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蕊想如果她認識這個小寒姑娘,也一定深深的喜歡她,那樣的乖巧伶俐又堅強懂事。
她能體會到甘廣闊心裡的痛苦和自責,也知道無法用言語安慰甘廣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陪著他一起疼。
她緩緩伸出細瘦的手臂攬住他高大的肩膀,將他的頭靠在她的肩膀上,像最慈祥的母親安慰受傷的孩童。
她的手臂不夠有力,懷抱也不夠溫暖,肩膀不夠寬闊,但是她主動抱他這個動作卻足以溫暖他。
甘廣闊緊緊反抱住她,低低喚她:“蕊兒。”
擁抱大概是親密行爲中最奇異的一種。擁抱的時候明明不到彼此的臉,確是兩顆心最靠近的時候。
她說:“我們去看看小寒的父母吧?!闭嬲隣懶『鳇c什麼,廣闊才能排掉心中挽救不了小寒的無力感。
小寒的父母還在守著孩子的遺體,五個小時了,他們猶不敢相信他們那開朗活潑的女兒真的死亡了。他們護衛著睡著的女兒,不允許任何人靠近觸碰她??薜寐曀涣叩哪赣H看到甘廣闊不死心的求他:“甘醫生,你救救我的小寒啊。求求你救救她?!?
小寒父親亦是哭得雙眼通紅,他拉起妻子,自己卻哭成了淚人。
宋蕊太明白這種深入骨髓的痛,一個母親痛失孩子的心。她也曾失去過雙胞胎,疼的夜夜無法入睡。十二年的教養,把一個襁褓嬰兒養育成大姑娘,傾注了父母半生的心血。
她感同身受,無法讓他們不傷心,只能勸他們:“小寒是個那麼懂事的孩子,你們這樣傷心她該有多難過。她生前就希望你們不要爲她的離去哭泣,不要讓她失望??尥赆峋秃煤眠^日子吧,別讓小寒走的不放心?!?
“她會一直活在我們心裡?!备蕪V闊蹲在擔架牀前,看著小寒的臉輕聲細語:“小寒,叔叔帶你去看電影好不好?上次你說想去電影院裡看一場電影,就看你喜歡的《放牛班的春天》,好不好?”
彷彿,小寒姑娘真的存在,他拉過宋蕊介紹:“這是甘叔叔的朋友,你可以叫她小蕊姐姐。我們一起陪你去。”
宋蕊明白甘廣闊心裡極痛,便默不作聲的跟著他上了車。他買了三張電影票,空著的一個座位是留給小寒的。
宋蕊是第一次看這部電影,教師克萊門特用音樂淨化了孩子們的心靈,影響了他們的一生。片尾曲想起的時候,她心中已經被感動填滿。
“小寒,回家了?!彼鹕韺χ湛盏淖徽f,伸出手想要拉她起來。
兩人走出電影院,把想象中的小寒送回家。
夜晚,城市的道路上華燈盞盞。兩個年輕的男女沿著馬路緩緩前行。
“阿甘,你已經盡力了。別再責怪自己?!彼驹谒懊嫱O履_步。
“小蕊,我只是太惋惜,那麼年輕的生命消亡?!?
本質上,宋蕊與甘廣闊是一類人。他們的內心都是純善的?;蛘邚牧硪粋€意義上說,甘廣闊自願的被宋蕊帶入這個純善的世界。
“生老病死本是世間常態?!笔耪咭岩?,生者還要繼續前行。
他是醫生,比常人更多的見到過死亡。只是對小寒傾
注了太多的感情,便如失去親人一般不捨。
她轉換了話題說:“我舅舅今天出院了。我代表舅舅一家再次感謝你。謝謝你阿甘?!?
沒留住小寒,但他救下了她舅舅。
“我交代舅舅的事項一定要遵從,復建訓練要堅持?!?
“我會讓舅媽監督舅舅的,我也會經常過去的看著舅舅的?!?
兩人在夜色中前行,路燈亮影子拉的長長的,兩個影子間或重影在一起,隨著前進的步伐又分開。
“會……在F市常住嗎?”他問得不抱希望,畢竟她嫁人了,婆家在美國。就算她與許家諾之間並不幸福,但畢竟是一場婚姻。
果然,她沉默了一下說:“再過幾天就打算回去了?!毙〉芎偷苊枚让墼乱呀浕貋砹?,舅舅也已經康復了。許家諾最近的電話也總在問她的歸期。連父親都在催促她回去。真的該回去了。她回來的夠久了。從嚴寒的冬季到如今的明媚盛春。手機上的同學羣裡已經有人開始討論五一小長假的去處。不知不覺間她竟已經回來四個月了。也只有許家諾會無休止的縱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留下來。
雖然心裡早有答案,但聽她親口說出來,甘廣闊還是覺得心塞。
她就要離開了嗎?再也看不見她了嗎?
“什麼時候再回來?”他艱難的問。
她望向半空中的路燈,蓮花的造型,暈著一層朦朧的黃色,有一種別緻的美麗。她突然就生出強烈的不捨之意:“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回來了。”也許,過完了美國的聖誕節,她會回來過中國的春節。但那已然是八個月之後的事情了。
及時再回來,兩人也再無交集了吧,會變成跟其他同學一樣的普通同學關係。
世間最痛苦的失去不過如此。曾經擁有,一不小心走散,再拼盡全力的尋找也找不到了。
交匯的眼神不約而同的浮出難捨難分,遮也遮不住,藏也藏不住。
甘廣闊的喉嚨間都被一種酸澀的**緊箍著,他展開雙臂:“小蕊,我還能抱抱你嗎?”
他與小蕊明明都是在乎彼此的,卻偏偏不能在一起。難道僅僅是因爲她已婚的身份嗎?她爲什麼就不能走出那座婚姻的囚牢?
她與他站的那麼近,近到她伸臂就能摟住他的腰身,俏臉埋在他柔軟的毛衣上,低柔的聲音被夜風吹碎:“阿甘,就此別過,往回走,別再回頭?!比ふ夷愕男腋?,別再傻傻等我,我已經不在你的這條路上了??v使看見我也不要跟過來,我的路上太黑暗,遍佈荊棘。
他艱難的再次開口:“可以不走嗎?”你不要走,我也不往回走。
她搖頭,從他懷裡退出來,臉上帶著悽悽的笑:“再見,阿甘。”
這次分別以後,最好不再見。見面,徒增傷心而已,不如不見。
她一步步的往前走去,淚珠一顆一顆不間斷的滾落,她咬著自己的手指不敢哭出聲來。腳下走過的每一步都沉重的猶如戴著枷鎖。不知走了多久,走到她雙腿痠疼的再也邁不動,她終於停下腳步,蹲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
她抱著雙膝,將頭深埋在裡邊,瘦弱的肩膀不
停地聳動。彷彿她生命力最重要的東西從她靈魂深處艱難的一絲絲的抽離出來。
“小蕊?!?
她似乎聽見有阿甘在喚她,語氣裡充滿了心疼。
“小蕊,你就真的這麼狠心再也不見我?”真真切切響在她的耳邊。
幻聽太過真實,她不禁停下了哭泣,擡起哭花的小臉。
甘廣闊居然真的就站在她身前,他蹲下來,溫柔的拭去她滿臉的淚水,把她攙扶起來,對視著她的眼睛說:“我沒法忍受看不到你的道路,只能你走一步我跟一步。小蕊,你怎麼能這麼狠心,一路走來居然連頭都不回?!?
阿甘,我不敢回頭。我怕我會管不住邁向你的腳步。
“小蕊,跟我走?!彼麛r了一輛出租車,牽著她坐進車裡。
宋蕊走累了,也哭累了,任他帶著走。
出租車停在他的公寓前。
他開了門,推著她進去。
他的公寓不大,裝潢也很簡單隨意。進門就是客廳,客廳左邊是洗漱間和廚房,飯桌就安在了客廳的角落裡,右邊是一間臥室,緊挨著的是一間書房兼臥室。幾十平米的空間,收拾的乾淨利索。
他給她倒了一杯水,加了幾株草藥,**很快呈現出嫩綠色,他又兌了一些涼白開。
“大口大口的喝,最好能一口氣喝完。”
宋蕊狐疑的看向杯子裡的水,爲什麼叫她一口喝完?難道很苦?
她順從的一閉眼,咕咚咕咚的嚥下幾大口。倒是不苦,但這個味道實在是難喝,像腐爛的水果。
“這是什麼?”她苦著臉問。
臥室的門突然被打開,穿著睡袍的女子揉著惺忪的眼睛立在門口問:“闊哥哥,你回來了?”似是尚未在夢中醒來。
宋蕊飛快的側臉看向甘廣闊。
甘廣闊也是一臉的驚訝,好久之後才找回聲音:“紫堇,你怎麼來了?”
女子朝他笑:“當然是想你了,就來看看你。”她看向他身邊的宋蕊,看清她的臉龐後,驚愕的張大了嘴。
甘廣闊給宋蕊介紹:“這是我恩師的小孫女,萬紫堇。”卻沒給萬紫堇介紹宋蕊。
萬紫堇卻是從愣神中醒來,舒暢的打招呼:“小蕊姐姐,你好?!?
甘廣闊明明沒介紹過她,這個萬紫堇怎麼知道她的名字?
她看向甘廣闊,他只是笑笑並不言語。
萬紫堇說:“我去洗把臉。你們先聊?!?
萬紫堇出來的時候已經換好了衣服,梳了個利落的高馬尾辮。她摸著肚子說:“闊哥哥,我快餓憋了,你去買菜吧,我想吃你做的飯了?!北砬檎f不清的垂涎。
甘廣闊看看宋蕊:“一起去?”她即將離開,他心裡實在不願因萬紫堇的到來放棄跟她相處的一點機會。
萬紫堇偎在宋蕊身邊,撒嬌的抱著她的胳膊搖:“小蕊姐姐,你陪陪我嘛。”
甘廣闊最終使自己出門的。
萬紫堇前一秒鐘還掛著可愛笑容的臉,一下子變得高傲輕蔑,遠離了宋蕊,再不是剛纔嬌俏的少女模樣。
“宋蕊宋小姐?”
(本章完)