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每一步她都嘔盡心血,每一步她都費盡心神,她培養出一隻屬於草原的雄鷹,自己卻枯萎在壓抑黑暗的深牆之中。
可原本,她應該是草原最閃耀的星星。她應該馳騁烈馬,踏雪狂奔;她應該手握長刀,殺敵衛國;她應該和心愛的人琴瑟和鳴,子孫滿堂,這才應該是屬於她的人生啊。
娘……
娘……
我好想你,我回家了,可是……你在哪兒啊……我該去哪兒找你啊?
眼淚打溼信箋,暈開墨跡,將原本細小的文字暈成一圈圈黑墨。恰如那人的人生,愛人離世,家國不在,人生只剩揮散不去的黑暗,將自己緊緊包裹。而自己最終也不再掙扎,任由自己,與這無盡的黑暗,共同沉淪。
蘇漾心疼地將抽泣不止的少女擁入懷中,千言萬語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只能感慨:璇玲公主真是一位偉大女子。壯士斷腕,爲國捐軀,這好像是作爲戰士最正確卻也最容易的選擇。難的是活下去,在自己厭惡痛恨的地方茍延殘喘,這比戰死沙場痛苦千倍萬倍。
還記得好幾年前,大哥曾經跟著父皇出使大渝,有幸見過璇玲公主。回來時自己還問過他:璇玲公主是個什麼樣的人。
依稀記得大哥的回答:“風華絕代,世間獨絕。可惜,明珠暗投。”
那時候他也憧憬過,什麼時候可以親眼看看這位傳聞中的奇女子。可惜,終是沒有機會了。
好在,他遇到了她的女兒,那個需要珍視一生的人。
公主,請您放心。他在心裡默默起誓:我會好好照顧皎皎,讓她一生,有家可回,有人可依。
北風依舊凜冽,天空再一次飄起鵝毛大雪,好像歡迎遠歸之人的號角。
思嘉走到孤墳面前,開始用手一捧,一捧,將墳冢撥開。
經過大雪冰凍的土地格外堅硬,手指很快被冰雪侵蝕,變得又冷,又痛,又腫。少女並沒有停下來,依舊固執地用柔弱地手指,一點,一點,扒開深埋已久的土地。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挖了多久。手指已經全然麻木,鮮血順著指尖流下,轉瞬凝固,簡陋的木棺終於顯露一角,好像滿眼滄桑的老人,終於等來期盼已久的故人。
思嘉再次從懷中掏出錦囊,將它從縫裡,塞入棺中。
然後再慢慢地,一捧,一捧,把舊冢慢慢復原。
整個過程,蘇漾只默默立在一旁,沒有絲毫援手打算。
復原之後,思嘉掙扎著僵硬的身軀,跪在碑前,雙手抱胸俯下身子:這時孃親教過的,羌戎的禮儀,“爹爹,女兒不孝,現在才知道您的存在,現在纔來看您。女兒沒用,沒能把娘也帶出來,還讓她葬在她厭惡了一輩子的地方。但是,我相信,你們此刻一定團聚了,即便身隔天涯,但你們也一定能找到彼此。畢竟,你們都是那麼厲害的人。您放心,我以後會常來看您的,我會像娘說得那樣,不報仇,不怨恨,開開心心地過自己喜歡的日子。也請您安心,女兒長大了,會保護自己了,會把自己保護得很好,很好……”
說罷,再次俯身,對著墓碑行了一禮。然後,用力一抹眼角溢出的淚花,轉頭對一直立在一旁沉默不語的蘇漾說道,“走吧!”
白雪依舊,落在無垠的大地上。白雪重新覆上墓碑,覆上墳冢,爲它披上厚厚的雪貂。孤墳旁,老樹依舊挺立,等待著它的不歸人。
雪落蒼茫,萬物頭垂,白首瞬間,相思……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