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月圓,寂寥的宮廷響起悠悠曲調(diào),婉轉(zhuǎn)悲涼,如同荒原夜空下,秋風(fēng)吹拂遍地野草,百花凋零,衰草枯竭,一片蕭條衰敗。
“笳一會兮琴一拍,心憤怨兮無人知。這曲胡笳還真是動人心絃啊!”玩味的聲音響起,悠揚(yáng)的曲調(diào)戛然而止。
思嘉放下手中的胡笳,面色平靜依舊,“煜王深夜來此,不知有何貴幹?”
蘇漾並未回答,而是緩緩漫步到她身旁,毫不客氣與她並肩而坐,“本來解衣欲睡,誰知聽到如此絕妙曲子,便循聲而來了。沒想到,吹奏胡笳之人,比這曲子還美,倒真是意外之喜。”
思嘉淡淡一笑,眼中卻並無一絲高興之意,反流出絲絲悲愴,“宮中之人,大抵愛的都是琴瑟琵琶,胡笳,是上不得檯面的。”
“如何上不得檯面?”蘇漾伸出手,輕輕摩挲著她放在一旁的胡笳,“這首曲子,讓我想起塞外的夜晚,胡笳聲起,徵人望鄉(xiāng)。很是動人心絃。”
思嘉低下頭,輕道一聲,“多謝。”
細(xì)細(xì)涼風(fēng)吹動著少女如瀑長髮,帶著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不算濃郁,卻足夠醉擾亂心神。一時間,少年有些恍惚,脫口而出,“可惜了!”
少女?dāng)E起頭,一泓秋水直直的看著他,眼中有一絲不解。
少年回頭神來,繼續(xù)勾起玩味的笑容,“本事天空中自由翱翔的雄鷹,卻深陷在這污糟的泥潭之中,實在可惜。”
似乎被戳中了心事,平靜的秋水再次泛起漣漪,少女的聲音分明如水滴跌進(jìn)湖面般悅耳,可掩藏不住的憂傷卻讓人心間一疼,“生在泥潭,又有什麼法子呢?”
顯然,這個話題有些沉重了,少年靈機(jī)一動,換了一個問題,故意壓低聲音,十分神秘,“你說,你的父皇要是知道自己有一個武藝高強(qiáng),還會暗算別人的女兒,會是什麼反應(yīng)?”
“什麼反應(yīng)?”少女似乎真的在認(rèn)真思考這個問題,眉間微蹙,“大概,又是責(zé)怪我娘沒有教好我吧。”
“娘?”蘇漾神色一凝,眸色一黯,隨後又立即展顏,問道,“按理,你不是應(yīng)該叫她母妃嗎?”
思嘉搖搖頭,“我娘不喜歡我叫她母妃,從小,我們就像一對平凡母女一樣,我只叫她‘娘’。”深宮之中,那裡會有真正平凡的母女呢?她們的確相依爲(wèi)命,可她從小帶給她的卻是太過殘忍的訓(xùn)練。兒時的記憶,總像一片片利刃,剜在心上,刻下一道道傷疤,它們猙獰醜陋,鮮血淋淋。
可是,它們對於自己,卻又那麼彌足珍貴,無法割捨。
顯然,蘇漾也是瞭解過她的身世的,“璇玲公主乃一代巾幗英雄,英勇無比,是在令人敬仰。可惜……”這一聲嘆惋,卻讓一直面色淡漠的少女臉上顯出一絲真切的笑意。那一刻,她好像真正的普通少女一般,帶著恬淡的笑容,月光輕輕灑在她精雕一般精緻的臉上,比這月色更加迷人。
忽而,她好像看到了母親,靜靜地站在牆角處,神情嚴(yán)肅,“月皎,你大意了!”短短幾字,卻如同驚雷一般,是了,自己身旁這個陌生的男子,敵友未辯,怎能如此輕易將真情流出。
少女臉上忽然閃過一絲慌亂,但僅是一閃而過,下一刻,她再度恢復(fù)沉靜,對著蘇漾道,“天色不早了,煜王殿下還是請回吧!”
蘇漾先是一愣,轉(zhuǎn)頭搖頭失笑,“你這沒良心的丫頭,居然對我下逐客令。”說著,將臉湊到她跟前,語氣輕佻,“你說,我要是歇在這裡,你父皇會生氣嗎?”
“不會。”思嘉肯定,“以我父親對北樑的畏懼,恐怕只要你不坐上他的龍椅,他都不會生氣。”
“哎……”少年有些無趣,將頭縮了回來,站起身來,“放心,我是不會佔你便宜,污你清白的,我這就走!”還未說話,他又忽然轉(zhuǎn)過身,閃電般伸手?jǐn)E起少女的嘴角,“你還是笑起來的樣子最好看,正是青春少艾,別一天繃著個臉,一點都不可愛。”
秋風(fēng)漸起,正是夜涼的時刻,少年的指尖卻溫?zé)岙惓#坪鯛C紅了自己的雙頰。蘭花香味再次縈繞鼻尖,那一刻,她有些失神。
“天色不早了,我先去休息,你也早點休息,可別著涼了。”說完這句,便是一個瀟灑的轉(zhuǎn)身。人影一閃,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空氣中還殘留了一絲蘭花香氣,彷彿告訴著少女,他曾經(jīng)來過。
溫?zé)岬氖种笍哪樕想x開的那一霎,心中泛起淡淡的失落。月色依然,並無半點零星相伴。果然,自己,還是適合孤身一人。
思罷,她拾起自己的胡笳,同樣轉(zhuǎn)身,回到了房內(nèi)。
庭院之中,只留瑟瑟秋風(fēng),一輪孤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