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秦蘩漪正躺在象牙雕成的八步牙牀上。身上沾滿血漬的衣裳已被脫下,換上了一襲絲綢織就的妃色中衣,愈發(fā)襯的她發(fā)似烏墨,面若美玉起來。
牀的外沿一側,正坐著一位千嬌百媚的美人兒。只見她蛾眉皓齒,飛閣流丹,顧盼間眼波橫飛,舉止間百媚頓生,端得是桃花如面柳如眉,瑤池仙子愧不如。
秦蘩漪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個女子。此時她正目不轉睛的看著秦蘩漪,眼神中充滿了溫柔和欣喜。見到秦蘩漪睜開眼睛,這女子道“行雲,你醒啦。”嗓音猶如出谷黃鸝,卻是十分好聽。
秦蘩漪皺了皺眉,知道眼前這人也將自己認成了那個叫龍行雲的人,心中不禁有些煩惱,不禁冷了聲道“我姓秦,不是你們說的那個龍行雲!”,如此三番兩次被誤認成另外一個人,又每每因爲那個根本不認識的人,受到一些莫名其妙的恩惠,這些讓秦蘩漪著實不爽。
她本是個心高氣傲的人,如今卻似乎活在了一個已死之人的陰影之下,著實讓她好不痛快。心中抱怨,故而言語之中,也帶了幾分冷意。
那媚態(tài)女子見狀也不氣惱,抿嘴笑道“好吧,我不叫你作行雲便是。那你叫什麼,我總不能只喚你作秦吧。”
秦蘩漪道“我叫秦蘩漪。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那女子道“蘩漪,蘩漪,如此我便喚你作漪兒可好?”
“……”從來就沒人這般稱呼過自己,秦蘩漪只覺得全身有些不得勁,只好道“隨你。”
那女子笑的瞇起了眼睛,狡猾地好似一隻狐貍,嬌笑道“我姓胡,叫靈姬。你便喚我靈姬便好。”
“胡靈姬,狐貍精。”秦蘩漪喃喃說道。
那女子眼神一亮,一把抱住她的雙臂笑道“你想起來啦!”
秦蘩漪愕然道“什麼想起來了?”
胡靈姬的眼裡閃過一絲失望,頓時鬆開抱著她的手,強笑道“沒……沒什麼。你好生在此休息,待養(yǎng)好了傷再說。”
說罷起身要走,卻被秦蘩漪一把拉住了衣袖,急聲問道“清竹怎麼樣了?”
胡靈姬聞言,臉色頓時一沉,薄怒道“我救了你,你不問我好不好,卻只顧問她好不好!”
秦蘩漪一楞,吶吶道“多謝……多謝胡姑娘救命之恩。”她的臉上飛起一坨紅雲,卻仍拉著胡靈姬的袖子不放,目光中透出哀求之意,似乎在懇求胡靈姬告訴她,巫清竹的下落。
被她可憐兮兮的眼神一望,胡靈姬心中頓時一軟,暗歎道“冤家!你就是我命中的魔星!就算你如今重入輪迴,落了凡塵,還忘了前世的記憶,卻都能這般輕易撩動我心。”,她不忍再斥責秦蘩漪,只好僵聲道“當時我只能帶你離開,所以巫清竹,恐怕已落入危笙之手。”
秦蘩漪聞言,頓時跳起身來,急道“那危笙,顯然是要對她不利呀!那得快去救她纔是!”,誰知她剛剛起身,只覺得身上一陣劇痛,“啊呀”一聲,又跌回了牀上。
胡靈姬被她猝不及防一嚇,慌忙趕上前來扶起她道“天道有因果,巫清竹命中就有此劫。如今時機未到,你去也是送死。”
秦蘩漪道“但是不去救她,萬一她死了呢!”
胡靈姬道“那也是她命該如此,怨不得人。”
秦蘩漪道“那可不行!我必須得救她!”
胡靈姬覷著眼望著她道“怎麼,你看上她了?”
秦蘩漪玉面一紅,矢口否認道“胡說。我只是看她可憐。”
胡靈姬冷笑道“天下可憐人千千萬,怎不見你可憐別人?”
秦蘩漪漲紅了臉道“我是女子,她也是女子,我怎能看上她?”,在她的世界,同志已不稀奇,只是她情竇初開,不願意輕易被人知曉心事,故而纔有此一說。
胡靈姬悠然道“那我問你,女子之間若能相戀,你可是喜歡那巫清竹了?”
秦蘩漪怒道“我爲什麼要告訴你!”她被胡靈姬步步緊逼,不由得心中暗生惱意。
那胡靈姬輕笑道“看來,我又是晚了一步。”,她的神色黯然,卻又強作歡顏,一時之間,儼然生出我見尤憐之感。
“……”一時之間,秦蘩漪不知道該如何接口。不可否認,眼前這個胡靈姬真是個妖孽,若說巫清竹是高山晶雪,清雅如仙,那這胡靈姬便是紅飛翠舞,花中牡丹。她的美,是一種極致妖嬈的美,美的奪目,美的張狂,美的讓人挪不開雙眼。
如此這般的美人兒此番低眉順眼,作泫然若泣之態(tài),再沒有人能硬下心腸。不可否認,秦蘩漪的心中也然起了漣漪。她吶吶道“你……”
胡靈姬見她訕訕,強笑道“我沒事。你好生歇息,入夜我再來看你。”,話未說完,身形已踉蹌離去。
秦蘩漪心中尚有很多疑惑,一時之間,卻又不知該從何問起,只好嘆息一聲,便隨即鬆開了手。
胡靈姬離開了秦蘩漪歇息所在,便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原來這裡是胡靈姬在此地的一處別院,當年龍行雲化眼爲泉,重入輪迴,她傷心之餘,就帶著一干妖族離開了此間。
原以爲此去經年,必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可誰知,這情根深種,一顆芳心始終掛系在那冤家身上。終於有一天,她再也忍受這刻骨相思,便又回到此間原本的住所,稍事修葺,時不時的來此住上一段時間,聊慰相思之苦。
而如今,這冤家的轉世之人乍然又出現在眼前,那巫清竹不是妖,看不出此人的前世今生,而自己乃九尾靈狐修成人形,故而一眼便能看出此人來歷。
眼前的這個秦蘩漪,正是龍行雲重入輪迴,投胎轉世而生。想不到這因果宿緣,兜兜轉轉,投胎到另一世界的龍行雲,竟然以穿越這樣莫名其妙的方式,又回到了她們身邊,又豈能不教人讚歎這造化神奇,天道循環(huán)了。
胡靈姬此刻斜倚在一張湘妃竹製成的躺椅上,左右還侍立著兩名十歲大小的小丫鬟,正給她搖扇端茶,仔細伺候著,連一聲大氣都不敢喘。
她的房間不大,裝飾卻十分奢華。室內照樣也是一張象牙雕就的八步牙牀,一頂海棠紅描金繡鳳的帳子在微風的吹拂下輕輕搖曳,傳來了陣陣幽香。
牀的一側,放著一座玳瑁彩貝鑲嵌的梳妝檯,上頭擺著一面用錦套套著的菱花銅鏡和一個用大海珠編纂而成的首飾盒,端得是寶氣氤氳,華美非凡。
胡靈姬愜意的瞇著眼睛,望著竹製窗櫺上漏過來的縷縷陽光,思緒不禁又回到了與龍行雲初識的日子。
那一年,她剛剛修成八尾,在當時二百年未出一隻八尾的狐族中,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再加上她化形之後,竟然出落成這般國色天香的模樣,一時間,竟然引來了不少妖族神怪的覬覦。特別是那些自恃道行高深的妖獸,紛紛有意無意前來試探,箇中之意自然是想與她結成秦晉之好,共赴雙修大道。
而當年的自己,修成八尾之前,一心向道,從未在這凡塵俗世經歷過,又哪裡懂得世道艱難,人心難測的道理。
記得那時,自己雖是追求者衆(zhòng),愛慕傾心與自己的數不勝數,但真正較爲出色的,只有一個黑熊精、一隻雉雞精還有一條尚未化龍的黑蛟。
三者之中,論修爲,乃是黑蛟最高,只因他身上有一絲蛟龍血脈,故而修行比起一般的妖精來,要事半功倍的多。若是與之雙修,倒是能佔得不少便宜,只是他容貌醜陋不說,生性更是好色,胡靈姬對其甚是不喜,卻一時也不敢過於得罪了他。
而那黑熊精,卻是長的威武雄壯,器宇軒昂,可謂是妖屆的美男子。更難得的是,這黑熊精不但儀容出衆(zhòng),更擅吟詩作畫,素喜風雅之事,儼然是翩翩濁世佳公子做派。
他所居住的地方也是一絕,可謂是萬壑爭流、千崖競秀,鳥啼人不見,花落樹猶香之所在。當日其偶得一株瑤池仙草,邀得胡靈姬前往賞玩,見到那般洞府景緻,也著實讓她讚歎不已。
那隻雉雞精,卻是一個女身,至今已有五百年的道行,成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穿著五光十色的衣裳,除了嘴巴微微向前撅起,倒也算的上是一個美人兒。
難得的是,她雖是女身,卻對自己千依百順。整天像個跟屁蟲似的跟著自己,但凡是自己想要的,只要嘀咕一聲,她總有辦法弄了來討自己歡心。而只要是自己想去的地方,她也會二話不說陪著自己,可謂是十分忠心。
如此一來二去,胡靈姬漸漸便與這雉雞精走的很近。她們妖精原本就沒有人間那麼多的倫理規(guī)矩,只圖自己快活就好。當然她對於雉雞精,並沒有什麼超出友誼的感情,只是因爲雉雞精對她特別好,所以她也漸漸與之親近起來。
這一日,胡靈姬正與雉雞精外出玩耍,正行至一處崖深岫險,雲生嶺上之所在,方自貪看景緻,流連忘返之時,卻不知身後危險正在漸漸臨近。
胡靈姬看著眼前美景,喜孜孜謂雉雞精道“此間如此景緻,竟比那熊勝文的洞府更勝一籌。若是在此修行,整日介陪伴著清風明月,良辰美景,可不妙極。”。她口中的熊勝文,自然是黑熊精的名諱。
雉雞精見她歡喜,掩口笑道“姐姐說的極是。若能與姐姐一起幽居於此清修,那真是妹妹三生修來的福氣。”
胡靈姬一愣,她方纔喜動眉梢,脫口而出之言,只是表達了自己對此處的喜愛,卻並未有絲毫與這雉雞精居於一處的念頭。
雉雞精觀其神色,已知其意,眼中不禁劃過一絲失望之色。只是她很好的掩飾了心中的失落,笑道“妹妹只是隨口一說,姐姐莫多心了去。”
胡靈姬心中一寬,有些難爲情地笑道“只是我一人獨居已久,不習慣與人過於親密,妹妹說言之事,容我再考慮可好?”
雉雞精見她面有羞報之色,心中不禁一軟,柔聲安慰道“姐姐待我,已是親厚有加。妹妹雖確是傾慕姐姐,但一切任憑姐姐做主。”
她倒也是聰慧,趁胡靈姬心中有愧,藉機便流露出了傾慕之意。胡靈姬雖然單純,但倒也不傻,一聽之下,不禁更發(fā)起了怔,一時之間,卻不知該如此是好。
而就在這時,只聽身後有人桀桀笑道“想不到大爺今日好豔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