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深夜,孤獨的彎月懸掛在夜空,恰如自己,孤身一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沒到深秋,人們總會特別多愁善感,再加上這殘破的銀鉤,心緒便更加失落。自古以來,人們都是望月思鄉,可是,這裡,明明算是自己的家鄉,爲什麼,自己還是覺得漂泊無依呢?
彎彎銀鉤撒下淒冷的光芒,爲四周添上一份莫名的寒冷。忽然,不知何處,蘆管聲起,幽咽蒼涼,眼前不由浮現這樣一幅場景:黑夜如墨,玄月彎彎,大漠茫茫,大雪紛紛。明明景色如此淒涼單調,可心中卻好像一下子有了歸屬感一般,剛纔的孤苦擔憂一下子隨著笛聲散落風中。
一曲完畢,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現在眼前。淺笑盈盈,神采飛揚,眉目間盡顯高貴與自信。
“王爺多才多藝,思嘉佩服。”語氣中,卻絲毫沒有佩服之意。
“哎?!鄙倌隉o奈地轉動著手中的蘆管,“我說你怎麼總是對我一臉防備,我對你不好嗎?我傷害過你嗎?沒記錯的話,我還幫了你不少呢。”
“王爺難道覺得,你不需要防備嗎?”思嘉回答地倒是誠實,“王爺你自己,又何曾坦誠過?”
“哦?”少年眉尾一挑,“我哪裡不坦誠,你又不曾問過,怎知我不坦誠?”
“那王爺,夜探巡防營,有何目的?”思嘉步步緊逼。
原以爲,他會開始插科打揮,誰知,他卻回答地無比坦蕩,“任何與軍隊有關的地方,我都探尋過,不僅是巡防營,還有御林軍,甚至,各路軍營,本王,一個也沒有落下。”
這個回答,倒讓思嘉吃驚不小。她也確定,蘇漾說得是真的,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恐怕,大渝重要的軍營,他都光顧過了。不過,這麼多軍機大營他都能來去自如,可見,大渝現在的軍營已經腐朽成什麼樣了。
“那晚,你是故意讓我帶你去巡防營的,你也是故意束手就擒的?”既然他如此坦誠,她也索性問個明白。
“原本,我還真沒注意過你?!碧K漾一邊說著一邊走到思嘉面前,用手中的蘆管挑了挑她小巧的下巴,見她不滿地蹙眉,得意一笑,接著道,“不過,那天閒逛的時候,無意中看見你們姐妹二人談論,要當煜王妃。本王自己的婚姻大事,自然要多多留意。所以,就注意到了你。還別說,這個王妃,本王倒是相當滿意?!?
如此輕佻直白,若換成旁人,恐怕早就羞得擡不起頭來。思嘉卻一點不爲所動,反而想著,這樣看來,從自己故意與傾心分開之後,他就一直跟著自己。而自己卻從未發覺,可見,眼前這個人,身手有多好。
“你就不怕我把剛纔的話透露給父皇嗎?”思嘉也不扭捏。
蘇漾自信一笑,肯定道,“你不會!”
也對,就算自己真的說了,他也不會相信,說不準還會找個理由責罰自己。那六哥呢?六哥會相信嗎?可是,就算相信了又怎麼樣。天慶帝最不喜歡皇子無端揣測政事,但凡不討他喜歡的事情,他都不會做。
“身在皇宮,就必須經歷風霜侵蝕。溫室裡的花朵,若沒有人呵護,終究會凋零。你救不了他們。”真奇怪,她的心事,他總是能一眼就看穿。
少女無奈地低眉,“我也知道,只是,不甘心。”
溫熱的手掌撫上她的頭,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暖透入心間。她沒有拒絕,卻也沒有其他動作,只是擡起頭,對上那雙含笑明眸。悽清月光下,少年容顏俊朗,笑容明媚,好像冬天的暖陽,和煦,卻不炙熱。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誰又能保證,不會有其他人,去呵護這些嬌花呢?!鼻謇实穆曇艨偸菐е屓讼嘈诺哪Я?。即便她清楚,這是一件危險的事,眼前,也是一個危險的人。
“對了,”少年放下蘆管,從懷中掏出一個鐲子,直接扣在少女纖細的手腕上,“我明日就要離開了,送給你個東西,這樣你就不會忘了我了?!?
說實話,這個手鐲,並不是什麼珍貴名品。白銀手環,穿過被打磨地晶瑩光滑的石頭。不錯,手鐲上僅有一個裝飾物,便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石頭。只是,經過細細打磨,現代玲瓏剔透,倒比玉石,還要澄亮三分。在這皇城中,即便再不得寵的妃子公主,也不止是這個賞賜。
“太貴重了,我不要?!闭f著,另一隻手便打算褪下這手鐲。
少年顯然一頓,倏爾,溫熱的大手覆蓋住她冰涼的掌心,眼中閃著熱切的光,也阻止了她的動作,“看清楚,這只是石頭,不珍貴?!?
“我知道,”她不動聲色抽回了手,“若論價值,的確不值多少錢??扇粽撔囊?,千金不換!”普通的石頭,不知要經過多久的打磨,纔會像現在這樣光滑剔透。而製作手鐲的人,又是怎樣地小心翼翼,才能將這銀環穿過石頭卻又不留一絲裂縫。製作這樣一個手鐲,需要多少心思,有需要多少艱辛?其中的心意,再珍貴的寶物,都換不回來。
“你能看出它的價值,它就屬於你。”少年輕輕在手鐲的石頭上摩挲著,眼中的光越發閃耀,讓人不敢對視,“它對我很重要,所以,你要幫我好好保管它,等下次我們見面的時候,它一定要在你的手上!”
既然這麼重要,爲什麼要交給我保管?思嘉剛想發問,一擡起頭,少年精緻的俊臉在眼前突然放大。還來不及反應,跌進陌生又有些熟悉的懷抱,蘭花香味充斥鼻尖,讓她一瞬間,溫暖得有些暈眩。
她一把推開了他,又氣又羞又惱,指著他,指尖不斷顫抖,“蘇漾,你這個無賴!”
哪知,他不但不生氣,反帶著一抹得逞的笑容,向前一步,再次拉近兩人的距離,“這樣多好啊,”輕柔的指尖在臉頰劃過,心間不由一顫,“不需要僞裝,不需要防備,難過就哭,生氣就鬧,我希望,在我面前,你永遠都是最真實的自己?!彼难壑袦厍槊}脈,柔軟的好像要擠出水一般。霎時間,月影搖晃,心神恍惚,一切顯得那麼虛幻,唯獨心臟,在胸膛“碰碰”跳動,那麼強烈,那麼真實。
思嘉有些窘迫,連忙後退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舌頭也有些打顫,“你明天就走了,路上小心,一路平安?!闭f著,也不敢擡頭,再去看那張好看的面容。只能低著頭,快步跑回房間。
胡亂地關好門窗,慌亂的心跳讓她有些害怕。畢竟,從未有過這樣的感情。這個人太可怕了,只要一看著自己,心臟就好像不聽使喚一般,跳得飛快。他的眼睛,那麼溫柔,好像有魔力一般,讓人不由想要陷進去。
她使勁地搖搖頭,將內心的慌亂不安全都甩出去。當心緒終於平復之後,低下頭一看,手鐲好好地戴在手上。
居然忘了還給他了。一時間,惱怒再次浮上心頭。
雖這樣想著,另一隻手卻不自覺地撫上手鐲。石頭的冰涼漸漸撫平心頭的煩躁,無聊地將鐲子在手腕上轉動兩圈,心境竟變得開朗起來:罷了,自己還是暫時收著吧,反正也不是什麼名貴的物品,戴在手上,也不會顯眼。
只是,他……真的要走了嗎??
一股莫名的酸澀繞上心頭,爲什麼,自己居然還有些難過?
月皎,你今天怎麼了?爲什麼無緣無故會出現這麼多情緒,這不像你。
這樣想著,另一隻手將鐲子帶手一起抱入懷中:娘,我這是怎麼了?您能告訴我嗎?
這一夜,睡得很不踏實,夢裡夢外,好像總能看見那個影子,帶著玩世不羈的笑容,目光溫和地望著她。可每次伸手想要去觸碰,影子卻又消失不見。難道,真的只是在夢裡?可是,我爲什麼會夢見他呢?
“嘉兒,我們還會再見面的。只是,等我們再見面的時候,你願意嫁給我嗎?”
朦朧的聲音傳入耳中,願意嗎?
那一刻,自己也不知,應該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