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漫長的冬天終於過去,春風一夜吹來,草長樹綠花開,一片盎然。
三月十二,元宵節鬧的沸沸揚揚的刺殺案終於瞭解。葉家謀反,葉家人要麼被斬,要麼流放。皇帝感念太后撫養之恩,免了她的死罪,只是囚禁冷宮,終身不得踏出。
只是大多數人都不知道,這場刺殺的背後,還有一個慕柏。蘇曄並沒有賜死他,只是將他單獨帶出別院,另尋了一座小院,終身監禁。
近兩月來,蘇曄幾乎長在了翊王府。蘇漾在傾心所在的小院單獨爲他收拾了間屋子。每日,蘇曄從王府出發上朝,下朝之後,在小屋裡批改奏章。每天天不亮,傾心就能聽見他出發的聲音,夜深了,他屋內的燈還常常亮著,根本不知道他什麼時候睡下的。
當皇帝都這麼辛苦嗎?傾心暗暗地想過:難怪現在父皇這樣樂不思蜀。
兩月以來,二人很少說話,每每碰面,傾心要麼掉頭就走,要麼就當作沒看見,直接回房間。蘇曄也不糾纏,有什麼好吃好玩的東西,要麼託清霜清月給她,要麼直接放在房門口,每天一件,絕不缺席。傾心也沒有拒絕,這些小東西小玩意兒,通通照單全收。
慕茗已經可以隨意出入別院了,不過他一般都是出了別院,就進翊王府,每次都一樣,和妹妹們寒暄寒暄,就去找清霜練武。每次被人家姑娘輕鬆放倒,也不氣餒,只是憨厚地笑笑,然後再接著比試,也不知是看上人家姑娘的武功還是看上姑娘本人。
這天,春日正好。傾心一大早就來到別院探望母妃,順便看看他們缺不缺春衣夏裝什麼的。
怡貴妃的房間異常熱鬧,還未走到門前就聽見大家嘰嘰喳喳的歡笑聲。除了幾位平日裡相熟的嬪妃外,還有幾個年紀較小的弟弟妹妹也在。怡貴妃的刺繡手藝越來越純熟,最近喜歡給孩子們繡香包,編穗子,所以孩子們都喜歡來找她玩。
十四的廚藝也精進了一些,藉著弟弟妹妹們都在,經常也來這裡讓大家試試她的手藝,多提意見。
有好吃的又有好玩的,不知不覺間,這裡竟成了孩子窩,常常傳出歡聲笑語,比天慶帝的院子還要熱鬧幾分。
不過,今日不尋常的是,慕輕莜居然也在這裡。
“今日怎麼這麼熱鬧啊?”傾心一邊說著一邊走進房間,不忘對所有嬪妃行禮拜見。
“九姐姐,你看。”十四獻寶死得拿出一幅畫,畫上是一盞桃花燈,桃花鮮豔,花燈精巧,燈上還題著兩行詩: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傾心搞不明白,“這是什麼東西,也值得你們這麼稀奇。”
雖然這燈畫得倒是挺好看的,可這畫技完全比不上任何一位哥哥,更別說李嚴這樣的繪畫聖手。
“這畫雖然一般,但是,是從宮裡傳出來的,六哥說現在臨安街頭都傳遍了,”十四故作神秘,“這可是當今皇帝畫的。”
蘇曄?
傾心心裡“咯噔”一下,他又搞什麼鬼?
“皇帝畫得又怎麼?”她努力想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一些。
十四自然沒有聽出她話裡的不對勁,繼續解釋道,“大家都說,這位皇帝陛下有了心上人,但是因爲一些原因,騙了他的心上人。心上人知道之後,不理他了。他很後悔,也很難過,就做了這麼一幅畫。這可是相當於他的‘罪己詔’。”
一般皇帝很少下“罪己詔”,除非是天降大禍或者真的做了很錯誤的事情。這麼一幅畫,當然不會是真的“罪己詔”,只不過他是想借這幅畫,開口道歉罷了。
傾心聽了,心裡百般滋味。又是開心羞澀,又是氣惱難受。
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什麼意思,自己答應嫁給他了嗎?難不成他還想逼婚?再說,一幅畫就想求得原諒,哪有這麼好的事情。
“什麼‘罪己詔’,不過就是一幅一般的畫。這麼看來,這北樑皇帝的丹青也不過如此。”傾心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麼,只覺得舌頭在打結。
“術業有專攻嘛。”十四還沒說話,慕輕莜倒是開口了。現在,只要不是在思嘉面前,她又是那副盛氣凌人的嫡女風範,“六哥練武練了這麼久,不也還是被那些士兵一招放倒。”
這個傾心倒是贊同,想起了慕茗屢屢敗在清霜手下的樣子。
“也不知道皇帝看上的是哪家女子,這麼不知好歹。”慕輕莜輕聲吐槽,卻也傳進了傾心的耳裡。
“怎麼就不知好歹了,”傾心急的跺腳,“騙人在先的可是蘇……皇帝。”
差一點說漏了嘴。
“害,不就是騙騙人嘛,”慕輕莜不以爲然,捋了捋頭髮,做出很懂的樣子,“這夫妻相處,哪有絕對的真話,偶爾撒個小謊,也是生活情趣嘛。”
“那要是不是小謊呢,是傷害很大的謊言呢?”傾心接著問道。
“能有多嚴重,是斷了手還是丟了命,”慕輕莜口齒伶俐,“陛下這不都認錯了嗎,還要怎麼樣?要是我,肯定已經感動得提淚橫流了。”
又不是你。傾心沒有接話,只在心裡默默說道。
“不過,你們說,要是那個女子繼續這麼不知好歹,陛下會不會就此回頭,不要她了。”慕輕莜倒是興致未減。
會嗎?傾心在心裡偷偷問自己。如果他真的因爲這樣而放棄自己,那我也沒有什麼好留戀的吧。
這樣下定決心,心裡卻依舊堵得難受:自己,還是捨不得吧!
“不要她了又怎麼樣,難道還會要你?”傾心不由懟了回去。
慕輕莜頗有些矯揉造作扭了扭腰肢,“怎麼就不會是我,他爲了拉攏大渝百姓,娶一個大渝公主不正好嗎,我可是嫡出公主,難道還配不上他?”
好嘛,兩人在這方面,想法倒是很一致。
“七姐姐,你不是喜歡翊王嗎?怎麼這麼快就改變心意了?”傾心滿口譏諷。
想起那天蘇漾臉色陰沉地掐著自己脖子,慕輕莜不由打了個寒顫,連連搖頭,“蘇漾這個人太可怕了,沒有九妹的本事根本壓不住。再說了,翊王再厲害也只是個王爺,還能大過皇帝去。要我說,還是皇帝陛下好?”
傾心冷哼一聲,“你見過皇帝嗎,你就覺得他好。”
“我是沒有見過,可他和蘇漾一母同胞,長得總不會太差吧。”慕輕莜振振有詞,“再說了,男人有權有財就好,長相什麼的不重要。”
“嗯,”傾心無不贊同地點點頭,“七姐姐這話說的,好像自己已經被選做妃子了一樣。”
“你……”慕輕莜被打七寸一時語塞,冷笑一聲,“幾日不見,十妹妹別的本事沒學會,回嘴的本事倒是出神入化了。”
看她這樣,心裡沒來由開心了不少,倒是笑得真誠,“多謝姐姐誇獎。”
“你……”慕輕莜剛想發火,怡貴妃趕忙發話,“好了好了,自家姐妹隨意聊聊天,怎麼還急眼了,都少說兩句吧。”
十四見狀,忙端上自己剛學的點心,將話題扯開。
逗逗弟妹,聊聊家常,時間過得到也快。等衆人都散去後,怡貴妃方拉過女兒,問道,“那皇帝的心上人是你嗎?”
畢竟是親女兒,傾心那拙劣的演技可以敷衍敷衍其他人,卻瞞不過母親。傾心點點頭,有些害羞又有些難過,將這段時間前前後後所有的事情都全盤托出。
“我說呢,你自幼性格溫順,從不與姐妹拌嘴,今日怎麼揪著你七姐不放,原來是動了心頭好啦。”怡貴妃玩笑道。
“母妃——”傾心難爲情地低下頭,不滿地跺跺腳。
“好啦,母妃知道了,”怡貴妃拉起女兒的手,正色道,“這件事,母妃也不能幫你決定,只有靠你自己。你若真覺得過不去,早早傷心一場,就趕快斷了,對你兩都好。可你若實在放不下,也別因爲一時慪氣,錯過了。咱們女人這一生,能遇上一個真心相愛的人實屬不易,母妃希望你幸福。只要你覺得幸福,別想那麼多有的沒的。”
“母妃,我知道了。”傾心開心地點點頭,抱了抱母親,“您真好。”
“傻孩子……”怡貴妃笑著撫著女兒的腦袋,有些擔憂,又有些高興。
爲人父母啊,永遠都在爲兒女操心。既希望他們快點長大,早日找到終身依靠,又擔心他們所遇非人,蹉跎一生。
但願,女兒挑夫君的運氣,比自己好一些吧!
回到翊王府,已是傍晚。一進大門,就看到蘇漾和蘇曄邊走邊討論著什麼,正向自己迎面走來。
看到傾心,兩人都停下腳步,蘇漾倒是熱情,衝她招呼道,“回來了。”
傾心只是略一點頭作爲迴應,也不行禮,加快步子往自己院裡走。只是經過蘇曄身邊的時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鼻尖發出輕輕一聲“哼”,似乎很生氣。
“小姨子這是怎麼了?”蘇漾摸不著頭腦,“你又惹她生氣了。”
“誰知到呢。”蘇曄淡淡一笑,卻是滿面喜色。
畢竟,兩個月了,這是她第一次對自己做出這樣的表情。
“大哥真是魔怔了,”蘇漾無奈地搖搖頭,“連小丫頭給自己擺臉色都這麼開心。”不過話說回來,皎皎似乎也經常給我擺臉色,我不是一樣很開心。
哎,看來我兩兄弟註定要載在這一對姐妹花身上啊。
蘇漾無不感慨,內心卻覺得滿滿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