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和巫清族從玉泉池回來, 龍行雲整個人都有些失魂落魄起來。每每一個人嘟嘟囔囔也不知在說些什麼,又或者時哭時笑,竟似瘋魔了一般。
如此過了些許時日, 這一日龍行雲又將胡靈姬叫到了身邊, 喚其好生坐下, 似有事要交代。
胡靈姬見她鄭重其事, 一時也摸不著頭腦, 只好依言落座,且看她如何行事。
只見龍行雲從懷中摸出了一個黑底金線繡著一條九爪金龍的荷包式的小袋子,捏在手中半晌, 方自一把撂了過來,道“這個你且收著。”
胡靈姬信手接過, 只覺入手甚輕, 再細看荷袋手工, 竟是霞光幻彩,美不勝收, 而袋上那條九爪金龍,更是活靈活現,它的身形舉止,竟與龍行雲的真身一模一樣。只是它看著年歲甚小,張牙舞爪之下倒是帶著幾分憨態, 直教人一見之下, 心生歡喜, 卻又忍俊不禁。
胡靈姬看到這個荷袋, 頓時愛不釋手, 她伸手撫摸著荷袋上的小金龍,連眉梢眼角都帶上了幾分溫柔笑意, 問道“龍行雲,這個小金龍,可是你小的時候?”
龍行雲的眼眸中也泛起了幾分溫柔,她呆呆地注視著胡靈姬手中的小荷袋,半晌方點頭道“是,這百寶囊上繡的,正是小時候的我。”,她正眼望著胡靈姬,正色道“此乃我母親親手所繡,你可要好生保管纔是。”
胡靈姬一怔之下,不覺大爲激動,她吃吃言道“這是你母親繡的?你將它交給我……”,這平白無故,龍行雲竟將此等貼身之物相贈,莫不是想就此定下終身之意?
胡靈姬又羞又喜,卻是將那百寶囊牢牢攥在手中,緊緊握在了心口之上。
龍行雲卻自顧自道“這百寶囊中收著我所有的身家,你若是需要,自可動用,不必再問過我。只是那裡頭有一柄烈火金精劍和一件蟬翼天蠶衣,乃是我父親所賜,是以絕不可丟棄。”
她娓娓道來,卻是一言一語,竟是在交代後事一般。胡靈姬心中疑雲大起,不由問道“好端端的,你爲何要將這等貴重之物交由我保管?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龍行雲卻不回話,只顧望著她正色道“靈姬,如今我要去幹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你只需好生替我保管好百寶囊,其他的事情,你不用管。”
胡靈姬急問道“你要去哪裡?”
龍行雲笑而不答,只是溫柔地看著她,柔聲道“你好生照顧好自己,我便放心了。”
她瀚若星痕的眸子溫柔地望著胡靈姬,胡靈姬突然覺得頭腦一暈,竟是什麼也不知道了。待她醒過來的時候,龍行雲已經不知去向,她豁然跳起身來,卻猛然發現自己的修爲已經有了很大的突破,她不可思議地朝自己的元神一探,只見一隻雪白的小狐貍身後,儼然拖著九條蓬鬆的大尾巴!
她竟然莫名其妙的睡著了,又莫名其妙地精進到了九尾!“肯定是龍行雲搗的鬼!”,胡靈姬跳起身來,左右尋找了一番,不由得大聲叫道“龍行雲!龍行雲!你在哪裡!”,可是除了林間的山風迴應她,卻是不見龍行雲的半點影子。
胡靈姬心中不安漸盛,不由得大爲焦急,匆匆忙忙收拾了一番,便徑直下山來尋巫清竹。
巫清竹這一日正帶著黑麒麟伐木建屋,見胡靈姬急赤白臉地走了過來,不由得也帶了三分驚奇笑問道“出了甚麼事,竟讓胡姑娘走出了一身汗。”
胡靈姬見她跟個沒事人一般還有心情說笑,不由心頭火起,一把拉著她道“虧你還有心情說笑!那一日也不知你這姑奶奶跟人說了甚麼,回來後一直瘋瘋癲癲的,這下倒好,直接找不著人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巫清竹聽她這般說法,倒也唬了一跳,忙道“我也不曾說過甚麼,只是讓她好生與你在一處罷。”
胡靈姬眼皮一跳,不禁冷笑道“依你說來,她竟是不願與我在一處,方纔成了這個模樣?我又不曾綁著她,憑她愛上哪兒,都不干我的事!”
巫清竹見她惱了,知是自己一時口快,得罪了她,忙笑道“胡姑娘說的是哪裡話,她若是不願與你一處,又怎會日日與你相對,夜夜不離左右呢。”
胡靈姬掃了她一眼,見她神色之中略帶譏諷,言語之間稍有醋意,心中不免徒生三分怒意。只是她心中亦有城府,不但不反脣相譏,反而神色一轉,臉上泛起一絲笑意,媚聲道“清竹姑娘說的倒也有理,那冤家著實是纏人的緊。”
她的臉上甚至還浮起了一絲羞澀,恰恰落在巫清竹眼裡,簡直就似一把刀子直直插在了她的心上。她正待尋出點話頭來反駁回去,卻突見玉泉池上空濃雲密佈,電閃雷鳴,不覺大驚道“天生異象!莫不是我靈巫族又將出甚麼大事!”
說著也無暇再與胡靈姬鬥口,兩人相視一眼,頓時身形一閃,風馳電掣一般便朝玉泉池趕去!
胡靈姬心中的不安越來越盛,她的一顆心猶如戰鼓一般,砰砰作響,只覺得將要從胸腔子裡跳到了嗓子眼。再看那巫清竹,也是面色沉凝,如臨大敵一般,卻是已無半分笑意。
頃刻間,二人已經來到了玉泉池邊。當她們趕到那裡的時候,卻被眼前所現的一幕震驚的目瞪口呆!
此時玉泉池水已經如沸騰一般,騰騰黑霧隨著翻滾的水浪漸漸升起,將天空和水面連接在一起。
龍行雲盤膝浮坐在半空之中,周身散發出淡淡金光,在黑霧的映襯下,猶如黑暗裡的一團太陽。
水汽升騰,黑霧瀰漫,就連天空都幾乎成了黑色!只有龍行雲周身的那一團金光,纔給這無盡的黑暗燃起了一絲生命的曙光。
巫清竹和胡靈姬趕到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樣一番景象。她二人既被眼前的這一幕震撼,卻又因龍行雲身在其中而驚慌失措起來。
胡靈姬已經忍不住大叫起來“龍行雲!你究竟在幹什麼!”
聽到她的聲音,漂浮在半空的龍行雲不禁全身一震,當她慢慢地睜開眼睛時,胡靈姬和巫清竹都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呼!
原來此時龍行雲的雙眸已然成了金色!
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地全然在她的龍威之下!胡靈姬此時已經顯出九尾靈狐真身,匍匐於地,不敢仰視,巫清竹亦是以女媧真身現世,與龍行雲遙遙相望,斂衽作禮。
只是她們的眼中都流露出恐懼而哀傷的神情,她們不知道龍行雲究竟是要幹什麼,但她們已經深切的感受到,龍行雲這般舉動,必然是會付出慘烈的代價!
胡靈姬口中不斷的嗚咽著,在龍行雲強大的龍威下,她連開口勸阻的能力都沒有,更別說出手製止了。只是此刻她猛然想起龍行雲當日對她說過的話,頓時心知龍行雲竟是存了必死之心,不禁急的珠淚紛落,一雙雪團似的前足死死扣在了巖石之中,竟自滲出絲絲血來。
巫清竹的狀態比胡靈姬稍稍好些,她的臉色雖是有些發白,卻仍勉強能夠鎮定。她望著天上的龍行雲,一個可怕的念頭自她心中生起,不禁叫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閉目平復了一下心情,卻聽龍行雲淡然笑道“你們終究還是找來了。”
巫清竹開口道“行雲,你這又是作甚?”,此刻嘶啞而顫抖的聲音方纔出賣了她的心情,她的神色淡淡,可內心的波濤洶涌,又何嘗比胡靈姬少了半分!
龍行雲道“這玉泉池已被魔氣污染,靈巫族若世居於此,即便是不用此間水源,也將終受其害。再者,此間僅有這一處水源,即便是去他處挖池蓄水,也會因地氣相通而同流合污。玉泉池不治,此間必成絕地。”
巫清竹顫聲道“那你此番動作,便是要淨化這玉泉池麼?”
龍行雲笑道“這普天之下,也只有我有這般本事了。”
聽聞此言,巫清竹的臉上卻沒有一絲喜色,她沉聲道“既然你有這般神通,爲何直到今天才說與我知?”
龍行雲苦笑道“今日說來也不遲。”
巫清竹咬緊了牙關,一字一句說出了心中的那一抹不安“你且告訴我,你治這玉泉池可有性命之憂?”
龍行雲尚未回答,突聽胡靈姬嘶聲道“若不是會有生命之憂,她又怎會是這副模樣!”,她再也忍不住了,即便是龍行雲的龍威壓的她擡不起頭來,她也要大聲地將心中的痛苦說出來。
胡靈姬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滾滾落下,她目視著天上的龍行雲,顫聲道“難怪你會將你母親親手編織的百寶囊交付我保管,原來……原來你爲了她竟是連性命都不要了!”
她身爲狐形卻口吐人言,一字一淚,實在是聞者有淚見者傷心。她又衝著巫清竹道“你的心莫不是鐵打的麼?她都爲你做到了這般地步,你卻連勸一勸她都不肯麼?”
龍行雲的眼中劃過一絲悲哀,她金色的眼眸自胡靈姬身上掃過,又堪堪落在了巫清竹身上,凝視半晌方道“你說過忘不了我曾經做過的混賬事,想必是嫌我的身子髒了。我今番舍了這副身軀,恰恰可以淨化這玉泉池,倒也是物盡其用了。只是……”,她嘆了口氣,又道“我此番身去,也不知幾時方能迴轉,到那時,待我換個乾乾淨淨的身子,便再來尋你。”
說著她轉頭又謂胡靈姬道“靈姬,緣起緣滅,緣盡緣散,一切皆是定數。今生今世,我註定是負你了,你也莫要怨我。”
胡靈姬已經幾乎要哭昏過去了,又聽龍行雲道“如今該說的話我盡已說完,也該是道別的時候了。”
巫清竹此時已經楞在當地,不知該從何說起,她的耳中只是不斷迴響著龍行雲那句“待我換個乾乾淨淨的身子,便再來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