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秦胡二人喬裝改扮, 與危燁等人一道,順風順水地進入了三苗族村寨。卻見當地民風彪悍,風俗粗鄙, 相較之前的土苗族, 確是粗獷豪邁, 不可同日而語。
危燁使人將其二人服飾裝扮統統改成了三苗標誌, 又計劃將其帶入府中居住。他雖是好意, 秦胡二人又如何肯依,若是如此,豈不是失了自由。
故而秦胡二人婉轉回絕, 堅持不就,危燁無奈, 只好尋了一處較爲僻靜所在, 指派了一處小院落供其居住, 而後又千萬叮囑二人不可輕易吐露其土苗族人身份,方纔自顧自忙於政務, 從此除了偶爾加以問候,倒也不多來叨擾。
原來危煊爲人古板,不知變通,且對危笙忠心耿耿。他既受危笙囑託,主持三苗事宜, 便一門心思將逼迫土苗族繳納八百男子成爲了頭等大事。
若是被他知曉眼下竟有土苗族人在他眼皮底下生活, 恐怕喬裝改扮的秦繁漪, 首當其衝便會成爲他的擒拿對象!
危燁深知其兄性格, 且其爲人處世, 較之危煊,不知要圓滑世故多少倍, 是以爲了避免出現恩將仇報,以怨報德的局面,危燁便自作主張,將秦胡二人暫時隱蔽起來,以避危煊耳目。
而那危醴深感秦胡二人救命之恩,對其二人更是心存親近。特別是胡靈姬溫柔和善,更是讓這少年平添了幾分傾慕之情,是以往來其小院便更勤了。
這一日清早,遠遠地望見危醴又朝小院走來,秦繁漪不禁嘀咕道“這有事沒事總往這邊跑,他難道就沒別的地方可去?”
胡靈姬聽她語意泛酸,不由掩嘴笑道“跟個孩子置什麼氣。”,她靠近秦繁漪,偷偷在她耳根一啄,偷笑道“正愁沒處打探,這孩子自己送上門來,咱們正好從他口中問問情況,你說是不是?”
秦繁漪經她這般親暱勸慰,早已眉開眼笑,當下輕聲取笑道“好你個狐貍精,竟連這麼個小孩子都不放過。”
胡靈姬“撲哧”一聲,忍俊不禁笑將起來,恨恨地掐了一把她的身子,嗔道“滿嘴胡說八道,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二人咯咯笑作一團,便聽門外危醴笑道“陳公子和夫人起的好早。”,這是,秦胡二人方見他手中尚且拎著一些瓜果野味,不由笑道“你怎地又拿東西過來,這整天裡不斷地送來,我二人哪裡來得及吃用。你看看這屋子裡,還堆著好些呢!”
危醴笑著將這些吃食送入竈頭,方笑道“也不是甚麼好物事。這幾隻山雞野兔是我昨兒狩獵得來,這些瓜果亦是我名下田產的孝敬。我拿些來給陳公子和夫人嚐嚐,你二人又怎生與我客氣起來。”
秦繁漪與胡靈姬互視一眼,不由笑道“我等蒙危右護法收留,在此安居樂業,已然心懷感激……”,那危醴見她依然言語客套,不由著急打斷道“陳公子客氣了。醴兒若非得遇公子和夫人,恐怕這一條性命早已入了黃泉。公子和夫人對醴兒有再生之德,醴兒這輩子怕也是難以回報。若再這麼客套,醴兒真是要無地自容了。”,說著眼中含淚,禁不住跪了下去。
胡靈姬忙一把將他扯起,衝秦繁漪飛了個眼色,笑道“你別聽他酸腐書生掉書袋,文縐縐地我都不愛聽。”,說著不由分說便將危醴按在座位上,又親手剝了個果子與他吃,笑道“醴兒且稍坐片刻,今兒我正巧做了些桂花蓮藕,且去拿來你吃。”
此時秦繁漪早已尋了個由頭,自去外邊轉悠。危醴見秦繁漪走了,也不覺愈發放鬆下來。
胡靈姬胡亂給他盛了一些桂花蓮藕,又抓了幾把果仁蜜餞在他手中,自己又端了一盞清茶相陪,笑瞇瞇地看著他道“醴兒快些嚐嚐我的手藝,看可還合胃口?”
危醴恭恭敬敬夾了一箸桂花蓮藕入口,只覺清甜軟糯,不覺脫口讚道“好吃!”,說著連連下箸吃將起來。
胡靈姬掩口笑道“你且慢些,小心噎著。廚房裡還有,哪個還與你搶不成。”
危醴口中塞滿了食物,臉上喜孜孜的,望著胡靈姬笑。
胡靈姬見他目不轉睛望著自己傻樂,不禁好笑道“醴兒這般看我,難不成是我臉上有花?”
危醴臉上一紅,頓時錯開了目光。他年歲尚小,與男女之事尚在似懂非懂之際。胡靈姬對他有救命之恩,又長的溫柔可人,這小小少年情竇初開,雖明知其已是有夫之婦,但一顆心卻仍不由自主的對其產生了幾分暗戀愛慕之意。
胡靈姬察言觀色,自然知道少年心思。若是平時,以她高傲的性子,哪裡會對危醴這般和藹可親。只是當下爲救巫清竹,雖然身處三苗族中四處探尋,但終究毫無頭緒,故而也只能利用一下眼前這名小少年,看看能否從他口中探聽一二分來。
胡靈姬眼波流轉,見危醴面帶羞澀之意,卻又不自覺依然拿眼偷覷著自己,不覺心中暗笑。當下柔聲道“醴兒,我與你陳家哥哥初來此地,人生地不熟的,眼下空閒,你與我講講此地風俗規矩可好?”
危醴正苦於找不到話語攀談,見她主動挑起話頭,不覺精神大振,當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一股腦兒便將他所知道的三苗族大小一干事宜都告訴了她。
正如之前所言,三苗族乃蚩尤後裔,以危姓爲尊。眼下苗王危笙閉關修行,便以危煊、危燁兄弟同擔大任。其中危煊好武,危燁崇文,一文一武,相輔相成,倒也將三苗族治理的路不拾遺夜不閉戶。
胡靈姬道“這些個先前我皆聽人講過。你且說說這當前的苗王危笙是個什麼模樣?”
危醴道“論起來,這苗王還是我的姑表伯父。據說他從小天賦異稟,異與常人。文則過目成誦,武可力拔山河。”,說起危笙,他的小臉禁不住熠熠發光起來,言語之間也頗有自豪之意:
“後來待老苗王退位,由他繼任後,更是南征北討,一舉消滅了周圍諸如花面苗、蠻苗等部族,不但將我三苗族版圖擴大了數倍,更是俘虜了數以千計的他族士兵和百姓以做奴隸。”
胡靈姬道“這麼多奴隸,難道就沒人反抗嗎?”
危醴道“自然是有的。只是我三苗族內有一座當年蚩尤大神留傳下來的玄天塔。據說當日以那蠻苗將軍爲首的一衆俘虜叛亂,被我先祖關入那玄天塔中。關進去未及半柱香的功夫,便聽塔內狂呼哀鳴之聲不絕於耳,再後來,便只見漫天血霧,那入塔的數百名俘虜,竟是一個也沒逃出來。”
說到此處,他原本神采飛揚的小臉亦不禁黯然幾分“醴兒雖傾慕當年先祖威震四方之不世功業,亦爲那些無辜慘死之將士默哀。”
胡靈姬見他英武之中尚有幾分悲天憫人的心腸,不禁對他暗自稱讚。只是聽他言及玄天塔,不由想起當日土苗族麻阿四所言,忙問道“你方纔說的玄天塔,竟有這般厲害?你莫不是在哄我吧。”
危醴見她不信,不由急道“我哪敢哄騙與你!”,他神情激動,竟自掙紅了臉道“那玄天塔有六層,每一層都有神魔守護,越是上層,守塔的神魔就越厲害。據說塔尖最高層,歷來都是關押大能力者,尋常凡人若被關入塔內,不到半個時辰便已灰飛煙滅化爲血霧,實在是十分厲害。”
胡靈姬道“你既然說的這般厲害,那你倒是說說,這玄天塔現在何處?”
危醴道“便在我三苗族宗祠後山之上!”
胡靈姬笑道“經你這麼一說,我倒是十分好奇,有心想去瞻仰一番,不知醴兒可有辦法帶我前去開開眼界?”
危醴爲難道“這玄天塔方圓三裡乃我三苗族禁地。若非苗王許可,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若有違者,輕者驅逐出族,重者將被處以極刑。醴兒……醴兒……”
胡靈姬目光一閃,心中已有計較,忙道“醴兒不必爲難。我也只是隨口這麼一說。既然是你們族中禁地,我自然不能讓你以身犯險。”
她口中雖這般說來,語氣中卻尤帶三分遺憾。那危醴年少面薄,自然不願在心上人跟前失了面子,暗中咬了咬牙,沉聲道“方圓三裡之內實乃禁地,但醴兒知道有一處地方,卻是能居高臨下,遠遠眺見玄天塔,你若是想看,醴兒這便帶你前往。”
胡靈姬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狡黠的微笑。小小少年,又怎能知曉她千迴百轉的心腸。她有千萬種手段能使他俯首稱臣,亦有千萬種手段讓他甘心效勞。
危醴卻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歡喜於自己可以與胡靈姬單獨出行,一時興沖沖,喜孜孜,就算眼前是刀山火海,恐怕他也甘之如飴。
當然他心中只將胡靈姬奉爲神祗,高高在上,不容侵犯,卻沒有半分不敬之心。天底下所有的少年的心都是一樣的,但凡是他們第一個愛上的女子,無一不是高貴聖潔,猶如白蓮花一般。
是以此刻危醴雖然高興於可以同胡靈姬一道出行,但其內心,卻是清白的一塵不染,斷無半分褻瀆之心。
胡靈姬看他神色,又豈不知他心中所想。她的心中暗暗嘆息,若非爲了早日找出巫清竹的下落,可爲秦繁漪分憂,她又怎麼會出此下策,利用起這純真少年的感情。
“若有一日他知曉我只是在利用他,怕是會恨我罷”,胡靈姬心中暗道:“罷了,他要恨便恨吧,只要能早日救出巫清竹,我便能與繁漪功成身退,過那神仙眷侶的生活,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危醴卻是不知她心中這些七轉八繞的心思,只顧遣散了侍從,獨自一個人興沖沖引著她,朝那三苗族宗祠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