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道青色身影如鬼魅一般，飄進翊王府書房。
“陛下！”身影來到正在批改公文的蘇曄面前，恭敬拜見。居然是負責照顧傾心的清月。
“何事？”蘇曄頭也不擡，繼續看著手中的公文，“公主歇下了嗎？”
“還未。”清月沉吟了一下，做暗衛這麼久，她第一次不確定要不要稟告這件事。但想著，陛下吩咐過，無論大小，據悉稟報，她便如實回報，“公主在……練習走路。”
“哦？”蘇曄擡起了頭，有些驚訝，大晚上練習走路？
“是的，練習走路。”清月又回答了一遍。
有意思。蘇曄勾起一抹頗有意味的笑容，衝清月一擡手，繼續埋頭看著桌前奏摺，“你先下去吧，好好照看著，別去打擾她，也別讓她受傷。”
“是！”清月領命告退，青色身影快速消失在濃濃黑夜。
練習走路，有意思。
蘇曄被勾起了好奇心，加快了批改奏摺的速度。
終於，將最後一本奏摺隨手往桌上一扔，蘇曄迫不及待地走出大廳。
依舊是那片石子路，少女邁開腳步，一步一步，踩得很穩，很實，卻也真的很痛。冬日的北方，深夜更加寒冷，少女額角卻已經出汗。小心翼翼走到盡頭，她露出一個鼓勵的微笑，像給自己加油，然後繼續轉身，又一次往會走。
短短的石子路，來來回回，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次了，只覺得腳越來越痛，越來越燙，好像自己走的不是路，是火盆。但幸好，自己也走的越來越熟練，越來越快。
此夜無風，也無月。
年輕的帝王站在角落，默默看著少女，一步一步，一走一停，來來回回，在這石子路上走著，走著……
這情景，怎麼這麼好看呢？好看到忘記了更深露重，也忘記了刺骨寒冷。
“啊！”少女不知是真的走累了，還是一個不小心，狠狠摔到在地。
“沒事吧！”想也不想，蘇曄瞬間飛奔到女孩身邊，小心地將她扶起。
“沒事。”少女眼裡已經噙滿淚花，卻以強忍著搖搖頭，“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下。”
一定很痛。他這樣想著，身體已經做出反應，將少女攔腰抱起，往院裡走去。
一切來得太快，少女還未回過神，便已經被人抱起。心下一驚，竟全然忘記了掙扎拒絕。藉著幽幽燈光，她呆呆地看著男子側顏：眉目如畫，鼻樑高挺，面容英俊，是和六哥，父皇，翊王，完全不同的好看。
不知不覺間，已經回到房間，蘇曄將傾心輕輕放在牀榻之上，她這纔回過神，自己被一位陌生男子一路抱著回來，全然忘了避嫌，不禁羞得臉頰緋紅，低下了頭。
“手伸出來。”他的聲音不容置喙。
傾心一愣，乖乖伸出雙手。
蘇曄細細查看了那雙纖纖玉手，還好，只是有點紅，並沒有被劃傷。
此時，清月敏覺地遞上藥膏，又識趣地退下，來去如風。
男子接過藥膏，放在牀邊。二話不說，握住她的玉足，脫下她的長靴。
小小的腳包裹著厚厚帛布，一層又一層，每一層都被綁得緊緊地，死死地，這樣的雙足，即便輕微走動，也會很疼吧，更別說是走在石子路上。
蘇曄心間一疼，放緩了手上的速度，輕輕將手伸向厚厚帛布。
“別！”傾心趕忙阻止，腳不斷往後縮，“不能拆，腳會變大的。”
“變大了又怎麼樣？”
會怎麼樣？傾心雙手抱住膝蓋，歪頭想了一會兒，“父皇會不喜歡。”
父皇，不喜歡？蘇曄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側過頭，白日裡她緊緊抱著的琵琶被小心安放在牆上。
“那你父皇，喜歡琵琶？”
“嗯！”傾心點點頭，“很喜歡很喜歡。”
“父皇喜歡，父皇喜歡，”蘇曄突然提高聲音，帶著不可抑制的怒意，“那你父皇問過沒有，你，喜不喜歡？”
傾心一愣，心中莫名升起一種恐懼。這個問題，自己從未想過，因爲自己從小到大隻需要做一件事情：討父皇喜歡。
父皇喜歡她乖巧聽話，她就乖巧聽話；父皇喜歡她彈琵琶，她就努力彈琵琶；父皇喜歡小腳，她就從小裹腳，再疼再痛也忍受著……
自己做的一切，都是父皇喜歡的，那自己呢？自己喜歡嗎？
自己喜歡嗎？
那……什麼又是喜歡呢？
在她發愣之際，蘇曄又握住她的腳，閃電般地開始拆解帛布，他手上的力氣很大，傾心根本掙脫不掉，“別動，”他的語氣總那麼霸道，“你今天走了那麼久，腳一定磨出水泡了，要及時挑破上藥。上好藥我再幫你包好，你父皇不會知道的。”
聽了這話，傾心不再掙扎。仍由他將布一層一層拆開，露出小腳。三寸金蓮，還沒有他的手掌大，這樣的腳，哪裡好看？
嘴邊勾起一抹無奈的笑容，他拔下自己的髮簪，輕輕地，仔細地將水泡全部挑破，又細心地敷好藥膏，最後，又將這些破布，一層一層地包了回去。只是，在綁的時候，可以放鬆了些力道。
“你可以繼續去走，但記得敷藥。”說完，將小小瓷瓶遞到她手上。
傾心收起藥瓶，道了聲謝。又紅著臉，低下頭。
“今天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少女滿目含羞，很是可愛。蘇曄不禁想摸摸她的頭，卻還是忍住了。剛纔一時情急，已經夠唐突了，要是再嚇著這個小丫頭，她死活不肯當皇后，就不好了。
“華大哥！”蘇曄剛一起身，就被傾心叫住，“我什麼時候可以去看看我的父皇，母妃，哥哥？”
小鹿般的眼睛帶著絲絲怯意，讓人很難不心生憐惜。
“他們也纔剛到京都，需要安頓一下，你要是著急，四五日後便可去。”
傾心終於安心了，蓋好被子，準備睡覺。腳依舊隱隱作痛，今天確實太累了。
她閉上眼睛，迷迷糊糊之間，突然想到：女子的腳是不能隨便拿給別人看的，除非那是你的心上人或者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