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龍行雲化眼爲泉後, 巫清竹、胡靈姬二人痛徹心扉,死死守著她的骸骨,竟不肯離開半步!
待著整整過去七七四十九天, 若不是洪水過後瘟疫橫生, 巫鎮海親自在洞口跪了三天三夜, 祈求巫女垂憐, 營救族人, 這巫清竹方纔一步一回首,萬般難捨地下了山。
誰知這一走,亦使她抱憾終身, 痛不可當。只因爲這胡靈姬竟趁著她下山之際,竟將龍行雲之骸骨盜去了一個她再也尋不見的地方!
這巫清竹一下山, 便見衆多靈巫族人已染上了瘟疫之癥, 山野村莊沿路之上, 皆有來不及掩埋的屍體倒臥街邊。常年黃髮垂髫怡然自樂的靈巫族,此時卻幾乎成爲不聞雞鳴犬吠, 家家閉門掩戶的慘然境地。
幾乎每戶人家都有親人染上了瘟疫,更有甚者,一家之內竟有七八口同時染病者,竟成絕戶!巫慕陽家自然不能例外,此時身懷六甲之巫氏已然臥病在牀, 此時其腹如巨鼓, 四肢卻已乾瘦如柴, 眼眶深凹, 面如金紙, 若是胸口尚有一絲起伏,簡直就如死人一般!
是以聞得巫清竹下山, 這巫慕陽自是連滾帶爬趕將過來,哭天搶地的喚她先救救其生母巫氏。而別家亦有病重不起者,身爲父母子女者,無一不希望巫女娘娘能夠施以妙手,得以救命活人,故而一時之間巫清竹頓時忙的如轉軸的軲轆一般,哪裡還有半分空閒!
而待得巫清竹走後一二日,胡靈姬突然翻身跳起身來,隨即便從懷中摸出一個黑底繡金龍的小袋子來,正是當日龍行雲留給她的百寶囊。只見她輕撫著地上的龍骨,柔聲道“行雲,此間乃是傷心地,又豈能作埋骨場。我今日帶你離開,且去尋一處山清水秀好所在,從此我便陪著你,你必是歡喜的罷。”
說著她依照龍行雲當初教她的百寶囊的使用方法,竟將地上這般巨大的龍骨一股腦兒統統收了進去。緊接著,只見她指尖紫光一閃,在虛空中猶自畫了幾筆,剎那間,滿室紫光縈繞,緊接著,原先放置龍行雲骸骨的地上,陡然便顯出一具一模一樣的骸骨出來。
九尾靈狐的幻術,竟能將幻境凝爲實質!是以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若非有大神通者,自然堪不破這其中的門道,便會爲其玩弄於鼓掌之中,至死方休。
當然胡靈姬此番施展幻術,倒並非是想陷害旁人。她之所以動用此法,實在是洞口守著黑麒麟,而此間又是靈巫族地界,巫清竹的地盤。
若是她大模大樣將龍行雲的骸骨帶走,屆時人去洞空,若是過早驚動了巫清竹,恐怕又有好大一場架可打。她雖然不懼巫清竹,但卻也不願龍行雲屍骨未寒,她二人又起了爭執,是以她如今施展靈狐幻術,恐怕也能瞞過一段時日,待得巫清竹發覺,她早已遠走高飛,巫清竹縱然有通天徹地之能,又上哪兒找她去?
當日她不動用龍行雲留下的百寶囊,寧可拼死將龍行雲的骸骨硬生生從池底拽上來,也正是不願意讓巫清竹知曉她身上有這般寶貝,從而對她留下戒心。果不其然,若是巫清竹知道她身上有這等能夠輕易將巨大龍骨裝入其中的百寶囊,又怎會這般輕易就留她一個人在洞中。
這胡靈姬在洞中置下幻術,左右端詳了一番,方自在嘴角泛起一絲得意的微笑。她靈動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轉,便裝作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慢慢地扶著腰朝洞外走了出去。
此時黑麒麟正守在洞口,牛尾有一下沒一下的甩在身上。見胡靈姬自洞中走將出來,他騰地站起身來,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此時胡靈姬全身縞素,兩隻眼睛又哭的有些紅腫,俗話說“女要俏,一身孝”,這胡靈姬本就生的絕代風華,如今又以一身孝衣示人,便愈發顯得楚楚可憐,人見尤憐起來。
再加上此時她有心是要儘快打發了黑麒麟,是以舉手投足之間,更是加了三分柔弱。她那盈盈的眼波一下望著黑麒麟,便是一下望到了黑麒麟的心底。
沒有人能抵擋這樣的眼波。這樣的眼波猶如星辰大海,任何人見了,都會心甘情願地溺斃在這般溫柔的眼波中。她的眼中有一絲嬌媚、一絲痛楚、一絲哀怨、一絲羞怯,世間沒有一種語言可以精確地概括她眼中包含的所有情緒以及其中的動人風韻,而親身接受到這般眼波的黑麒麟,則愈發了張大了闊口,直楞了眼神。
只見胡靈姬姍姍行至其跟前,伸出一隻豐而不腴瘦而不柴的纖纖玉掌,溫柔地拍了拍黑麒麟的脖頸,柔聲道“我在這個傷心地呆的太久了,如今卻是要走了。龍行雲留在這裡我也放心,便勞煩你好生守著此處,切莫讓她在此受了欺負。他日我若得閒回來探望,定會好生謝你。”
如此風華絕代的女子這般溫柔地囑咐自己,又有誰能教這樣的女孩子失望呢?黑麒麟溫順地低下了巨大的頭顱,貌似親暱的在她手掌中蹭了蹭,緩緩地點了點頭。
胡靈姬見他應允,不覺又增了幾分笑意,她溫柔地拍了拍黑麒麟,柔聲笑道“好孩子,謝謝你。”,這黑麒麟的年歲斷不比她小,然而這“好孩子”三個字自她口中說出來,卻教那黑麒麟更加俯首帖耳,千依百順起來。
胡靈姬告別了黑麒麟,隨即化作一道紫光,猶如流星劃過了天際,轉眼便到了千里之外一處湖山絕佳所在。只見湖光倒影著山色,天空投影在湖心。水面霞氣氤氳,山間鸞鳥成雙,可謂山傑地靈,風光佳絕。
胡靈姬在此降下雲頭,猶自行至湖邊,不覺笑道“行雲,你說那巫清竹怎這般好騙。我說把你留在玉泉池水底不妥,她竟便這般輕易信了。這龍遇水則興,你之骸骨不放在水底,難不成還埋入土中不成。”
說著她竟自從百寶囊中拿出一顆鵝卵大的七彩寶珠來,只見她執珠之手就勢朝水中一分,那湖水頓如一刀破開水面一般,紛紛朝兩側避讓開去!
避水寶珠!那日胡靈姬明明身懷此異寶,卻爲了減少巫清竹的戒心以求得盜取龍行雲骸骨之時機,竟棄之不用,甘願以身犯險,在玉泉池中折騰的夠嗆,此番心機,巫清竹又豈是她的對手。
眼看湖水乍分,胡靈姬大步向前行去。隨著她的身形漸漸深入湖水之中,她身後的湖水又漸漸合攏,恢復了原先波光盪漾,心平浪靜的模樣。
胡靈姬舉著避水珠,不多時便來到了湖底。只見地勢平坦,砂粒細膩,四周寬闊,亦如暗濤急流,心中甚爲滿意,柔聲道“行雲,我看此間水氣靈動,魚戲期間,倒也不失爲一處清修佳所,你若是滿意,我便將你安置在此地,而我……我便在這岸上不遠處尋個住處,每日都來看你,你說好不好?”
龍行雲哪裡還會回答她的詢問,她這般自言自語,無非是情根深種,下意識裡當做龍行雲尚在身邊罷了。如此胡靈姬主意拿定,便又細細地打掃了一番湖底,清理了一些雜草貝殼,又移植了幾株五色珊瑚,費了好一些心思,方將湖底收拾的整整齊齊,卻又別具匠心。
待一切收拾完畢,胡靈姬方將龍行雲之骸骨小心翼翼地從百寶囊中請了出來。那一節一節的龍骨重現在她的眼前,胡靈姬的眼淚便又止不住的如斷了線的珍珠般紛紛落了下來。
她呆立許多,方自喃喃嘆道“冤家,冤家,你既能爲巫清竹而死,便擺明了此生以她爲重。可即便是你這般偏心,我卻仍是放不下你,你說,這教我怎生是好?”
她緩緩地蹲下身子,一遍又一遍溫柔地摩挲這巨大的龍骨,就好似當日溫柔地撫摸著龍行雲一般。她將自己絕美的臉龐緩緩地靠在了龍骨之上,漆黑的長髮散落在慘白的龍骨之上,更是悽美的猶如一幅水墨畫卷。
也不知過了多久,胡靈姬方纔緩緩地擡起頭來。她眼角的一滴淚珠落在龍骨之上,頃刻之間卻又滑落在了地上。雖然她只是這般一動不動地坐了許多,然而她那桃花般的臉龐卻顯得有些失色,那哀傷欲絕的心情使得她心力憔悴,若不是接下去還有很多事要做,恐怕這一刻,她便已經倒下去了。
可是此刻她是萬萬不能倒下去的。胡靈姬吸了吸鼻子,又自輕輕在龍骨上落下一吻,柔聲道“行雲,我雖有闢水珠,卻也不能長居湖底。你好生呆在此處,待得明日我再來陪你。”
說著她站起身來,雙手抱拳合於胸前,突然她的眉心正中陡然冒出一團紫光,緊接著那團紫光漫天一散,恰恰形成了一團薄薄的靈氣光團,堪堪正將龍行雲的骸骨包圍起來。
這道紫光正是胡靈姬抽取自身元神靈力所化護體真氣。此真氣一則與胡靈姬之元神遙相感應,水底出現任何一絲異樣,胡靈姬必能在第一時間感應到,二則此真氣乃胡靈姬元神靈力所化,自然絕非尋常靈力築成的護體法寶可比擬。
一旦有外力企圖對龍行雲之骸骨不利,這道紫色真氣所化光團,本身便是一件厲害的寶貝。若是尋常小妖散仙,只怕未近三尺遠,便會被這道紫光所惑,進入那靈狐幻境之中,端得是十分厲害。
更有甚者,這道靈狐真力更能將龍行雲骸骨上的氣息徹底與外界隔絕開來。如此縱然巫清竹發現了玉泉池邊的龍骨乃是假的,這大觀世界,若是失去了對龍骨的感應,她又如何找得到這等所在?
當然,若不是爲了龍行雲,胡靈姬斷不肯拿出自己的元神靈力來做這麼一個勞什子的護身罩。要知道若是當真來了個神通廣大的,一旦這護身真氣被破,胡靈姬自然也會傷及元神,此乃生死攸關的大事,若非爲了摯愛之人,她又怎肯以身涉險到這般田地。
胡靈姬做完了這些事,方纔放心的拍了拍手掌,又癡癡地看了許久,方自轉身姍姍離去。那鵝卵大的避水珠發出七彩光芒,又一次將湖水分爲了兩邊,讓出一條巨大的甬道來。胡靈姬一步一回首,猶自戀戀不捨,殊不知那靈巫族的巫清竹此時已然撲倒在玉泉池邊,望著那些巨大的龍骨漸漸化爲瑩然紫光消逝在天地之間,恨極大叫道“好你個胡靈姬!我與你,誓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