃、大炮，還有折斷的旗桿和撕裂了旗面的軍旗也被遺棄在地上。譚泰先一步逃走了，李國翰的漢軍旗也被他丟在了陣地裡，這些漢軍在獲悉譚泰已經(jīng)逃走的消息以後，士氣完全崩潰，只有李國翰還在奮勇作戰(zhàn)。

張皮綆親自帶著一隊親軍騎兵衝進了漢軍旗的炮兵陣地裡，許多留著辮子頭的漢軍旗旗人都跪倒在地，用漢話求饒。

闖軍對於這些衣裝、髮型和自己完全不同的漢人同胞，先是感到驚異，繼而又產(chǎn)生了解救他們的想法。

可是沒過一會兒，和李國翰一起用漢話求饒的幾十名漢軍旗士兵，就在親軍標騎兵放鬆警惕走過來的時候，突然發(fā)射銃彈，一下子又打死打傷了十幾名闖軍戰(zhàn)士。

驚怒之下，張皮綆再也顧不上闖軍一貫較優(yōu)待俘虜和降兵的政策，他親自帶頭不分投降和頑抗，把炮兵陣地裡的漢軍旗旗人全部殺戮殆盡。

李來亨率領(lǐng)的主力兵馬，本就以橫隊展開，他們的戰(zhàn)線比較清軍來得更長很多。隨著闖軍戰(zhàn)線的不斷推進和清軍的全線潰敗，這條更長的橫線就形成了一道偃月，闖軍的左右兩翼加速向前突進，形成了一個包抄夾擊清軍潰兵的形勢。

譚泰本想把自己尚能掌握住的兩千多人部隊，完整地帶回去。可是當闖軍從兩翼迂迴過來的時候，滿洲兵的士氣終於崩潰了，他們急遽地後退，以避免受到包圍和被全部殲滅的命運。這個決定來得如此自然，似乎已成爲每人的共同要求。

他們混亂地往黃河方向逃過去，可是黃河的南岸渡口，早已被谷可成全部控制封鎖了起來。

谷可成的三千兵馬，對阻止清軍的突圍逃亡起到了很大作用。他們封鎖黃河，把那些亂竄逃亡的清軍散兵遊勇全部殺死，在渡口處取得了數(shù)百人的戰(zhàn)果。

“敗了！敗了！”

李國翰對清軍的突圍再無指望，他本想著漢軍旗的抵抗，能夠爲譚泰的撤離爭取到一點時間，可現(xiàn)在看來希望又落空了。

他本想用自己的佩劍自殺，可是未來得及反應(yīng)過來，便讓指揮親軍標的張皮綆，用一根從滿洲兵手上繳獲來的套索給綁住了脖子。

張皮綆的戰(zhàn)馬向前猛衝，他緊緊抓住套索的另一端，李國翰一下子就被拽倒在了地上。

李國翰感到套索迅速收緊，將自己的脖頸完全勒死，徹底不能呼吸。他十指猛抓繩索，指甲在脖頸上摳出了深深的血痕，可是戰(zhàn)馬的力量根本不是李國翰的手指能夠匹敵。

咔的一聲，李國翰兩眼朝天，頸骨就被活活勒斷了。

闖軍在會戰(zhàn)階段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事後顧君恩和參軍司統(tǒng)計闖軍的犧牲者，一萬多人的部隊中，於陣中亡沒者竟然有二千三百二十六人之多。

加上受傷者，整個傷亡恐怕還在五千以上。

但在追殺階段，闖軍基本上就不再有大的傷亡，即便清軍尚且負隅頑抗，做困獸猶鬥的最後一搏，也只殺傷了闖軍幾十人而已。

相比較之下，清軍在會戰(zhàn)階段的表現(xiàn)實在驚人。可是當他們的士氣崩潰，淪爲逃亡的潰兵以後，表現(xiàn)並不比一般的義軍和官兵強到哪裡去，許多滿洲人同樣跪地求饒，想做俘虜來來得生。

真正在陣中搏鬥而死的八旗兵，根據(jù)參軍司的估算來看，可能有兩千左右。剩下的兩千人，除了被谷可成在黃河邊上的渡口抓了幾百俘虜以外，絕大多數(shù)都是在潰逃中被闖軍斬殺的。

清軍的高級將領(lǐng)，鰲拜和李國翰都在會戰(zhàn)中陣亡，遏必隆和譚泰則僥倖逃出生天。

可是譚泰雖然先一步撤退，但終究沒能完成他撤出大部分清軍的目的來。谷可成在關(guān)鍵時刻封堵住了清軍北渡必經(jīng)的幾處渡口，讓譚泰無路可走，他不得不放棄直接渡過黃河逃回兗州的打算，只能選擇向東基本潰逃。

好在東面的徐州剿總，他們獲知西進兵團全軍覆沒的消息以後，立刻就把所有部隊都龜縮回了徐州城，根本不敢阻擊逃亡的清軍殘部。

這才讓譚泰和遏必隆得以帶著大概五百多人的殘兵成功突圍，從徐州附近渡過黃河，逃去了黃河北岸的沛縣。

最終闖軍以付出二千三百人犧牲的代價，基本全殲了渡河南下的五千清軍，斃殺八旗兵達三千餘人之多，另外還在黃河南岸抓到了好幾百名俘虜。

但是碭山之戰(zhàn)，闖軍具有兵力極大的優(yōu)勢，卻依舊付出了很大傷亡，也是一個讓闖軍諸將都神色沉重的事實。

雖然由於遭遇戰(zhàn)和迷霧天氣對於兵力優(yōu)勢一方的限制，使得闖軍事實上沒能將所有兵力在第一時間完全展開。

一般將佐、軍官、士兵，也都對東虜存在著不可忽視的輕敵思想。

真正投入會戰(zhàn)的實際作戰(zhàn)部隊，在闖軍一方應(yīng)當爲近一萬人左右。

只是以近一萬兵力，而且還是湖廣闖軍中足稱精華的一萬人，對付僅有自己半數(shù)的敵人，在會戰(zhàn)階段，依舊是付出了高於敵人的傷亡代價。

不過以萬曆以來的歷史來看，一次會戰(zhàn)中殲滅清軍四千多人，獲得首級二千級，已經(jīng)是堪稱萬曆以來全盛天下所未有的超級大捷——更何況這場大捷不是政府軍取得的，而竟然是一羣被稱爲遊而不擊的流寇取得的。

方以仁本就知道東虜?shù)膮柡Γ櫨鞯哪樕鸵y看和沉重許多了。鰲拜逆襲突破到闖軍中軍所在的衝鋒，極大震撼到了顧君恩的心理，讓他不得不重新端詳一下清軍的實力。

郝?lián)u旗在亂戰(zhàn)中則受了很重的傷，這個闖軍中資格數(shù)一數(shù)二的陝北元從大將，依舊是湖廣闖軍在衝鋒陷陣、斬將奪旗時，李來亨的首要人選。

最值得的一提的應(yīng)當是馬寶，他在這場戰(zhàn)役的許多關(guān)鍵時刻，都做出了正確的抉擇，徹底扼殺了清軍翻盤或者突圍逃走的任何可能性。

連馬寶近旁的親兵將佐焦大都發(fā)揮出色，他在騎兵夜戰(zhàn)的階段就斬獲了一顆巴牙喇甲騎的首級，清軍徹底潰敗以後，還是焦大沖在最前面，活捉了不少八旗親貴。

“搖旗，你真是鐵打的猛張飛！這一回又是你立下首功，大元帥知道了，也一定誇讚你的武勇不下於劉總哨！”

郝?lián)u旗傷的非常重，李來亨不等清掃潰兵殘敵的戰(zhàn)鬥徹底結(jié)束，就趕緊帶著幾名親兵過來照看郝?lián)u旗。

他緊緊握住郝?lián)u旗的右手，雙手合在一處，難以掩蓋心中的喜悅和勝利後的興奮感，說道：“有大將如此，闖軍何愁於天下！”

“嘿……管隊，咱們已經(jīng)勝了嗎？”郝?lián)u旗掙扎著動了兩下，但還是因爲傷勢太重沒能起來，他氣若游絲道，“勝了嗎？這些豬尾巴韃子還真厲害……！俺也是跟洪承疇、孫傳庭交過手，都不如這些個韃子兇悍。”

“勝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

李來亨讓身邊的親兵快點把郝?lián)u旗帶去醫(yī)治，他生怕這員大將出了什麼差錯，急忙又說：“你們都注意一些，小心點走，不要磕碰到搖旗……一切都得給我小心。”

親兵們剛把郝?lián)u旗擡走，方以仁和顧君恩便騎馬走了過來，方以仁身上的布衣沾染了許多血跡，其中大多數(shù)都是鰲拜被李來亨爆頭後濺射上去的。

方以仁先下馬，他雙手還在微微顫抖，尚未從鰲拜衝殺的驚人威壓裡緩過來，聲音都帶著點顫地說：“府主……谷將軍也到了。”

李來亨點頭道：“谷哥雖然沒有直接參與碭山之戰(zhàn)，但他封鎖渡口，堵住東虜北逃之路，也是立下了大功。不然的話，我估計咱們最多也就只能留下二三千韃子，實在難以告慰闖軍犧牲弟兄的在天之靈。”

顧君恩則皺著眉頭說：“谷將軍截住敵人確實是一樁大功，可這回清兵能夠突然渡河南下，他沒有監(jiān)視好黃河河防，使君難道不覺得也是難辭其咎嗎？”

剛剛?cè)〉么髣伲顏砗嘁膊幌脒@時候翻舊賬。何況谷可成是李自成安排來的人，攔截清兵的表現(xiàn)也算可以，實在沒必要動什麼干戈。

“這件事今後再說吧，咱們現(xiàn)在要緊的還是馬牧集方向。陳永福和袁時中，他們那一萬人可不好相與呢！咱們剛剛經(jīng)過這一場惡戰(zhàn)，死傷甚多，不要剛剛經(jīng)過了驚濤駭浪，卻一不小心在小袁營這條溝裡翻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